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編個什麼身份?
她這番欲言又止,在夫妻兩個眼裡,就是小姑娘臉皮薄,不好意思說出來的關系。
不好意思說出來的關系,嘿,那不就是情人嗎!
他們這兒民風淳樸自由,是不反對男女自由往來的,所以年輕的姑娘小伙有相好的並不奇怪。
“放心,我家這口子說話是這塊兒最好使的,咱們這兒的人都看不慣壞人,肯定幫你救你情郎。”大嬸貼心安撫。
趙羲姮話雖然還沒說完,但熱心腸的叔嬸已經腦補出了一場大戲——小娘子與意中人欲渡江,卻碰賊人謀財害命。
行吧,既然他們願意這樣想,趙羲姮也不解釋,就當默認了。
“沒想到平州除卻衛澧,竟還有這樣喪心病狂打家劫舍之人!呸!我今天就帶人去剿了這幫土匪!”
“叫上老張老李老孫老郭一起!”
夫妻兩個都義憤填膺。
一聽他們以衛澧為最低參照物判斷人的品行是否良好,趙羲姮心就放下了。
雖然她是做萬全準備給衛澧看的,但她並無意傷害別人的性命,那些人是衝著衛澧去的,一個個皆是訓練有素,這些漁夫若是貿然前去幫忙,必定落不了好結果。
這夫妻二人雖隻有一面之緣,但都是熱心的好人,她必定不能讓他們真死了的。
趙羲姮卻揪住拎起鋤頭要跑出去的男人一角,含淚問,“大叔,你們都很討厭衛澧嗎?”
“噓,小娘子不要說這個人的名字。”那婦人呸了兩聲,像是聽見了什麼晦氣的東西。
“可是,他們要殺的人,就是衛澧呀……”趙羲姮眼淚又大顆大顆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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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兩個人明顯愣了,顯然沒想到連衛澧這種人都有年輕姑娘能看上他。
“滾滾滾,那些人哪是劫匪,分明就是義士!來替我們老百姓伸張正義的!”
兩人把趙羲姮推搡著趕出去,又將門闩插上。
趙羲姮站在外頭,把眼淚一抹。
嗯,衛澧,可不是我不幫你,是你名聲實在壞透了。
現在她就算不慎被衛澧抓回去也不怕了,她可不是逃跑,她是在給衛澧找救兵。
趙羲姮拍拍手,帶著小桃走出村落。
身體忽然僵住。
萬一……
萬一衛澧找到這些人,發現她找過這些人來求救,而這些人拒絕了,衛澧會不會殺了他們?
按照他的性格,大概率是會的。
趙羲姮這次是真心實意失落了。
她狠狠用腦袋撞了下牆。
趙羲姮你他媽是個豬腦子嗎?你腦袋裡剛才也跟趙明心一樣進豆腐花了?
自以為天衣無縫,結果還是要害人,他們要是因為見過自己死了,那她這輩子都睡不安生。
你是不用死了,這些人要死了!
“殿下,咱們怎麼不走了?”小桃小心翼翼問。
“我是個蠢貨,若是真走了,肯定會連累這些人。”
“可您是公主啊,殿下,現在人命都不值錢的,一個人放到草市上交易,連頭豬都換不回。”小桃不大理解。
第14章
趙羲姮蹲在地上沒說話,她身上衣服穿得太多了,以至於蹲下的時候過於費力,甚至像個圓滾滾大的球。
她略帶惆悵的盯著遠方的雪景,感嘆自己比趙明心還要蠢。
果然堂姐妹,一脈同源,就算一個蠢,另一個也肯定聰明不到哪兒去。
她甚至開始思考,就自己這個腦子,真能跑了之後安然無恙的活下去嗎?
小桃跟著她一起蹲下,嘆口氣。
殿下總覺得是她自己考慮問題不清楚,很蠢笨。
但是其實殿下如果心再狠一點,真是想出了一個再好不過的法子了。
進可攻退可守。
跑了就跑了,能脫離開衛澧的魔掌好好生活;即便跑不掉被抓回來了,也有這一戶漁民做證人,殿下並不是想逃跑的,是去搬救兵救人了,衛澧若有心,不僅不會殺掉她們,還會很感動。
但是殿下瞻前顧後,想太多了。
“你怎麼還沒走?”門又開了,男人兇神惡煞地瞪她。
趙羲姮慢吞吞艱難站起來,“我這就……”
她話還沒說完,一把菜葉子和土豆皮被扔了出來,打了趙羲姮一身,在她素白的袄子和紅色披帛上留下青綠色的汁液。
“快滾!我們不歡迎你!”
女人從房裡探出個頭,眼眶含著厭憎,“要不是你那個好情人,我們怎麼會連門都不敢開,集也不敢趕?甚至快要過年了,連點兒喜慶的氛圍都看不見!他就是個……”
她還要說什麼,男人把她拽回去,“你跟她說那麼多做什麼?他們這些當權的人,哪裡會在意咱們的死活?”
兩個人又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趙羲姮摸摸鼻子站起來,在心裡給衛澧扎了扎小人,她跟著衛澧,真是半點兒光都沒沾到,光受人唾棄去了。
百姓的願望都十分簡單,能吃飽穿暖,有安生日子過就很滿足了,衛澧也不知道做了什麼,能讓人恨成這樣?
好在這兒沒人知道她是公主,她的公主包袱也不用太重,趙羲姮拍拍身上的菜葉。
小桃心疼的眼睛都紅了,“殿下,他們這樣對咱們,還要管他們嗎?”
“本來就是我自己沒想清楚把人拖下水了,什麼管不管的。”趙羲姮不大在意,就是挺惋惜,多好個逃跑的機會啊。
她剛才就應該不管不顧不留後路地跑,能跑多遠算多遠,就算被逮回去殺了……
不行不行,她不能死!她要長命百歲好好活著。
趙羲姮嘆口氣,繼而安慰自己,回去也行,不然這亂糟糟的世道,她往哪兒走,也沒個親人沒個家,身上錢也不多,而且衛澧管吃管喝管住管穿。
何況她嫁妝還在衛澧手裡呢,那些錢財不重要,重要的是嫁妝裡有一箱子阿耶留給她的東西,那些東西不值錢,衛澧應該也看不上,她要回來興許挺容易。
衛澧不就性格殘暴一點嘛,沒關系,反正他這樣的人活不長。
想殺他的人排著隊呢!
趙羲姮捋著胸口這樣安慰自己。
她掏開裡三層外三層的袄子,從懷裡揪出個玉佩,玉佩有鴿子蛋那麼大,上頭雕刻著蟠龍紋。
“你拿著這個,還有錢,去雍州陵城找謝氏投奔,趙明心現在嫁去高句麗了,你是我的人,若回晉陽,也會得到遷怒。”
陵城謝氏,是趙羲姮前未婚夫謝青鬱家,但因順和帝答應將趙羲姮送往高句麗和親,這件親事便就自然作罷了。
“阿耶在時候,常誇贊謝家仁厚,家風端正,又與謝家長輩同赴戰場並肩作戰,謝家在他心中是手足之家,因而放心定下婚事,讓我下嫁。叔父商議我和親時候,謝家也曾去過晉陽阻攔,但這世道不易,阿耶去後謝家已經處境艱難,我不想再因親事令他們得罪叔父。”
“我即便去了陵城,也不敢讓他們收留我,但他們收留一個你是綽綽有餘的。”
趙羲姮說著說著,忽然覺得自己真不容易。
好歹衛澧還有個平州做老巢呢,別管大家多討厭他,平州的確是他的地盤,但她哪兒都去不了。誰若是收留她,那就是得罪了天子。
雖然現在天子隻是個擺設,但在百姓心裡卻是至高無上的象徵,包庇天子的侄女不送還,各路諸侯也不是闲著沒事給自己找事兒。
叔父嬸嬸對她面上和善她並不是看不出來,既然能讓她給高句麗那個老皇帝做繼室,明天也能送她去給東瀛皇帝做繼室。
關鍵不僅她叔父不成氣候,她那個太子堂兄也是個軟包子,大周要是靠這一家子,估計八百十年是起不來了,她又不能劈成百八十份,每個國每個州都嫁過去一份。
“殿下,我不能舍棄你去獨享安逸啊。”小桃哭唧唧的。
“誰讓你去享受安逸了?”趙羲姮拍拍她腦袋瓜兒,“我落狼窩呢,你別出去後淨顧著吃吃喝喝喝,你打探打探,大周有那幾個藩王封地百姓安居樂業的,有明君之象的,傳信給我安安心。”
小桃愣了,她嘴唇發顫,好久才哆哆嗦嗦吐出幾個字,“殿……殿下,天下是姓趙的……”
趙羲姮淡淡哦了一聲。
上一朝皇帝姓白,他們也覺得自己家能千秋萬代傳承下去呢。
衛澧刀一轉,鋒利的刀刃劃過犬腹,鮮血濺了他滿身。
他既要防著這些瘋狗對他進行攻擊,又要防著流矢。
間隙中他一回頭,隻見蘆葦蕩那處,隻剩下幾匹馬孤零零站在那兒,趙羲姮與她的婢女人不見了。
衛澧心突得一跳,雪白的後槽牙狠狠一磨。
艹,老子在前面拼死拼活,她人趁機跑了,真是沒良心,等他將人抓回來,就扒皮抽筋。
混亂之中手臂被犬齒撕開了一道大口子,鮮血如注,在寒冬中冒著滾滾熱氣。
隻是還沒等著落到地上,就已經變成血紅色的冰碴了。
趙羲姮的逃跑明顯刺激了衛澧,他的攻勢更兇猛些了,拿出了十分不要命的勁頭。
右手劈開一匹撲上來的狗,左手中的月刃狠狠朝前一甩,隻見一道白光回旋,中年男人那邊的人瞬間有兩個被割下頭顱,而衛澧左肩又中一箭,卻好像根本沒有感到疼痛,動作絲毫沒有凝滯。
他的那股子瘋勁兒明顯帶動了其他人,兩方殺的更瘋了。
衛澧這邊隻剩下不到三個人,他又身負重傷;那中年男子那邊也不甚樂觀,狗死的死傷的傷,活著的也不敢往上撲,隻夾著尾巴往後退,箭矢幾乎用絕。
他們見形勢不好,隻能咬牙準備逃走。
誰也難以想到,衛澧年紀輕輕,竟然有這股子狠辣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