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兒啊?回去我給你揉揉。」
「......」
58
兩日後,芳貴人第一個侍寢。
有宮人傳聞,芳貴人被抬進去,自己個兒睡了半宿又被抬回去了,皇上在養心殿批了一夜奏折。
邊疆的司徒將軍閑來無事,把給皇帝的奏折當日記寫,廢話一大堆,從前皇帝隻回一句「知道了」
或者是「已閱」,那天或許是真的沒事兒幹,李君闊回了長長一封日記,還寫了一首贊揚戍邊將士們的詩。
一時成為美談。
李君闊本人極力否認,他說那是中午批的奏折。
第三日夜裡,李君闊就在我床邊,與我一起賞析了他的日記和詩歌,說昨天夜裡的他仿佛被文曲星砸中了腦袋。
把我逗得前倒後仰。
但芳貴人那裡就沒這麼好過了,她不好過也不會讓別人好過,畢竟沒人敢惹她,當面嚼舌根,背後傳小話的,都被她挨個處理了。
皇後娘娘見她這般行事,趕忙跟她徹夜長談。
但是後來一個月過去,同進宮的兩個秀女都沒有被臨幸,芳貴人的笑話也就不再是笑話了。
與此同時,月末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落瓔閣鬧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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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出了什麼事,劉侍選你好好說說。」
晨起,妃嬪們齊聚皇後娘娘寢宮,劉侍選慘白一張臉坐在末位,脖頸處裹上一圈白紗,陰惻惻地洇出血色。
我坐在皇後下首,伸頭探腦地去瞅。
鬧鬼?這事兒我還是早上聽溫瑾談起的。
說來已經鬧了好幾天,隻是這次劉侍選受傷,小宮女哭著嚷著去找太醫,驚動了為太後拿藥的宮女,事情傳到了太後耳朵裡,鬧鬼一事才正式被重視起來。
我大為震撼,聽她們聊細節,早上都多飲了兩碗粥。
原是之前一個宮女貪玩,在落瓔閣院裡的樹下掘出幾根森森白骨,宮女被嚇得高燒不退,糊塗之際,總說這宮裡到處是冤魂,梁上有,樹上也吊著,侍選的床榻上更臥著許多。
落瓔閣人心惶惶,說這處宮殿早就成了鬼宅,如今生人住進來,觸怒了怨靈。
宮裡古怪的傳說不少,外界自然不會在意這個小宮女的一面之詞。
而後落瓔閣裡的人接連說自己見過什麼白衣飛影,又有人說在衣櫥裡見到血書和斷頭,瘋瘋癲癲的,劉侍選被嚇得緊跟著病倒。
她們人微言輕,太醫匆匆過來開了一帖藥,沒多過問。
直到昨天,惡靈傷人了。
深夜,落瓔閣傳出一聲悽厲的哭喊,劉侍選跌跌撞撞跑出寢宮,說有灰色的霧以手為刃劃傷了她的脖子,想要在夢中殺了她。
宮女一看,被她血淋淋的樣子嚇暈了。
這不,皇後被太後責令來處理這事。
「皇後娘娘。」劉侍選梨花帶雨,「落瓔閣嬪妾真的住不得了,那裡頭......那裡頭的臟東西要嬪妾的命啊!」
四下嘩然,秦答應當場為大家念了段佛,洛常在吃驚於她連佛經也會,悄悄讓她在自己耳邊多念一遍驅邪。
舒答應財大氣粗,把手上一串看著就昂貴光亮的佛珠遞給劉侍選,說這是高僧開過光的,十個厲鬼都能降住,堪比小如來。
芳貴人和宸妃屬於不屑一顧的那類人,芳貴人嗤笑一聲,陰陽怪氣道:「有怨魂又怎樣,你劉侍選跟他們無冤無仇,尋仇也尋不到你身上,再說是不是鬼還有待商榷呢。」她朝向皇後,「對吧,姐姐。」
對個棒槌。
皇後面露難色,顯然對她妹子這話不贊同,她是皇後,總不能跟著打壓受傷的劉侍選。
她就沒回答,隻安撫劉侍選:「落瓔閣自然是不會讓你再住了,本宮會再為你另安排住所,寶華殿的法師不日也會去落瓔閣做法事,無冤無仇,再兇的東西也傷不到你。」
芳貴人自己嘀嘀咕咕好像又不高興了。
我就那麼看她一眼,還被連帶著給了一眼刀,這尊大佛對我意見可太大了,從進宮來就與我不對付,如果不是皇後讓我別跟她那從小被慣壞的妹子起沖突,以我現在的脾氣,左右要跟她比畫比畫!
上次打牌九,我都沒發揮全力贏她!
不然她今天來頭上的珠翠都得在我房裡擱著!
真討厭!我皺皺鼻子,也哼了一聲扭頭看宸妃。
宸妃坐我對面,昨天皇帝去了她寢宮,她好像沒睡好,半闔眼眸跟菩薩一樣坐著,我杵了杵她胳膊,問她對這事兒的看法。
宸妃掀起一點眼皮,乜了抽泣著跟舒答應來回推拉的劉侍選,很不屑地嗤了一聲,因為困倦,聲音裡透出煩躁:「那鬼來都來了,一爪子怎麼沒給她抓死?」
我:「......」
看出我表情的一言難盡般,宸妃問:「你不會信她的鬼話?」
我覺得自己在她眼裡已經像個無藥可救的傻子了,故作老成道:「我不信!我早就看出來不對勁。」
「......」宸妃,「呵。」
「信就信唄,本宮也不會笑你。」她跟我低語分析,「新進宮的三個人,葉易微背後有皇後,舒蘭音(舒答應)手上有錢,他劉施睇手上碎銀沒幾兩,身後家族還等著她扶持,就這樣在宮裡渾渾噩噩過幾個月,等冬天一來,沒被宮裡人欺負死就要被凍死,她不搏一搏,悽悽等死嗎,你當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傻?」
不知道為什麼又罵到了我頭上。
那我才入宮的時候太小了不懂嘛!人家不給我炭怎麼辦?我還能去明搶?
「你說鬼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她房間裡,手都伸到她脖子上了,就為了留一道連個疤都不一定會留下的傷口?那是什麼鬼?活菩薩也不為過。」宸妃扶額,「本宮父兄上陣殺敵,刀下亡魂不計其數,就連我那妹妹......」她頓了頓,「要是真的信鬼魂索命,那將軍府早就陰氣滔天了。」
女中豪傑,至尊強者!
我萬分佩服,跟她嘀嘀咕咕分享小時候的經歷:「我以前在家,見過打仗回來的將士......」
宸妃靜靜聽著,面上露出幾分寧靜和我後來回憶才察覺出的悵惘。
「我那妹子,從小就在西北的黃沙中長大,她寄書信給我時也如你這般,講起故事前言不搭後語,沒甚邏輯。」她淺淺笑道,「你若認識她,一定會很喜歡她。」
宸妃有妹妹?
我愣了愣。
「娘娘,太後身邊的柴姑姑來了。」這時候,皇後的宮女對皇後說道。
皇後點點頭,抬手讓我們下面這些嗑瓜子閑聊的人都靜一靜,要聊的接下來自己找地方聊,意思是她要幹正事了。
按道理說,我們都得走。
葉易微屁股抬也不抬,比老太君還穩重,坐在那兒也要摻和太後與皇後的事,我回頭看,皇後眉頭皺了幾次,葉易微置若罔聞,攬住柴姑姑的胳膊就往裡去了。
人家這背景,誰看了不服氣。
「就煩她事兒事兒的一天天。」宸妃跟我一塊走,旁邊還有秦答應和洛常在聊佛法,一會兒我們準備去聽戲,等法師們進來,宮裡一驚一乍肯定不得安寧。
「你要是說上話,讓皇上沒事不用來本宮這兒。」宸妃打哈欠,「他睡起來不顧及旁人,佔好大的地方,擠得人睡不踏實,踹也不好踹。」
我一整個尷尬,仿若撞入別人的閨房中秘事。
因為宸妃、洛常在、秦答應都是宮裡老人,比我更早進宮,我總覺得自己沒辦法理直氣壯地在她們被翻牌子時吃醋。
更何況她們待我好,也從未與我有隔閡,我更是無法對她們生出怨懟。
即便放在普通的富庶人家,三妻四妾也是有的,妻妾能保持良好的關系已算難得,更何況是宮裡,李君闊待我不一般,但我也不敢奢求......
奢求太多。
但李君闊也跟我說過這個事,他說,宮裡捧高踩低的事常有,那些妃嬪早早跟他進宮,一些體面也不能落下。
「我......我說什麼呀。」我羞紅了臉,聲音弱如蟻哼,「他他,他又沒擠著我。」
「那你們怎麼睡?」
宸妃耳朵尖,聽到後隨口一問,石破天驚,洛、秦二人也停下話頭,跟著有點古怪,除了宸妃,大家都有種在菩薩面前跳艷舞的荒唐感。
這這這......聊什麼呢?
「就......就......就......」我磕磕巴巴說不出話。
宸妃後知後覺,嘖了一聲,吊梢眉輕蔑地瞥了我們一眼:「出息,多大的事兒......」隨後也沒問,招呼我們快點走,「今個兒不聽哭哭啼啼的戲,聽點歡騰熱鬧的。」
我看著她矜貴又挺拔的背影,恍然記起李君闊隨口說的話。
「若宸妃為男子,朕定是願意與他結拜為兄弟的。」
兄弟睡一起怎麼了?
那不是誰有本事誰睡大床嘛!
我想想宸妃有時愛調戲我,竟然生出給李君闊戴了頂綠帽子的感覺,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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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侍選受傷,因是怪力亂神之事,調查下來也沒發現人為痕跡,皇帝、太後、皇後稍加安撫也就揭過去了。
唯一受到牽連的竟然是我?
太後指名道姓,讓劉侍選住到了我的偏殿。
「慶嬪那裡龍氣重,什麼臟東西都能壓一壓。」這是太後的原話。
於是劉侍選馬不停蹄地搬了進來,速度之快我差點以為她半個月前就開始收拾細軟。
其實太後什麼意思,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把兩個長相相仿的放一起,這招數實在惡心人,皇後去勸過,沒有用,還被太後罵了一頓,說憑什麼我那麼大個宮殿住不了第二個人,要不要她這個太後去賠個罪,再給我破格升個妃。
皇後出來時臉色都不好了,回去找太醫開了半個月的安神湯,得好好補一補。
我日常去找皇後消磨時光,皇後貼心地遞給我一包,說我以後指不定用得上。
我:「......別吧......別用上吧。」
這事兒定下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左右多個人,生活也會沒那麼枯燥?我遣人偷偷帶過話本進宮,那裡頭宅鬥之精彩讓我瞠目結舌,想來如今也是要交作業了。
我惴惴不安,摩拳擦掌,連跟著宸妃她們隔三岔五來遛一圈,企圖看我們扯頭花。
偏偏劉侍選很安分,我每天關起門過自己的小日子,生活竟然沒有一絲不同。
宸妃表示,你們真沒意思,要不要本宮去挑一挑舒蘭音的毛病教教你怎麼找茬?
我:「怎麼會有人專教人幹壞事呢?!」
平靜被李君闊的到來打破。
邊陲發生戰事,李君闊月餘未踏入後宮,我雖時常見他,也是在御書房研墨陪伴,如今將士人選皆安排妥當,他空下來,第一件事就是來找我。
中午,李君闊來用膳。
一進殿門,我還沒迎上去,就看到劉侍選穿著與我顏色花紋相仿的衣飾,不遠不近在桃樹下向李君闊行禮。
落英繽紛,這是轉涼時有的美感。
我身體僵直片刻,連行禮都比她落後了許多,一聲「逸郎」
卡在嗓子裡,如鯁在喉。
真奇怪,舒答應與宸妃住在一個寢殿,也會有這種吃悶虧的感覺嗎?
「哦,你搬來了。」李君闊神情淡淡地,從她衣服上掃過,「你穿湖藍,不好看,尚衣局選的料子不好,誰選的去領罰。」
劉侍選怔住,細看手上微微發顫,她脖子上的白飄巾還在風中輕盈打轉。
「皇、皇......」
「回去吧,找些正經門道。」
我看她尷尬,很壞心眼地覺得爽,爽完又心虛,唉,如今我真是小家子氣過分了!
我一邊爽一邊自我唾棄。
李君闊與我並肩入屋,午膳大部分是我宮裡的小廚房做的,其中一道燒鴨,是我跟洛常在學的,甜口還加了點淡淡的藥材香。
好吃又健康。
可惜我在廚藝上沒有天賦,洛常在教我一下午,差點把砧板給劈成兩半,她斥責我妄為女子!
我哭唧唧。
「可有開心點?」入座,李君闊問,他的眼裡沒了剛才的銳利,柔和得像一塊璞玉,落在溫水的潤養中,「怎麼?委屈到不要與朕說話了?」
「哪兒有!」我嘟囔,「逸郎把人給小瞧了!」
「那為何站門口門神似的給我臉色看?」他笑問,「若我沒回答好,豈不是連進門用午膳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給他夾了一筷子燒鵝:「不讓你進門,轉個身旁邊也有午膳,還能餓著你?」
越說越酸,我狂扒一口飯。
李君闊吃吃笑起來,桌下,他的靴子輕輕刮過我的腳背,癢癢的。
「小女子......」他慨嘆完,把燒鵝放入口中,整個身體肉眼可見地頓了下。
「好吃嗎?我和洛姐姐學的。」我緊張不已。
「......」他囫圇吞下燒鵝,含糊不清回道,「各有千秋。」
片刻後,他惘然:「好久沒吃洛常在做的菜了......不知她下廚風格是否發生了些變化。」
我:「......」
總覺得他話裡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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