她要進宮,去救賢王。
「我好不容易把你從賢王府救出來,你要回宮裡送死?如今天下兵馬都往京城來,你還不如去賢王的封地燕陵搬救兵。憑你是賢王妃,總能調動一二!」
大姐猶豫道:「可是趙明承進宮前,讓我不要輕舉妄動。」
我輕輕嗤笑了一聲:
「他那是不知道你已經偷走了虎符。」
明望春被我噎住,冷冷看過來:
「你都把崔氏夫婦殺了,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她才看見我身側的搖籃,連忙過來看孩子,嚇了一跳:
「這是你生的?我有外甥了。」
我無語地看她。
大姐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輕輕抱在懷裡,目光滿是慈愛:
「長得像崔宋,不太像你。」
我:「……」
明望春抱著孩子,似在思考:
「我願意去燕陵。萬一他真有事,我還能劫他出來。」
我立即站起來:「我讓人護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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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怔地看我:「問秋,真沒想到,你當了母親,比往日溫情多了。」
我聞言錯愕,微微瞇眼,打量起她,還有這個孩子。
經過楊蘅之事,我倒是懂了不少。很多時候,她們有完整的邏輯,說是說不通,辯也辯不過……
「姐姐,我有事拜託你。」
我從她手裡抱孩子,壓低了聲音:
「其實,這是我和李玄歌的孩子。我不是故意殺了崔宋的,隻是東窗事發,他想殺這孩子,不小心撞到了我的劍上。混亂中他燒了屋子,楊蘅才會死的。」
明望春目光震驚。
我抱著孩子,跪了下來:
「我在此懇求姐姐,將孩子帶到燕陵,秘密撫養。等到天下太平,我再去接回來。」
明望春啟程去燕陵了。
我身邊清點共有五百餘人,除了李牧,都派去保護她了。
「那你怎麼辦?」她站在車頭。
我用手背輕碰襁褓中的嬰兒:
「姐姐,你不用管我,你定要保護好他。他要是死了,我也就不活了。」
明望春深受感動,指天為誓地答應我:
「妹妹,你為他取名了嗎?」
「明朝。」
明朝,我的希望,就系在他身上了。
大姐走後,我將二姐安置在白雲寺,回來把院子落了鎖。
我走到了宮門口:
「我找趙澈。」
16
趙澈正在焦頭爛額中。
盛國公的三萬軍隊,往東逼近京城。
李玄歌的五萬先行軍,自北向南撲過來,快要越過長江了。
京城內,崔宋死後,百官噤聲,無風無波。
但在宮城內,以趙明承為首的宗室被扣多日,始終不肯松口與太子合作。
趙明承堅持要親眼見過大行皇帝遺體。
趙澈召見我。
「明問秋,我正要找你,你倒是送上門來了。」
我抬眸正視著他:
「我在暗室承諾過,殿下成事,我必跟隨。」
趙澈緩緩步下臺階,聲音含著譏諷:
「是嗎?那正好,你是盛國公義女,李玄歌的心上人,我拿你當人質,如何?」
我微微挑眉,諷刺地扯了扯唇:
「殿下,您見過哪朝哪代,城墻上的人質是有用的?別說我是義女、心上人,我就是楊劭的親爹,李玄歌的親娘,恐怕您當面推下去,也激不起一顆灰塵,隻會讓對方士氣大增。」
趙澈冷下了臉:
「那你還有什麼用?」
我上前兩步,正色道:「我能幫您勸得賢王支持。」
「你會幫我?」他警惕道。
我笑了笑:「殿下,我也沒害過你啊!」
我是進宮來見趙明承的。
旁人都被軟禁在建始殿,他被趙澈關進了詔獄。
趙明承僅用餘光看我:
「除非讓我見到先皇遺體,否則我是不會支持趙澈即位的。」
我讓所有人都退下,坐到了他的對面:
「姐夫,不就是想知道,太子有沒有弒君嗎?」
他看向我。
「你想看,我帶你去看。不過……」
我故意停了停,對上他的視線。
「不用看了,我告訴你,確實是。」
趙明承攥緊了拳頭,狠狠地捶著詔獄的墻:
「那你就不用為他遊說了。」
我輕應了一聲,仍坐在原地看他:
「可我是為自己遊說。」
趙明承愣了。「你?」他打量著我,「你憑什麼?」
我沒去看他的神色,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姐夫,你再和趙澈僵持著,江山就是姓楊或姓李了。你不想選趙澈,你就選我,我有盛國公府的支持……」
還沒等我說完,趙明承臉色盛怒,已經厲聲打斷我了:
「夠了,癡人說夢。就算沒有趙澈,還有宗室子弟,又不是人死絕了。至於盛國公,所謂義女,毫無分量,你回去吧。」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我不太擅長正向說服別人。
「要不然說說,你不選我會怎麼樣吧。你不選我,你是想逼趙澈提前立下繼承人,才能換取你支持他即位。所以你要等,等到趙澈無路可退,他就會來求你。」
趙明承面色坦然。
我抬起頭看他,嘆息著搖頭:
「那你等不到了。隻要我走出這裡,趙澈就會得知燕陵調軍。你的封地,你的人馬,打著你的旗號,進犯京城。你說,你是趙澈,你敢信——隻是要他的一道旨意嗎?」
他皺緊眉頭:「燕陵沒有我的手諭,怎麼會往京城調軍?」
我沒回答他的話,聲音不急不緩:
「你身在詔獄,有所不知,盛國公數日便到,李玄歌月內抵達……不過燕陵軍動身得晚,等到了京城,新皇登基都結束了。唉,白跑一趟,還搭上性命。」
趙明承反應過來了:
「是明望春!這個女人,她一而再,再而三……你是怎麼說動她的?!」
「我說,這樣能救你。」我笑著去看他,「我可沒說謊,現在確實能救你了。」
趙明承啞然半晌。
他冷冷地看我:「我就是想聽你的,誰又會同意?你不是趙家的人,還是個女人,來當皇帝?」
「誰說我不是趙家人了?」我拿出崔貴妃留下的玉鎖,「你看,我像不像流落民間的小公主?」
趙明承眼眸微瞇,伸手想要來拿,被我往後避開了。
「說起來,這還是盛國公給我的創意。趙家身世不就有了嗎?」
我一邊用手摩挲著玉鎖。
「姐夫,當年小公主水葬時在場的人,先帝、先皇後、崔貴妃,崔宋都死了,就剩下你和盛國公了。」
一邊抬眸去看趙明承。
「姐夫,你看我如今是個寡婦,沒有丈夫子女。我隻求一世皇帝,你隻求宗室不旁落。那不若如此,明朝我為帝,便留你一道聖旨,日後由你擬定宗室子弟為嗣,待我死後,歸政於趙。」
趙明承盯著我,目光些許動心,語氣也難得認真了起來:
「明問秋,就是我能答應你,那盛國公會把皇位給你坐?那趙澈能信我們編造的身世?隻要有一人不答應,今日你同我說的這些,都是無稽笑談罷了!」
我仔細地收好玉鎖,對他微微一笑:
「姐夫,我和你說的,夠多了。太子即位那日,恐也不太平,你隻要在殿上站出來,承認我就是小公主,支持我當皇帝。其餘的事,就不用你管了。即便我最終不能成事,隻要你按我說的做了,我也會讓大姐停止燕陵其事。」
我離開詔獄去見太子,告知趙明承已被我說服了。
太子大喜過望,著手準備靈前即位,必要在盛國公抵京前,完成這樁大事。
我走出大殿時,見到了四妹。
「三姐姐,好久不見。」
明借冬站在遊廊下,披著暗紫鶴氅,手裡玩著團扇,頭上插著浮誇的纏金鳳尾釵,尾羽輕顫。
她這一年都住在宮裡,被養得極為精細,膚色雪白,容顏清麗,似乎還豐盈了。
不過,這才十月,她穿得這麼重,是越來越怕冷了。
我目光微微上移,落在她頭上的鳳釵。
「這是先皇後的遺物。」她微抬下巴,「姐姐,好看嗎?」
「很襯你。」
我多留意了兩眼。
很趁手。
17
靈前即位那日,天色灰蒙蒙的,賢王及宗室進殿,朝廷官員立在殿外。
趙澈在靈柩前,三跪九叩。
按照流程,接下來是,重臣宣讀遺詔。
但是先皇崩逝時,隻有趙澈和四妹守在身旁,這遺詔也未知真假。
宣讀聲正要說到太子趙澈時,趙明承皺了皺眉,猶豫著準備上前。
但沒想到,被人搶先半步。
一身縞素的四妹,從殿後沖過來,半個身子伏在先帝梓宮上,哭得悲痛欲絕。
宣讀聲也停了,眾人均是面面震驚,連趙澈都愣在了原地。
好一會兒,有侍女去拉她。
明借冬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勉強才站直了身子,猛地揮開旁人,指著趙澈的鼻子哭罵:
「你還想當皇帝?呸!就是你,是你……給陛下服了毒,你害死了先皇!」
她一手扶著靈柩,一手指著趙澈,往前猛地跪下:
「賢王,諸位皇室宗親,謀害先帝的狗賊,不忠不孝的逆子,也能讓他即位嗎?」
全場噤聲,大氣都不敢出。
趙澈身形陡然晃動,臉都漲紅了,往前走兩步,握緊拳頭:
「你……你瘋了?什麼下毒?我從未做過!」
四妹倚靠靈柩,坐在地上:
「既如此,你敢讓仵作驗屍?」
趙澈俯視著四妹,那眼神像是要殺人,低聲罵道:「你真是瘋了,瘋了……誰讓你這麼做的?」
趙澈轉身看向眾人,聲音抑揚頓挫:
「當日宴後,凡在前席者,均被留殿內,連夜徹查搜身,個個登記在冊。當時有一人說是中毒嗎?天子龍體,不可有損,如今若有疑雲,也當先治聖喪,再尋冊召集人等,徹查!」
這話一說,沒人敢接茬了。
當時大家都留了名字,就連我和李玄歌也在列。
趙澈猛地揮手,要把四妹拖下去。
明借冬挨著先帝靈柩,慢慢站了起來,幾乎是暴喝道:「我看誰敢?」
她一一看過眾人,揚起下巴,手掌落到小腹,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揚:
「我懷了先帝的遺腹子,你們誰敢動我?」
她幽幽看向趙澈,冷冷地笑了:
「我看,你們誰敢動我?」
趙澈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的肚子,胸膛起伏不停,氣得說不出話來。
遺腹子。
紅血鸚鵡叫的那句「遺腹子」。
終於出場了。
明借冬移步到靈前,猛地抬高了聲音:
「諸位大人,趙澈所犯罪行,是絕不可為君的。依照先帝遺願,要立我腹中子,由賢王輔國,我暫代即位,等待新帝長大,再行還政!」
眾人低聲議論起來:
「大行皇帝後宮近十餘年無所出,這遺腹子如何能信?」
「這兩廂都是無可論證,沒有哪個皇帝死後驗屍的,奇恥大辱!」
甚至有幾人看向趙明承,詢問他是否有此事。
趙明承側目看角落裡的我。
我示意他少安毋躁。
趙澈忍無可忍:「夠了!」
兩隊御林軍從遊廊快步抄進,將殿外和門口圍住,而後湧進了靈前。
利刃出鞘聲,齊齊迸發。
明借冬這才慌了起來,臉色瞬間慘白,扶著靈柩,往後退去:
「你敢?你敢當眾殺我!我還懷著孩子……」
趙澈冷笑:「你說呢?」
殿內眾人被這場面嚇得腿軟,爭先恐後跪伏在地,個個頭也不敢抬。
僅剩下我和趙明承,還有幾個人仍然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