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將軍的接風宴正是時候,能幫他分散注意。
說是接風宴,但東營遠沒有府中宴飲奢華,不過是一眾人舉在篝火旁喝喝酒吃吃肉,興起時再舞劍擊鼓助興罷了。
衛澧坐在上首,無論誰敬酒,他都沉默著一飲而盡。
衛澧是那種酒不上臉的,越喝臉越青。
男人的感情都是在酒桌上喝出來的,酒過三巡,一個個大老粗酒勁兒酒勁兒上臉,都臉紅脖子粗的,說起話來也沒顧忌了,葷段子和笑聲險些將才搭起的遮風架子掀翻了。
衛澧縱然兇名在外,但也年輕,那些將軍即便對他小有畏懼,也架不住三兩黃尿下肚壯膽。
“聽聞主公才娶親,夫人還是先帝的嫡親公主,想必十分美貌賢良。”座下一人舉杯道。
誰管趙羲姮是不是公主,又是不是被衛澧搶來的呢?這世道,美人都是誰有本事誰就抱得的,公主也一樣。
衛澧能搶公主做媳婦,還顯得他能耐呢!
眾人起哄,問衛澧公主是不是貌美賢良,到底有多美貌。
衛澧鳳眸裡帶了點兒水光,聽他們問起,眼前不禁晃出趙羲姮的臉。
漂亮,唇紅齒白,膚若凝脂,眼睛亮的和天上星星一樣,看著他的時候,總像是在撒嬌。也不對,是她膽子小,還愛哭,總是在撒嬌。
他紅唇勾了勾,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眾人見此,便知衛澧心思了,於是哈哈大笑。
年輕人,哪有不好美色的?
有人壯著膽子又問,“主公,在家中,您當家還是夫人當家?”
Advertisement
“自然是我當家,她什麼都聽我的。”這還是衛澧宴會上第一次說話。
此話一出,即得了一片唏噓,有人感慨的放下酒杯道,“還是主公御妻有術,能將夫人管得服服帖帖,不跟我家那母老虎似的,我就是花一個子兒都得問她要錢,關鍵問她要她還不給。”
“诶,你這話說的跟那放屁似的,你家仨小子倆姑娘等張嘴吃飯上學呢,你媳婦摳點兒咋地你了?要說不行也是我媳婦就不行,我倆成婚也沒孩子,她也管著我不讓我花錢。”
說起媳婦,這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不少人紛紛應和。
“你們這都不錯了,還想要啥待遇?我擱家出去跟同僚喝酒她都得盤問我,說不清就得挨揍,她老問我是不外頭有人兒了,我就張榆樹皮的臉,除了她誰看上我呀真是的。”
衛澧酒勁兒不上臉,隻上頭,他將杯盞叮一聲放下,唇角微微勾起,眼裡發亮,“你們主公夫人脾氣軟,家裡錢是我管,我說什麼是什麼。她倒是節省,半分錢都替我省著,花分錢也同我報備。你們主公夫人人也嬌,倒是不管我去哪兒,隻是日日叮囑我出門後早回家,她一個人在家睡著害怕。”
“凡是吵架,必定她道歉去睡書房。一日三次同我問安,給我做點心吃食。”
他這話一出,四周都是倒吸冷氣的聲音,一個個將軍面露酸澀。
陳若江咳嗽了兩聲,輕輕拉了拉衛澧的衣角,牛吹點兒就行了,別回頭吹破了。昨晚睡書房的也不知道是誰。
衛澧上了頭,也注意不到陳若江的小動作了,甚至把他的手撕開,又飲了兩杯酒繼續跟人家侃侃而談,“若說御妻有術,那自然是有法子的。”
陳若江不忍直視,要不是衛澧是他主公,他都想把人捂著嘴拖走了。
你可憋叭叭兒了,還御妻有術,但凡御妻有術,你能擱這兒待著?
“隻是可惜,主公大婚,我等不能受邀前去赴宴見一見主公夫人的風姿,實在遺憾。”
衛澧微微點頭,隻笑,卻不置一詞,反正瞧著下面人羨慕嫉妒的眼神,他就覺得渾身舒暢,好像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終於贏了人家。
但是,他盯著酒杯中的酒,娶媳婦是要擺酒請客的,他好像沒有設宴擺酒,要不要有空補上?
人家有的趙羲姮沒有,她估計又得哭,她可樂意哭了。
因為談媳婦兒,衛澧倒是同這些人拉進些距離,宴飲一直到深夜,衛澧才被陳若江扛著回了營帳。
陳若江抗衛澧抗的臉紅脖子粗,他也不知道主公看著瘦,這怎麼就能這麼沉?肉到底長哪兒去了?
衛澧倒在床上,今晚大抵是真的喝多了,話也多,他一把扯住陳若江的後脖領子,把人摁在一邊兒的椅子上,然後又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對面兒,陰惻惻的看著他。
陳若江嚇得一縮,“主……主公?天色不早了,有事兒明天再說?”
“陳若江。”
“诶诶……诶,主公屬下在。”主公還能認得出他來,可見醉的並不厲害。
“你娶媳婦了嗎?”
“沒呢。”還是醉了,連他娶沒娶媳婦都忘了。
衛澧拍拍陳若江的肩膀,陳若江以為他要說什麼,結果衛澧站起來踢了他一腳,“滾吧!”
陳若江摸不著頭腦,這就是喝醉了的人嗎?簡直不可理喻!
衛澧站起來走了兩步,他身形不晃,臉也不紅,看起來像是壓根兒沒喝酒一樣。
隻是鳳眼裡水光氤氲著,他坐到案幾旁,將那隻香囊解開,隻是喝多了,眼前花,費了好大勁兒也沒解成,脾氣一上來,張嘴咬著香囊的布料把它撕開了。
趙羲姮有時候也沒說錯,衛澧就是個狗脾氣,脾氣上來了跟條瘋狗似的。
荷包裡的金裸子噼裡啪啦掉了一地,衛澧好像被掉落的金子晃了眼,就那麼看著它們噼裡啪啦往下掉,在燭光下閃著熠熠光輝。
金裸子被打成了小狗小貓的形狀,一個個憨態可掬。
衛澧拿起一個,放在手裡轉了轉,然後出乎意料的放在嘴裡咬了一口。
小狗腦袋上留下了一個尖尖的牙印。
並不好吃……
他抖了抖手裡裂開的香囊,裡面掉出個紙條。
原本讀書看字就費勁,喝多了就更不容易了。
他指著上面幾個字,一字一念,辨認的十分困難。
“新……”
“歲……”
眼前花了,他搖搖頭,繼續念下一個字。
“安……”
安什麼?最後一個字比劃有點兒多。
他盯了許久,才模模糊糊辨認出來,那是一個“康”字。
右下角落款他認得!衛澧一拍腦袋。
他把這個名字寫過好多好多遍,多到比寫自己的名字還要熟練。
趙羲姮寫了“新歲安康”,衛澧那副喝了酒不轉個兒的腦子在想,新歲安康是什麼意思?
他想了半天實在想不起來,趴在案幾上不動了。但還能記得這四個字是趙羲姮寫的
趙羲姮真是他這輩子最討厭的人,太討厭了,討厭到無論什麼時候見到都隻會讓他難受。
衛澧眼淚汪汪的,雙臂圈起,將臉埋在臂彎中。
第二天陳若江來喊衛澧的時候,隻見他趴在案幾上睡著了,左手攥著張紙條,右手也握著什麼東西,滿地都是金裸子。
好家伙,這就是傳說中的有錢人嗎?
他知道了還不行?這滿地的金子真是在考驗他的定力。
陳若江把金子一塊兒一塊兒撿起來放在衛澧桌上。
別說,這金子形狀做的怪好看的。
衛澧被他吵醒,頭疼地捏捏眉心,發現手裡攥著個紙條,昨晚的記憶湧上腦海,他一怔。
第32章 二更
他將紙條展開,與手裡那被咬碎的荷包一並放在桌上,昨晚的記憶便更清晰些了。
桌上其中一個金裸子還帶著他的牙印兒。
“主公。”陳若江悄悄喚了他一聲。
衛澧將這些金子都收攏起來,趙羲姮是以為她拿點兒破銅爛鐵再寫兩個破字兒就能把他安撫好?他缺這點兒東西?
他將金子扔給陳若江,“賞你了。”
陳若江欣喜若狂。
“陳若江,新年為什麼一個人會給另一個人錢?”新年的說道好像不少,難道塞錢也是什麼習俗?
陳副將歡歡喜喜將要出了營帳,忽然聽衛澧這樣問,立馬頓住腳步。
他輕咳一聲,主公竟然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因為是壓歲錢,每到過年的時候,家裡人會給孩子在枕頭下面衣服裡塞壓歲錢,塞多少看情況,能保佑孩子一年不受邪祟侵擾,平平安安。”
衛澧捏著手裡的碎布,他能聽到自己心髒飛快的鼓動聲,震耳欲聾,像是要跳出胸口。
心裡說不上來什麼感覺,有點兒酸有點兒脹,反正就是不生趙羲姮的氣了,甚至還有點兒想回家。
“主公,我這兒還有個關於壓歲錢的小故事你聽不聽?從前有個小孩兒,他……”
“冀州是不是盛產金礦?”衛澧不想聽故事,打斷他。
但他在東營什麼都沒做,兩手空空回去了,看起來像是跟她鬧別扭一樣,多丟臉。
“是,是啊。”陳若江撓頭。
“冀州盛產金礦,但因為地小人稀,就算再有錢還是被人摁著打,當然也因為有錢所以軍隊配置格外好,至今沒被吞並。”陳若江作為一合格的副將,衛澧所有不知道的活著懶得知道的,他都記得一清二楚,四面鄰居什麼樣兒,他都心裡有個小本兒。
“現在讓人去告訴華尚樂,我不要他的兩郡,我要他兩座金礦開採出的黃金。他若是同意了,我今日便帶人去解他困境。”衛澧感覺自己熱血倒流,有點兒上腦,明明這種事情最麻煩了,但他的嘴還是控制不住他將這話說了出來。
陳若江一拍腦袋,覺得衛澧這幾天,天天把自己困在書房裡讀書沒白讀,的確,有了錢,就啥都有了,鹿場才遭高句麗侵襲,這對平州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損失,若是得了冀州的兩座金礦,那不但彌補了鹿場的損失,還能餘下錢來改善軍隊裝備。
宋將軍正掀了帳子進來,聽衛澧這話,也不免覺得合理。
無論是兩郡還是兩座金礦的產出,對平州來說都頗有益處。
平州原本佔地面積就極大,若是衛澧覺得缺錢了,不要地盤要錢也是穩賺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