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你對我濾鏡很深。」
「是嗎?」隨冬生也笑,「我感覺我隻是實話實說。」
少年眉眼微彎,唇邊笑意輕綻。
似冬日裡開出的第一枝梅。
我突然就有點想吻他。
8
接下來幾天,我一直住在隨冬生這裡。
日子過得比預想中還要舒適。
我寫畢業論文時,隨冬生從不會來打擾。
但我休息時,他總會出現。
送水果,送奶茶,送各種各樣的小禮物。
體貼入微,關懷備至。
早安午安晚安,更是一個不漏。
這天夜裡。
隨冬生說他有事要離開兩天,邀請我在他走之前,一起吃一頓燭光晚餐。
我知道他口中的事是去收拾蕭李超,於是欣然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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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在瞥見桌上擺著的紅酒時,沒了胃口。
「我不喝紅酒。」
隨冬生動作一滯。
「我記得你今年元旦……」
還和室友們聚在一起喝了紅酒。
「那時喜歡,但現在已經不喜歡了。」我接話道。
「……為什麼?」隨冬生問。
我沒回他。
為什麼不喜歡?
因為……紅色的液體,太像血了。
我閉上眼,記憶裡的血腥味直往我鼻子裡鉆。
燻得我想要幹嘔。
那都是……隨冬生的血。
見我不想解釋,隨冬生垂眸,壓下心裡翻湧著的種種思緒。
「抱歉。」
他有些手足無措。
見狀,我一顆心不自覺軟了一下。
我輕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沖他笑了笑:
「沒事,是我個人問題,不用擔心。
如果可以的話,能麻煩你幫我換一杯白葡萄酒嗎?」
接受到我的安撫信號,確認我真的沒事,隨冬生肉眼可見地松了一口氣。
「換一杯白葡萄酒而已,不算麻煩。」
頓了頓,他又望著我,極認真地道:
「隻要你需要,我什麼都可以做。」
……
吃完燭光晚餐,夜已深。
隨冬生帶著一隊保鏢打手出門。
我望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出聲喊住他:
「隨冬生。」
他回頭,望向我。
我明明有很多話想說,但在這一刻,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頓了頓,我隻莞爾而笑:
「小心點,別受傷。」
9
隨冬生走後,我也開始收拾行李。
蕭李超這個人渣要倒霉了,我怎麼能不去看看熱鬧?
然而——
我剛出別墅,就撞到了隨冬生的母親。
這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留著過耳一寸的齊短發,看起來又冷又颯。
而與她過人的外貌比起來,更亮眼的是她常年位於國內富豪榜前十的財富與地位。
「你好,我是隨冬生的母親。」
隨冬生的母親主動朝我伸出手。
我愣了愣,禮貌伸手回握。
「阿姨,您好,我是是隨心。」
我對隨冬生的母親印象極好。
上一世,隨冬生為救我而死。
我也受了重傷,躺在醫院。
母親早已病逝多年,蕭李超不聞不問,來照顧我的,除了朋友,便是隨冬生的母親。
她年過四十,失去了獨子,不僅沒有怪我,反而百般安慰我,怕我因為那場血腥的車禍出現嚴重的心理問題,甚至主動幫我找來心理醫生。
她說,如果人死去後還有靈魂可暫留世間,那隨冬生一定會擔心我。
而她這個做母親的,希望隨冬生能安心。
此刻。
隨冬生的母親上下打量了一番我,見我毫發無損,明顯松了一口氣。
「看來他還沒做出什麼過分糟糕的事。」
她口中的「他」,顯然是指隨冬生。
我下意識開口替隨冬生說話:
「他很好。」
隨冬生的母親望著我,笑了。
卻又輕輕搖頭,問我:
「你知道這兩天他一直在事無巨細地調查你嗎?」
聞言,我淡定點頭:
「猜到了。」
隨冬生要去對付蕭李超,自然會調查我和蕭李超之間的事。
我那天按下手機免提鍵,就知道他會這麼做。
準確來說,是我故意暗示他去這麼做的。
見我這樣平靜,隨冬生母親臉上的笑容反而漸漸散去。
「隨冬生是親自調查你的,沒有假手他人,地下那間囚禁室,也是他親自設計,親自施工的。
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我表情不變,望向隨冬生的母親:
「代表他對我的佔有欲,已經到了一種可怕的程度。」
隨冬生的母親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頷首:
「你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既然你這麼清楚,就應該知道——
過度的佔有欲會催生毀滅欲。
隨冬生是我的兒子,我很了解他。
他並非一個正常人,而是一個瘋子,或者說——
一個病人。」
我皺起眉,正要反駁。
隨冬生的母親卻搶先一步俯身,在我耳邊輕嘆:
「我曾經和他一樣,是一個精神不正常的瘋子,一個病人。
我想告訴並提醒你的是——
哪怕你現在看著他很好,但他從來不是無害的。
他隻是在你面前,克制得很好,隱而不發。
但將來的某一天,他會傷害到你,哪怕那不是出於他的本意。
到時候匯聚起來的壓抑和痛苦,必然是你們兩人都無法承受的……」
隨冬生的母親說到這裡,頓了頓,又重新站直身體。
她拿出寫有她私人聯系方式的名片,遞給我:
「如果哪一天,你想要逃離他,可以隨時來找我,我會幫你。」
她口中說著幫我,眼眸卻似乎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
最後望了我一眼,她驅車離開。
車速極快,仿佛一陣自由而無情的風,將紅塵種種都盡數拋到腦後。
……
咎城。
時近黃昏。
我拿著望遠鏡,坐在天臺上,關注著遠處——
隨冬生單手將蕭李超從車裡拽了出來。
蕭李超摔在地上,狼狽不堪,想要求饒。
隨冬生輕飄飄一個偏頭的動作,便有打手從他身後走出。
將蕭李超拖進了巷子裡。
10
我站起身,坐電梯下了樓,朝巷子走去。
巷子破敗,位於老城區,一直待拆遷,兩邊早已沒了住戶。
巷子裡,蕭李超目光驚恐又疑惑地望著隨冬生。
「……你、你是?」
隨冬生沒搭理他,朝身後伸出手。
一名打手上前,態度恭敬地遞來一副手套。
既能防臟汙,又能防留指紋。
蕭李超瞥見這打手的臉,想起舊事,一驚:
「是你?那輛邁巴赫真的不是我弄壞的……你當年不是都說不計較了嗎?」
打手不敢擅自接話,偏頭看向隨冬生。
隨冬生笑了,隻是笑意絲毫不達眼底。
「蕭李超,我當初讓人給你好工作,是為了讓你照顧好她,但很顯然——
你沒照顧好。」
我站在巷尾,借著墻遮掩身形,聽到這話,忍不住抬眸,望向隨冬生。
當年那輛邁巴赫,居然是隨冬生的……
隨冬生垂著眸,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帶上手套。
「蕭李超,你該慶幸,我當初顧忌著她的心情,沒有調查她身邊的人。
不然,憑你做的那些惡心事,你不可能全須全尾地活到今天。」
蕭李超預感到不妙,瑟瑟發抖,身子往後縮。
可已經晚了。
下一秒,他的脖子便被隨冬生掐住。
「現在知道怕了?電話裡,你不是很能說嗎?」
隨冬生聲音清冷淡漠。
落進蕭李超耳中,凍得他打了個哆嗦。
隨冬生慢悠悠地問:「你讓誰多打工,少吃穿,賺錢給你和你兒子呢?」
蕭李超牙關打顫:「我、我女兒……」
隨冬生:「你女兒?可我聽你不是這麼喊她的。」
蕭李超:「我……」
隨冬生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誰不孝?」
蕭李超張了張嘴,已然說不出話來,呼吸困難。
「是隨心,事事隨心,我覺得這個名字很好……你覺得不好,是不希望她事事隨性稱心?」
隨冬生說著,忽然松開了掐著蕭李超脖子的手。
蕭李超捂著脖子,大口喘息,劇烈咳嗽。
隨冬生輕嗤一聲。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讓她不順心?」
隨冬生面無表情地伸手,扣住蕭李超的頭。
往墻上撞去。
一聲讓人頭皮發麻的悶響傳來。
蕭李超痛呼出聲。
「你在妻子孕期出軌……」
隨冬生扣著蕭李超的頭,又往墻上撞去。
「你重男輕女,不Ŧŭ̀²養女兒……」
再撞。
「你酗酒嗜賭,去前妻工作的地方大鬧,將前妻打進醫院,又逼著前妻帶著剛滿兩歲的女兒搬到人生地不熟的隔壁市討生活……」
隨冬生每說一句,便扣著蕭李超的頭,撞一下墻。
鮮紅的血液流到他的手上,他渾然不覺。
眉眼戾氣深重。
站在一旁的打手們原本還很鎮定,此刻卻都變了臉色。
再這麼撞下去,人會死的。
「隨冬生!」
聽到我的聲音,隨冬生理智回籠,身體僵住。
11
我走向隨冬生。
隨冬生下意識將染血的手藏在身後。
又順便把一身血的蕭李超也擋住。
隨冬生望著我,神情不自然地問:
「……學、學姐怎麼來了?」
原本是來欣賞蕭李超的慘狀,現在是怕你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把自己折進去。
我在隨冬生面前站定。
「讓開。」
隨冬生抿了抿唇。
「……他身上有很多血。」
「我需要看看。」
見我堅持,隨冬生還是讓開了位置。
我走到蕭李超面前蹲下,血腥味燻得我頭暈腦脹,惡心想吐。
見我表情難看,隨冬生想伸手拉我。
但他手套上還有血。
我頭也不回:「把手套摘了。」
隨冬生立刻乖乖低頭摘手套。
我強忍不適,簡單查看了下蕭李超的情況。
還好,不算太糟,隨冬生並未完全失了分寸。
於是我伸出手,毫不猶豫地又給了蕭李超一耳光。
母親生前從未和我說過蕭李超曾將她打進醫院的事,如今我從隨冬生這裡知曉,作為女兒,該替她出一口氣。
突然響起的巴掌聲格外清脆。
站在一旁的打手們都被驚住,沒料到我剛制止了隨冬生,自己就開始動手打人。
於是齊齊扭頭,望向隨冬生,想看隨冬生的反應。
隨冬生望著我,嘴唇微抿,乍一看,似有不悅。
我站起身,拿出濕紙巾擦手。
隨冬生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關心詢問:
「手疼不疼?」
打手們:「……」
「不疼。」
我擦完手,轉身要離開。
手臂卻被隨冬生拉住。
「別走。」
他聲音有些顫抖。
我嘆口氣,回頭看他,晃了晃手裡的濕紙巾。
「……我隻是打算將它扔進那邊的垃圾桶。」
「……哦。」
隨冬生松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松開手。
我將濕紙巾扔了,轉身折返。
隨冬生將我擁入懷中。
抱的很緊。
仿佛要將我嵌入他的身體。
「我還以為你生氣了。」
「氣什麼?」
我有些想笑。
氣你帶人揍了蕭李超?我那天開免提,就是想讓你收拾它。
氣你手上沾了血?我是不喜歡血,不喜歡紅色的液體,可你沒受傷就好。
我抬起手,揉了揉隨冬生的腦袋。
「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
因為我知道你有多愛我。
12
「那輛邁巴赫,是我弄壞的,為了報復蕭李超。」
回去的路上,我和隨冬生說起這事。
「隨冬生「嗯」了一聲,毫不在意地笑了:
「我知道,一輛邁巴赫而已,壞了就壞了,你開心就好。」
我望著隨冬生,想起那本隻看了第一頁的暗戀日記,忍不住問:
「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我?」
13
隨冬生臉紅了。
14
十幾秒後,機場到了,車子停下。
我仍等著隨冬生的下文。
餘光卻不經意瞥見車窗外走過的一個人影。
是上一世開車撞我,卻害得隨冬生沒了命的男人!
我猛然變了臉色,一把抓住隨冬生的手。
「怎麼了?」隨冬生忙問。
我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指著窗外走過的男人,對隨冬生道:
「那個人……」
隨冬生順著我的目光望過去。
「是蕭禮樂。」
「……你認識他?」
我詫異地看向隨冬生。
隨冬生點頭。
「他是蕭李超的兒子,他母親是曾經插足你父母婚姻的那個小三,生他時難產死了。」
我:「……」
我:「謝謝你沒說他是我弟弟。」
隨冬生:「我知道你不愛聽這話,他也不配當你弟弟。」
我仔細打量起窗外的蕭禮樂,這人論年齡隻比我小一歲,但看起來卻老很多。
「我十多年前見過蕭李超兒子一次,沒記住他的名字,隻記得他是個黑胖子,怎麼現在……變了這麼多?」
隨冬生為我解惑:
「他整了容,打了美白針,做了抽脂手術,又跟著蕭李超一起愛上了酗酒賭博,賭癮一犯,便熬夜玩,時間一長,就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我看著隨冬生,想起上一世蕭禮樂撞人時那癲狂恍若嗑藥的場景。
「我感覺還有很多和蕭禮樂有關的惡心事,你沒告訴我。」
「……我怕臟了你的耳朵。」
「他所做那些的惡心事,可以把他送進牢裡嗎?」我忍不住問。
隨冬生有些詫異地望了我一眼。
「你想讓他坐牢?」
「嗯。」我點頭,又強調:「非常想。」
「好。」隨冬生沒問我原因,隻說:「那就提前送他坐牢。」
15
因為隨冬生這句話,我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下飛機時。
「隨心!好巧啊,在這裡遇見你……」
高中時關系不錯的同班女同學笑盈盈地沖過來,抱住我。
我卻忽然想起隨冬生母親先前和我說過的話,下意識偏頭望向隨冬生。
少年穿著一身黑,目光落在女同學抱著我的手上,神情冷鬱。
危險而有攻擊性。
我沉默兩秒,為安全起見,用巧勁拉開和女同學的距離。
見到我這動作,隨冬生先是眉眼舒展,隨即意識到什麼,微微愣住。
抬眸對上我的視線,隨冬生嘴唇輕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什麼也沒有說。
……
再回到「囚禁室」,竟恍惚中有回到家的錯覺。
我偏頭,正準備和隨冬生感慨。
卻見他接了個電話後,面色微變。
「怎麼了?」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