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站在謝青鬱身後,渾身發軟,腿打飄,忍不住設想自己與趙羲姮再次相逢的場景,她與殿下,自上次分別,已經一年未見。
殿下應該長高了,出落的更漂亮了,也不知道衛澧那狗賊對她好不好,受沒受委屈。
這府裡怎麼空蕩蕩的,難道沒有人侍奉殿下嗎?那殿下日子可要怎麼過啊?
李青龍扶了小桃一把,幫她穩住身子。
趙羲姮月份太淺了,才一個半月多一點兒,府裡現在人手少,面積又大,因此積雪難清,若摔著碰著了不得,因此她不常出門。
若是出門的話,必定裹得嚴嚴實實像個球,周圍侍女將她嚴嚴實實的圍起來,以防出什麼意外。
她從門外一進來,渾身遮的見不著臉,小桃一時間竟沒能認出來。
待趙羲姮解下大氅,小桃眼淚就下來了,當即撲上去,將她抱了個滿懷,“殿下,殿下我好想你,殿下你怎麼瘦了,殿下你怎麼這麼憔悴?嗚嗚嗚。”
趙羲姮拍拍她的後背,沒想到還能在這兒見著她。
懷孕之後她情緒波動極大,眼下也忍不住跟著掉了眼淚,“我好著呢,你在外面好不好?天這麼冷,怎麼也跟著來了?”
侍女趕緊勸她坐下說話。
小桃停了哭泣,見趙羲姮的眼淚止也止不住,忍不住悲從中來,她們殿下,以往在宮裡受了多少磋磨,都沒真真正正哭過,眼下一見她哭得都快成淚人了,必定是受委屈了,天可憐見,也不知道是多大的苦難。
趙羲姮哭得正傷感,忽覺胃裡一陣抽搐,忍不住掩唇,扶著柱子幹嘔起來。
侍女們慌慌張張的遞痰盂,為她漱口,然後遞給她酸杏兒。
醫女囑咐了,說有孕四十天左右的時候容易孕吐,教她們時時刻刻準備著,今日夫人許是情緒波動厲害了,因此勾出孕吐了。
幾個人也心疼趙羲姮,夫人懷孕了,偏偏主公又不在家不能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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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青鬱緊張的湊過來,詢問她身體如何,“既然在平州待著不舒服,不如跟我去雍州罷,那兒水土好,宜居養人。”
“他們是怎麼照顧你的?往日你身體可十分康健。”
小桃也握住趙羲姮的手,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她。
趙羲姮眼淚汪汪的含著酸杏兒,哭也止住了,吐也止住了,“讓兄長見笑了。近日身體是不大好。”
謝青鬱心被嚯開了一樣飕飕漏風,府中侍人稱他舅老爺,現在阿妉喚他兄長,“我……我當不起阿妉這一聲兄長。”
趙羲姮搖搖頭,她看得出,謝青鬱對自己不曾死心,他若是死心了,就不會趁亂來找她,想要帶她走了,“既然兄長給阿妉送了嫁,那這輩子就是阿妉的兄長了。年幼時候也哥哥哥哥叫著,沒什麼不妥的。”
“殿下,去雍州吧,你瞧瞧這府裡上下哪兒有點兒人氣?怎麼能照顧得好你?現在殿下身體又這樣不好。”小桃也勸。
空有個華麗麗的大宅子有什麼用?照顧一點兒都不周到,瞧瞧殿下這小臉兒瘦的。
趙羲姮輕咳了一聲,臉頰有些紅,手指放在膝蓋上纏在一起攪了攪,“正常的,沒什麼,你們不要擔心。”
她平日裡臉皮倒是厚,但你讓她自己說自己懷孕了,她現在倒是有點兒小女兒家的羞澀了。
趙羲姮臉一紅,說著這是正常現象,謝青鬱眼前發黑,手指緊緊扣住桌角。
什麼正常現象?什麼正常現象要阿妉紅著臉說?什麼正常現象要嘔吐?
答案顯然呼之欲出,他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話。
許久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略帶沉重,“阿妉,你是不是……”
趙羲姮點點頭,“嗯,兄長要做舅舅了。”
謝青鬱險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他永遠晚了一步。
阿妉竟願意為衛澧生兒育女,想必是喜歡極了他。
“那平州現在?”
“無事,我很安全,兄長放心。”
明白了,明白了,平州無事,衛澧也無事,說不定此刻正在哪個角落暗暗觀察著他,像看個猴子。
他就說這一路走來為何暢通無阻,依照衛澧那小肚雞腸的性子,怎麼可能半點兒不阻攔呢?
原來在此處等著他了,衛澧用孩子套牢了阿妉,一點兒都不擔心他將人拐走,當真,當真是好計策,好謀算!
他動了動唇,最後扯出一抹僵硬痛苦的微笑,“恭喜了,等孩子出生,我一定備一份大禮。”
“多謝兄長。”趙羲姮點點頭,想起自己方才看的話本子,世家小娘子被花言巧語的窮書生給騙了。
她略有些殷切的問道,“兄長,不知伯父可曾催促你娶妻?”
謝青鬱遲疑半刻,點點頭,他已經二十二,三代單傳,他父親自然著急,但阿妉問這個做什麼?難不成拒絕他後,還要給他做媒?
“兄長年紀大了,也應當擇一名賢良貌美的妻子成婚生子。”謝青鬱長得當真漂亮,將來的孩子必定也漂亮,他若有意的話,他們二人成不了夫妻,倒是可以在子女間定個親什麼的,“將來我與嫂嫂好走動。”
她也不好說得太直白,畢竟剛拒絕了人家,再說這種事情在有點兒禽獸不如。
但是趙羲姮沒發現,她已經跟衛澧學的,逐漸禽獸不如了。
謝青鬱本就不好的面色更加僵硬,手在袖中緊握成拳,但也知趙羲姮說的對,他遲遲點頭,“我會考慮的。”
停了許久,補充,“妹妹。”
小桃聽二人你來我往僵住了,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
什麼你要做舅舅了?什麼什麼?
殿下有孕了?孩子是誰的?
她不用腦子想,都知道,是衛澧的。
她家殿下要給衛澧生孩子?多疼啊,多遭罪啊。
嗚嗚嗚,但懷都懷上了,打胎更傷身體,而且殿下看起來好像想留下孩子。
她盯著趙羲姮的肚子好一會兒,然後蹲下,耳朵貼上去,淚眼朦朧的問,“殿下,孩子多大了呀?想好名字了嗎?小衣裳做好了嗎?醫師說是男是女呀?”
反正不管孩子的父親是誰,都是殿下的孩子,都是小寶貝。
趙羲姮被這一系列的問題問得頭暈,深覺自己這個母親不稱職,捏捏耳垂,“都不知道呢。”
“您父皇母後若是知道要當外公外婆了,這些肯定很早就預備下了。”
趙羲姮想,等衛澧回來後,他們一定要給阿耶阿娘的牌位上三炷香,告訴阿耶阿娘,阿妉要有寶寶了。
謝青鬱在府中留住的第三天。
趙羲姮將他留下,不止是熱情好客,小姑娘到底不是以前的小姑娘,她怕他會走漏了衛澧的消息給劉渙等人,恐危及衛澧,所以將他困在府上不得出入。
謝青鬱夜裡思及此事,免不得心酸。忽然聽見兵甲躁動之聲,還有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接著府中上上下下都熱鬧起來。
踏雪的咯吱聲一陣一陣,有人在喊,“主公得勝回來了!”
第75章 一更
不多半刻,隱隱的呼喊聲就沒有了,闔府上下又重歸寧靜。
衛澧悄悄潛入趙羲姮臥房的時候,她正睡得香甜,側著身,手背壓在耳側。
侍女們說她前幾日的時候吐過,衛澧心尖像針扎一樣,一刺一刺的疼。
他身上沾著塵土與血跡,不敢離她太近,忍住想親吻她的念頭,貪戀的將她的輪廓細細描摹一遍,最後轉頭離去了。
謝青鬱的房門被扣響,他從半夢半醒中,披衣前去開門,隻見衛澧一身塵垢血漬的站在他房門前。
衛澧見他,微微抬了下巴,勾唇一笑,“兄長不會介意我在你房中借宿一晚吧。”
他將“兄長”兩個字咬得極重,謝青鬱還沉重的腦袋,被自外而來的冷風一灌,霎時清醒了。
“府中沒有別處可以留宿嗎?”謝青鬱撐著門,冷冷道。
“阿妉睡熟了,我再盥洗會吵醒她,兄長也見到了,現在府上人手不多,別的院子也沒收拾,想必兄長不會如此小氣的吧。”他一口一個兄長,何曾不是在扎謝青鬱的心。
謝青鬱深吸一口氣,即便衛澧不能擾了阿妉休息,但隔壁他們主院那麼大,怎麼可能找不出一處落腳的地方呢?
“請吧。”謝青鬱抬手,閃出一道空隙來,讓衛澧進來。
衛澧蒼白的臉頰上,沾著幹涸的血跡,言語舉態之間,滿是年輕人的鋒利桀骜,這種氣質放在他身上,顯得並不突兀,甚至相得益彰。
他隨意找了把椅子坐下,“有水嗎?我想洗個澡。”
衛澧揚了揚手裡拎著的換洗衣裳。
謝青鬱叫了隨行的侍人燒水抬進來,供衛澧盥洗。
已經快要子時,他平日作息規範,寅時末起,戌時歇。
今日胡思亂想已經耽誤了入睡的時辰。
他等著衛澧哗啦啦的洗漱完出來,人已經困得東倒西歪,但還要撐著自己凜然不可侵犯的謫仙姿態,看起來極為疲憊。
火炕很大,兩個人並排躺著,中間隔著三四個人的距離,井水不犯河水。
要多疏離有多疏離,要多嫌棄有多嫌棄。
謝青鬱安安靜靜閉上眼睛,將雙手規矩的交疊在腹部,準備入睡。
他睡前最後一絲神志用來思考,自己夜裡睡相一貫是很好的,應當不會在衛澧面前丟了臉。
已經輸了阿妉給衛澧,不能再在別處有瑕疵了,縱然有,在衛澧面前也必須保持完美。
衛澧顯然並沒有打算放過他。
謝青鬱賊心不死,上次言談懇切的還讓他照顧好阿妉呢,結果竟然試圖在他不在家的時候試圖拐他媳婦兒,今晚能讓謝青鬱好過他名字就倒過來寫。
衛澧撐著頭,懶懶散散喊謝青鬱,“兄長?”
謝青鬱靈臺登時清明,眼睛驟然睜開,“作何?”
“聽聞兄長十三歲就中了探花,真厲害。”衛澧語氣淡淡的誇獎道。
謝青鬱被他誇得汗毛倒立脊背一涼,他可不認為衛澧隻是想單純的誇贊他,他同衛澧的關系,不過表面和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