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澧呲了呲牙,“你掐我幹什麼?怎麼不疼的?”
“我怕是夢啊,掐你一把看看疼不疼。”趙羲姮依舊把臉埋在他胸口。
衛澧抬手彈了她一個腦瓜崩,“你就不能掐你自己?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也舍得?”
“唔……都奔三十的人了,你好意思跟我一個二十多的小姑娘計較嗎?”趙羲姮在他懷裡蹭了蹭,把眼淚蹭幹。
“二十八二十八!不是三十!差一天都不是三十!”衛澧強硬為自己辯駁。
兩個人一張口,還是熟悉的味兒。
衛澧覺得兩個人在風口裡嗆風實在不對勁兒,拉著她往門裡走。
栀栀揪著衣擺,站在門口遠遠看著他們。
衛澧走的時候,她才六歲,就算趙羲姮經常同她提起,但是時間過了這麼久,衛澧在她的心裡,早就隻剩下一個淺淺的影子了。
他現在重新站在自己面前,這個影子才變得鮮活起來。
直到衛澧把她抱起來掂了掂,栀栀看著他與自己過於相似的面龐,這才克服一點點僅存的害羞,摟上他的脖子,刻意板著聲嚴厲問他,“你怎麼現在才回來,你都不知道我學了好多書了。”
少主趙塗林才不會害羞!
“那給你這個行嗎?”衛澧變出來一隻牙雕的小兔,放在她掌心裡。
也就是長久不見,衛澧新鮮才慣著她點兒,換前幾年她敢這麼說話,他早就揪她小辮子了。
小兔是他在鮮卑王宮的寶庫裡收繳的,狼牙雕刻,小兔上呈著淡淡的米黃色,隻有一隻拇指那麼大,算是鮮卑特產。
其實它隻是精致些,做工難一些,並沒有太過出彩昂貴,不過衛澧當時第一眼就看中了,栀栀屬兔的,這個送給她玩兒很可愛,覺得她會喜歡,於是隨身給揣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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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勉強原諒你啦。”栀栀是個小富婆,並不缺值錢昂貴的東西,但她阿耶千裡迢迢揣回來的東西,當然顯得格外寶貴啦!
她明天可以跟別的小伙伴炫耀,他們都沒有呢。
青州到底不是他們原來的家,他們還是很懷念不鹹。
衛澧回來之前,趙羲姮就已經打包好要帶走的行禮了,原本還想著回平州等他,隻是沒想到他能回來的這麼快。
多少有些可惜,種在院子裡頭茬的桂花,衛澧沒能看見。
不過趙羲姮特意打了一些桂花做了桂花蜜、桂花幹,勉勉強強也能讓他感受一下去年桂花的馥鬱。
一行人在青州修整幾天,啟程回平州的時候,衛澧才算感受到趙羲姮信中所說的,關於栀栀的“人氣”。
密密麻麻一群十歲上下的孩子,哭著喊著送別他們的少主,執手相看淚眼,一個個哭得稀裡哗啦。
“少主你要常回來看看我們,我們會想念你的,嗚嗚嗚~”
“你不要收了新的小弟就忘了我們!”
衛澧坐在馬車裡,微微挑開簾子窺探,看了一會兒,默默把簾子放下,表情一言難盡地看著趙羲姮,“幹脆我們走,把她撂這兒得了……”
“不行,栀栀已經跟平州的小伙伴們說要回去了。”趙羲姮偷偷笑了笑。
衛澧的表情更加一言難盡了,陰陽怪氣說,“她還挺受歡迎啊。”
“沒你受歡迎。”趙羲姮安慰他。
雖然一聽就是假話,但衛澧有被安慰到,倒在她的膝蓋上,“那是當然。”他又補上一句,“你也挺受歡迎的,將士們說多年不見,這次還是想邀請你赴慶功宴。”
“我都可以的。”趙羲姮扒拉扒拉他的頭發,兩年之前剪掉的頭發已經長起來了,但還不是特別長,有些像狗啃了似的參差不齊吊在發尾。
她又想到謝青鬱岌岌可危,皺眉道,“兄長那裡,我送去了些補藥,希望他能平安無事。”
衛澧拉拉她的衣袖,讓她附耳過來,嘰裡咕嚕跟她說了一通,最後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好了,他沒事兒的。”
因著衛澧不大做人,謝青鬱連日顛簸回了雍州,縫合好的傷口崩裂滲血,高燒了三天三夜,當真一副命懸一線的模樣。
三分的謊言有了七分的真。
謝玉麟哭得眼尾通紅,跪在父親的床前,抽抽搭搭的,水晶一樣的眼淚噼裡啪啦往下掉,任誰看了都覺得心疼。
謝青鬱自然也不忍心,握住他的小手說,“沒事,別哭了。”
謝玉麟一怔,忽然瞪大眼睛,兔子一樣跳出去,喊,“阿娘!阿娘啊!”
幾個醫師來,都說謝青鬱傷勢並不樂觀,雖驚喜於他的蘇醒,但齊嫣也沒法把事情想得太好,給他輕輕拉了拉被角,“你好好休息,家裡都有我呢。”
謝青鬱艱難拉住她的衣袖,“我還有事沒跟你說……”
他盡量讓自己氣若遊絲一些,但演技不是很好,幹脆把眼睛閉上了,“你收到我當年了信了吧……”
齊嫣沒想到這種時候了,他還執著於當年那件事情,隻能勸道,“等你好了,我們再說。 ”
“ 可是我怕現在不說,今後都沒有機會了。”謝青鬱頓了頓,抓緊她的衣袖。
這個傷再過一陣就要恢復了,他再裝病弱肯定不會太順利。
他蒼白的臉頰上微微泛起一抹紅暈,“我想你該知道,我喜歡你,是那種想和你在一輩子的喜歡。”
齊嫣說不出話來,謝青鬱這個人做事很糾結,也很一板一眼,他說一輩子,就肯定是一輩子。
“可是你喜歡我什麼呢?”
世上男女之間的愛情,她隻見過像她父母那樣慘烈收場的。
謝青鬱想了想,如實說道,“你哪裡都很好,我哪裡都喜歡,如果換做別人,也會喜歡你的。”
“那你知道真正的我什麼樣子,你就談喜歡嗎?說不定不是你所見的那樣。”
謝青鬱忙不迭道,“我都知道的。你接近我的事情,你父親的事情,我都知道……”
“我沒覺得你很壞,還是很喜歡你。”
齊嫣沒想到,這些事情謝青鬱都知道,既然這些都知道的話,也該清楚她接近他是目的不純的吧,這人怎麼還能這麼傻,說出喜歡她這種話呢?
“因為人第一重要的就是活著,你隻是為了活著,做得並沒有錯。”
他現在虛弱的躺在病榻上,即便此時場景齊嫣處在弱勢,也不會給她咄咄逼人的壓迫之感。
“哦。”齊嫣揪了揪自己的衣袖,有種被拆穿了的尷尬,還有些說不清的心酸。
謝青鬱,人真挺好的。
早年衛澧忙著在外南徵北戰,現在他闲下來了,有些人便暗暗勸諫,希望他早日生個兒子承襲家業。
雖然衛澧自己不承認,但他確是二十八九奔三,在眾人眼中,已經到了必須培養繼承人的年紀。
平州發展女學,女子也能為官。
但多年陳舊觀念一時間難以更改,有些人依舊認為,這世上還是男子承襲父業,衛澧雖對女兒很寵溺,上上下下都喚趙塗林少主,但他們也沒當回事兒,隻以為是哄小孩子高興的把戲,還是覺得衛澧不會將位置傳給女兒。
且女兒又不隨衛澧姓,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若是給了女兒,那不又是回到了趙家的手裡?白幹了一輩子。
衛澧對此很是惱怒,特意將慶功宴和趙塗林的加封儀式舉辦在一起,表明自己的態度。
他沒想再生第二個孩子。
早早就說了,他和趙羲姮,興許是做不到再多出一份同等的愛給另一個孩子了,如果把給栀栀的愛分一半給另一個孩子,那兩個孩子都很委屈,得到的都是砍半的愛。
尤其栀栀最委屈,好好的最受寵愛的,硬生生要被弟弟妹妹分走一半的注意力。
衛澧獨斷專裁慣了,他既然將事情定下,大家也不敢違逆他,隻紛紛祝酒,恭賀少主。
酒過三巡,衛澧半壇烈酒下肚,他本就酒力淺薄,逐漸眼神迷離,看下面一個個人,都變成了蘿卜白菜,隻有趙羲姮一人是清晰的。
他若無人地拉拉趙羲姮的衣袖,悄悄問她,“山下的大白菜都漲價了,我的月例能不能也漲點兒?”
趙羲姮按下他的手,“咱們回去再說。”
衛澧拔高聲音嚷嚷,“你……”
話剛出口就被捂住了嘴。
眼看著再不帶走就要丟大人了,趙羲姮把他攙扶起來,衝下方點頭,帶著得體的微笑,“主公喝多了,我帶他去醒酒。”
楊澤笠坐得近,悄悄話聽了一耳朵,然後問陳若江,“主公在家裡說一不二?主公在家隨意支配銀錢?夫人什麼都聽主公的?兩個人吵架真是夫人睡書房?”
第139章 正文完
這種事情,陳若江並不能回答他,隻是神秘莫測地一笑,然後多飲了兩杯酒。
楊澤笠好像懂了些什麼。
他酒後嘴上沒個把門的,把這件事情宣揚的人盡皆知。
一個晚上後,衛澧醒來,面對的是大家似有若無的試探,以及一些人暗搓搓問他,“主公到底每月幾兩銀子?為什麼不夠?”
他的臉色由青轉黑,再由黑轉紫,最後罷工,幹脆跟個鴕鳥似的把自己藏回家去了。
衛澧的默認和臉黑,間接證明了這件事情的真實性。
再聯想起這麼多年他一直吹牛,說什麼自己天上地下沒人敢管,家裡大事小事都是他做主,簡直沒有比這更滑稽的事情了。
衛澧羞惱的結果,就是平州多了一項遊覽景觀。
他把關在地牢裡剃了光頭的那些有名的犯人,明碼標價地供人參觀,例如高句麗王和世子,看一次五兩銀子,鮮卑王子看一眼四兩銀子,至於羅浩然他叫不上價錢,屬於“買三送一”的贈品。
楊澤笠就蹲在大牢門口,負責收錢賣票,並且帶人進去遊覽講解。
這景兒新鮮,過來這村就沒這店兒了,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有錢人,他們紛紛解囊,付錢參觀。
也就一日下來,楊澤笠的嘴皮子磨得生疼,嗓子幹的發不出聲,半個音兒也發不出來了,掙得的錢還全歸了衛澧。
他極為真誠的攜禮去向衛澧賠罪,為自己的口無遮攔和年少輕狂道歉,衛澧拒之不見。
衛澧吹了十年的牛皮,竟然被楊澤笠一下子戳破了,他丟臉丟大發了,才不原諒楊澤笠。
衛澧拿著楊澤笠的血汗錢,帶著媳婦兒孩子上街買年貨去了。
臨近年關,街上到處都是採辦的人,充斥著糖果烤地瓜和糖葫蘆的香甜,還有一陣陣的吆喝。
揣著手跟小販講價的中年人,撒潑打滾要吃糖瓜的小孩兒,各種喧囂聲混在一起,顯得愈發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