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逃出去找母親。
逃跑那天,他做夠了萬全的準備,終於如願溜出了家門。
可年紀尚小的謝懷宴,並不知道這座繁復的囚籠有多大。
他在層層疊疊的大宅裡迷了路,最後還是被僕人發現,拽了回去。
事情發生後,陸家舉宅震怒。
夫人認為謝懷宴是不知好歹的賤種,應該放放血,把私生子的骯臟血液流幹凈。
於是,謝懷宴開始被各種凌虐,每天都傷痕累累。
但他從未放棄。
逃一次、抓一次、再加強監管和懲罰力度……
不知循環了幾次,謝懷宴終於順利逃了出去。
他懷著雀躍又忐忑的心,一瘸一拐地回到家裡。
可迎接他的,卻是早已破敗沾灰的家具,以及鄰居一句可惜的喟嘆。
「這女人可憐吶,明明才三十出頭,居然早早就病逝了……」
從此,謝懷宴徹底黑化。
系統講到這裡,我徹底聽不下去了,比了個暫停的手勢。
系統果然貼心地停下了。
Advertisement
我閉了閉眼睛,想要緩緩胸口那過於酸澀的情緒。
然而卻一點也壓不住。
混亂中,思緒忽然回到了謝懷宴陪我玩密室逃脫的那天晚上——
我奔走在深宅大院裡整整半小時,到最後還沒看見出口,身體就先累倒了。
那時的我沒想到,謝懷宴竟也曾和我一樣。
拖著重傷而幼小的身軀,一次次踏上這逃出囚籠的路。
又一次次找不到盡頭。
不過,我和他又是截然不同的。
我逃不出去沒關系,會有愛人來接我回去,並為我披上溫暖的大衣。
可十二歲的謝懷宴逃不出去,留給他的,就隻有冰冷的虐待怒罵。
以及下一次的絕望,周而復始。
13
剩餘的故事就很簡單了。
得知母親去世後,謝懷宴就以驚人的速度成長了起來。
他手段狠戾果決、行事雷厲風行,在陸家迅速站穩了腳跟。
終於,在父親生日這天,他拎著一把槍,走進了陸宅的主臥。
父親和夫人看到槍直接就嚇癱了,尖叫著跑去拍門。
可門卻早被反鎖了。
謝懷宴一步步向他們走去,笑容溫潤如玉。
「你們之前不是這麼對我母親的嗎,怎麼輪到自己就怕了?」
從此陸家易主,改姓為謝。
……
講完故事後,我們都沉默了一陣。
半晌,系統才唏噓道:
「以前隻是大概過了一遍劇情。今天認認真真看了一遍這段經歷,才發現這個反派,好像真的有點慘……」
能讓見多識廣的系統發出這種感慨,也算是不容易了。
於是,我更加疑惑了:
「所以謝懷宴為什麼是反派?」
「童年悽慘、為母復仇這種美強慘的設定,怎麼看都不像是惡人吧?」
系統思索片刻:
「嗯……大概是因為後面發生的事吧。」
「謝懷宴在 A 城最亂的地方發展了自己的勢力。表面上看是野心勃勃,但實際上,隻是為了幫助在那邊生活艱難的普通人。」
「為了減少那些遊手好閑的亡命之徒來找事,他就對外宣傳出了自己兇狠殘暴的名聲,嚇走了一大堆心思不正的人。」
「然後也被儀器檢測定位為反派了。」
我:……
也就是說,謝懷宴根本沒做過什麼壞事,隻是因為裝得兇,就被當成反派了。
這人還真是,書裡書外都那麼慘啊。
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下意識覺得——
謝懷宴應該並不會在意這些的。
對他來說,隻要能夠護住自己想守護的事物,無論被別人怎麼誤解都沒關系。
畢竟,他就是這樣堅定而強大的人。
「寶寶。」
就在這時,熟悉的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
我回頭看去。
隻見謝懷宴一身寬闊挺拔的風衣,站在燈下,就像一棵泠然淡漠的雪松。
可在和我對視後,他唇角揚起了溫柔的微笑。
一瞬間,冰消雪融。
我的心臟頓時怦怦亂跳,但語氣還是盡量裝得平穩:
「你怎麼來啦,不是說讓保鏢來給我拎東西嗎?」
謝懷宴穩步走到我身邊,他單手接過了我的包,微微挑眉。
「難道我不能來給你拎東西嗎?」
「上車吧。」
我跟著謝懷宴鉆進了副駕駛。
然後在他要開車前,先攥住了他的手。
謝懷宴一愣:「怎麼了?」
我搖搖頭,「沒怎麼,就是眼睛有點疼,好像是進什麼東西了,能給我吹吹嗎?」
聞言,謝懷宴果然俯身湊近了我。
那雙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極其清亮,泛著柔和的光。
好看到讓人想要沉溺其中。
他皺了皺眉,低聲道:「眼睛確實紅紅的,別動,我來幫你吹吹。」
可我沒聽他的話。
我趁他靠近的時候,揚起下巴,輕輕貼了上去。
謝懷宴毫無防備地被我偷襲了一口,當即怔住了。
我忍不住笑道:「你怎麼那麼好騙呀,我是想親你才這麼說的。」
可下一刻,謝懷宴就不甘示弱地追吻了回來。
滿世界頓時隻剩下彼此的氣味。
這個吻並不如同往常一般熱烈,兩個人都在認真吻著對方,黏膩又安靜。
實在是太過安心美好了。
我覺得自己就在此刻死去,恐怕也是幸福的了。
謝懷宴在交吻的間隙處,輕聲笑道:
「其實我也騙了你。」
「來找你不是為了拎東西,而是因為我很想你。」
14
我並不懂愛是什麼。
七歲那年,媽媽告訴我愛我,可轉頭就跑了。
八歲那年,爸爸告訴我愛我,可轉頭就和別人結婚生子了。
十四歲那年,我在學校裡獨來獨往,有個小男孩紅著臉上前說,我喜歡你,請跟我在一起吧。
可在我面無表情地拒絕了後,他哭著跑了。
邊跑邊喊我就是個沒感情的怪物,活該被人孤立。
再長大一些後,我學會了人情世故,也學會了察言觀色。
所有人都誇我開朗又體貼。
可隻有我知道,我的外表和內心是割裂的。
無論表現得有多麼熱情,內心永遠都是一潭死水。
直到系統找到了我,說我的性格很適合去完成任務。
陰差陽錯中,我恰巧遇到了謝懷宴。
從此,這潭死水開始泛起了波瀾。
謝懷宴明明從小比我更不幸,可他卻像他母親一樣,依舊擁有愛人的能力。
我生命中來來往往那麼多人。
隻有他會用行動告訴我,這世界上是存在愛的。
它毫無理由又至死不渝。
……
回到家後,謝懷宴去沖澡了。
我坐在床上思考良久,終於敲了敲系統。
「系統,我想說件事。」
「怎麼了?」
我緩緩抬起頭,眼神堅定。
「我想放棄原本的穿書任務了。」
畢竟,謝懷宴對我真摯赤誠,而我卻是因為任務才接近他的。
總感覺對他很不公平。
系統震驚了:「宿主你認真的嗎!」
它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放棄這個任務,積分獎勵一億塊就沒了!」
我:「……我現在看起來很缺錢嗎?」
「開個玩笑,」系統悻悻道:「你是我宿主,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放棄任務的代價是什麼。」
我確實知道。
放棄任務就代表違背了命定的情節,代價是再也回不去原來的世界,隻能被困在這裡。
一般人肯定難以接受。
可我不同。
「回去其實也沒什麼好的。我在那裡又沒有親人朋友,也沒有什麼特別留戀的事物。」
說到這裡,我抬起頭輕笑一聲:
「但在這裡,有我的愛人。」
所以拿不到系統獎勵也沒關系。
因為我最大的獎勵,早就已經出現在我身邊了。
話音未落,我忽然僵住了。
一條線條流暢的小臂緊緊錮住了我的腰。
男人略帶沙啞的嗓音從身後傳來,貼得極近。
「寶寶,謝謝你。」
我的手瞬間攥緊。
腦袋緊張到一片空白:「……你都知道了?」
謝懷宴埋頭在我脖頸間,悶聲道:「早就知道了。」
「從聽到那個破系統攛掇你逃跑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了。」
居然這麼早!
我震驚了。
虧我當時還集中生智地編出了什麼密室逃脫的謊言,自以為瞞過了對方。
可沒想到他竟早就知道了,隻是不願意揭穿而已。
我困惑地轉過身和他對視:
「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在騙你,為什麼不說?」
「為什麼要說,」謝懷宴反問道:「你樂在其中,我也樂在其中,你情我願的事有什麼拆穿的必要?」
我:……
我的嗓音逐漸低落了下去,愧疚感油然而生。
「可是我一直在欺騙你,很惡劣……」
下一刻,嘴唇就傳來溫熱的觸感。
原來是謝懷宴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抵在了我的唇上,打斷了我。
「你一點也不惡劣。穿過來這麼久,即使有了財富和地位,也從來沒有害過任何人,還願意陪在我這種惡人身邊……」
他移開手指,在昏黃燈光下吻了上去。
聲音溫柔而虔誠。
「你是很好的人。」
「是我的愛人。」
心跳頓時為這兩句話失去了控制。
我忍不住摟住了謝懷宴的脖頸,主動又生澀地回吻了他。
我很小聲地說:「但我欺負過你很多次,還是有點愧疚,怎麼辦……」
下一刻,謝懷宴就摟著我的腰,支撐在了我身上。
曖昧的水汽撲面而來,惹得我臉頰滾燙,也將他的嗓音浸染得無比低啞。
「既然欺負我那麼多次,那也讓我欺負回來一次就好了。」
「別怕寶寶,就一晚。」
15
一晃眼冬天到了。
謝懷宴的生日也到了。
我牽著謝懷宴緩緩走著,一路千叮嚀萬囑咐:
「千萬別睜眼啊,很快就到了,睜眼就沒有驚喜了!」
謝懷宴則有些無奈地笑道:
「這是你第十次這麼說了。」
「我真沒睜眼,寶寶。」
這位外界聞之喪膽的反派, 此刻卻乖乖低著頭,一步步任我牽著走。
我看得心動, 忍不住笑道:「這麼聽話, 你就不怕我趁機把你賣了?」
「這麼絕情啊, 為什麼要賣我?」
「嗯……倒也不是非得賣,你求求我, 我就不賣。」
「好, 」謝懷宴的聲音染上一絲溫柔的笑意:「我求求你寶寶,別拋下我,別離開我, 好不好?」
這樣的謝懷宴是讓人無法拒絕的。
我頓時捂住了胸口, 發誓道:
「再缺錢也不會把你賣了的, 剛剛開個玩笑而已。」
「到了, 睜眼吧。」
謝懷宴淺笑著睜開了眼睛。
然而在看到周圍景象的一剎那,就這麼怔在了原地。
四周是明亮的色調。
偏橘色的燈光溫柔地包裹著家具,處處都透著熟悉的氣息。
這竟然是他和母親曾經的家……
在他十二歲生日那天, 這兒曾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再次回來時,已然變成了一塌糊塗、死氣沉沉的模樣。
一同到來的還有母親的死訊。
從此, 這裡就成了謝懷宴不願再踏足的噩夢。
可現在,他又恍若又回到了小時候。
那些恐懼的陰影也開始一點一點被暖色光線代替。
……
我站在一旁, 看到謝懷宴許久沒動,心裡有些忐忑不安了起來。
這個生日禮物是我早就策劃好的。
畢竟,這座房子裡裝滿了謝懷宴童年最美好的回憶,卻就這樣廢棄了,實在可惜。
於是, 我請系統提供了這房子原來的照片。
又對著它,一點點清理幹凈了蛛網灰塵, 慢慢找人修復了破舊家具。
盡力復原這裡曾經的模樣。
但有些歲月的痕跡畢竟無法去除, 做不到百分比還原。
於是,我在這些地方又加了點自己喜歡的元素。
最後完工時,整座房子看起來既古樸溫馨,又有一絲現代的生機。
原本我是很滿意的,但是——
我看向身邊的謝懷宴, 越發緊張: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阿姨會不會介意……」
聞言,謝懷宴好像這才回過了神。
他回頭看向我, 沒開口說話, 而是伸出胳膊緊緊抱住了我。
我被抱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隻能拍拍他的肩:「你還沒回答我呢,這禮物怎麼樣呀?」
謝懷宴這才松開了點。
那雙深邃的瞳眸, 此刻被光線染成了一片漂亮的暖色。
「我很喜歡。」
明明說的是房子, 可他的視線卻一直停在我臉上。
下一刻,謝懷宴像是再也克制不住一般,在我唇上落下了輕柔的一吻。
一滴淚在脖頸處劃過。
「謝謝你,寶寶。」
曾經, 母親就是站在這裡,笑著對他說:小宴,歡迎回家。
而如今,是喜歡的人站在這裡, 眉眼間笑意盈盈地說道——
謝懷宴,歡迎回家。
於是,他終於又有家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