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修猛然反應過來,大吼一聲:“地震了!”
他緊攥著陸蔓蔓的手,同時踹開虛掩的房門:“折風,快出來!”
下一秒,顧折風宛如疾風似的衝出了房間,朝著樓道行階梯狂奔而去。
原修急切喊道:“你跑哪裡!”
“隊長你走,別管我!”
顧折風連撲帶爬,狼狽地爬上了樓梯,消失在轉角。而與此同時,走廊上男男女女都已經跑出客房,宛若潮湧般朝樓道湧去。
有的人穿著睡衣,有的人甚至還裹著浴巾。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慌張和恐懼,這是發自本能的對死亡的懼怕。
“顧折風,你給我回來!”
原修想去追他,奈何陸蔓蔓緊攥著他的手,他隻能回身推她離開:“你下去,快跑!”
“我不!”陸蔓蔓死死攥著原修:“我和你一起。”
堅決不走。
原修上了幾步樓梯,見陸蔓蔓還是死死攥著他衣角,看起來是鐵了心要呆在一塊兒。原修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他抓起陸蔓蔓的手腕,轉身下樓,帶著她跟著人流一起往外跑。
這種時候講道理沒用,他不能把她置身於危險之中,無論發生什麼,他的天平永遠是偏向於她,這是他的私心。
顧折風逆著人流跑上樓,衝進了程遇的房間:“姐,你在哪裡!在哪裡!”
房間裡不見人影,床上的被單凌亂,夜燈卻還開著。
程遇不在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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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樓的時候顧折風沒有看到她,那麼她應該就是坐電梯離開了。
地震的時候坐電梯是絕對危險的,然而這裡是九樓,如果不坐電梯而跑樓梯,同樣危險。
顧折風腦子已經不能思考,他朝著電梯所在的走廊盡頭衝過去。
此時此刻唯一的兩箱電梯裡已經塞滿了人,走廊裡還有源源不斷的客人瘋狂地朝電梯內擁擠,每個人都想登上這一班活命的的“諾亞方舟”。
電梯已經嚴重超載,根本不可能下行,連門都關不上。現在的樓層高度是九樓,大家下意識地就往電梯口擁擠,根本沒考慮其實地震是不能坐電梯...
“別擠了!電梯裝不了,都走不了!”
“都說了別擠了,你們是不是瘋了!”
“一箱一箱的走,否則誰都走不了!”
電梯外的人沒有理會電梯內客人的勸說,他們瘋狂擁擠著電梯,根本不顧旁人。
這種時候,誰還能顧得上別人?
程遇剛好是站在電梯門的位置,很快就被擠了出去,而後面的人還在蒙頭地朝電梯擁擠著,於是她被卡在人群中,進退不得。
這時候程遇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抬頭望去,剛剛擠她出來的人,正是郭昂。
生命之所以有趣,就是一場又一場巧妙的相遇和重逢。
“快下去,否則誰都不能走!”郭昂憑借自己微胖的身軀,把周圍的人推出電梯門:“快出去,等下一班。”
被他推出去的是一位戴眼鏡的老太太,老太太白發蒼蒼身形佝偻,被擠出去的時候,險些摔倒,而程遇剛好扶住了她。
郭昂用自己的手臂支撐著整個電梯門,將電梯外的人攔住,不讓他們進來。
而恰恰是門關閉的那一剎,程遇和郭昂眼神接觸。
郭昂眸子裡閃過一絲訝異,而程遇卻平靜了,毫無波瀾。
毫無疑問,從理性出發,他做的對,為更多人和他自己爭取了活命的機會,但他隻是順著人流把她推出去了而已。
電梯終於順利下行,程遇被人群擠在電梯門上貼著,動彈不得。
“別擠了,讓我出去。”她艱難地躋身要走,可是後面的人卻還源源不斷朝著電梯門擁堵著,無法抽身。
“姐!”
程遇聽到男人清脆響亮的聲音的聲音,她訝異回頭,顧折風在人群之外,跳起來衝她揮手:“我來了!”
你來,你來有什麼用!
“顧折風!”
程遇努力朝顧折風所在的方向擠去,顧折風也憑借自己高大的身軀,不顧一切擠進了人群中,碰到程遇的那一瞬,他用力將她抱住,護在懷中,用矯健有力的手臂為她形成了一道保護傘。
兩個人終於衝出擁堵的走廊,顧折風牽著程遇朝樓梯口跑去,程遇步履匆忙,下樓梯都下到腿軟了還沒到底。顧折風二話沒說,單手扯過她手臂,直接將她背了起來,顛兒顛兒地朝一樓跑去。
地震其實早就已經停止了,明顯震感也隻有那幾秒的時間,酒店建築沒什麼問題。
但是誰都不知道會不會還有餘震,剛剛地動山搖把所有人都嚇懵了,現在酒店所有人都瘋狂地朝著各個出口擁擠著,奔湧逃命。
九樓的高度,越往下人流越多,有人尖叫有人哭喊,場面一度失控。
“有人摔倒了!不要擠啊!”
“求求你們了!別擠了!”
“啊,誰踩我的手。”
聽到女孩哭聲,陸蔓蔓回過頭來,見樓道上好像真的有人摔了,她艱難地躋身過去,才發現那蓬頭垢面穿睡衣的女孩是溫希西。
原修都已經跑到樓下了一回頭才發現自己牽錯了人,他緊攥著一個瘦弱男人的手。
“兄弟,謝謝啊,沒你拉著我,我還真擠不出來,累死我了。”戴金絲眼鏡的男人衝原修連連道謝:“太感謝了,我姓王,這是我名片,以後有啥事兒你來找我。”
“......”
他轉身瘋了一般往回跑。
“哎!兄弟!你回去幹啥啊!別啊太危險了!”
酒店裡的客人拼命往外湧,原修逆流而上,每一步都走得分外艱難。
他瘋了似的在大廳尋找陸蔓蔓的身影,心仿佛空缺了一塊,沒有辦法原諒自己居然牽錯了人,她在哪裡,會不會出事...
原修不敢往下想。
就在這時候,周遭好像又震動了起來,大廳頂端的吊燈左搖右晃。
“危險!快離開!”
原修猛地衝過去,將吊燈下的小男孩抱起來跑開,身後傳來一聲巨響,巨型頂燈掉了下來,哗啦啦碎屑四射,人群中爆發一陣陣驚聲尖叫。
原修顧不得多想,放下小孩後朝著樓道跑去,擁擠的人流中,陸蔓蔓牽著溫希西的手,帶她跑了出來。
原修看到她,緊懸的心驀然放了下來,他重新擠到她身邊,將她重重撞進自己的懷裡。
“原修,我還以為你已經出去了。”陸蔓蔓重新抓起他的手,發現他掌心湿漉漉,竟全是汗。
“先出去。”他說話聲音都在抖。
他被她嚇壞了。
陸蔓蔓扶著溫希西,和原修一塊兒走出了酒店大廳,來到空曠的花園位置。溫希西拿著手機瘋狂撥打電話,可是現在手機全部無法接受信號,她急得直抹眼淚。
人們聚集在酒店樓前的花園裡,哄哄鬧鬧,尋找彼此失散的親人朋友。
原修牽著陸蔓蔓四處尋找他的隊員們,任翔這家伙特別顯眼,上半身赤裸,下身裹著浴巾,外面還搭著夏天的休闲運動外套捆綁固定。頭發湿潤,發梢間粘著白色的泡沫星子。看這樣子,發生地震的時候應該是還在洗澡。
“翔狗。”原修叫了他一聲,任翔看到原修都要哭了,撲過來一把抱住他:“隊長!嚇死我了都...”
“沒事了。”原修一邊拍了拍任翔的背,望向夏天:“有沒有受傷?”
夏天還算平靜:“沒受傷,就是翔翔被嚇著了。折風阿橫他們呢?”
“我去找找他們。”原修說完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任翔身上:“手機現在沒有信號,你們就在這裡不要亂跑了,等我回來。”
夏天點點頭,把任翔扶到花園假山石下,挽著他的手臂柔聲安撫他:“別怕啊,這不是沒事兒嗎,你別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給媽媽打電話,可是電話沒信號啊,你別急,咱這兒房子都沒塌,媽媽不會多想的。”
……
陸蔓蔓和原修分頭尋找各自的隊員,半個小時後,陸蔓蔓找到阿橫和李銀赫,李銀赫還帶著個一直在哭鬧的小女孩,小女孩找不到自己的媽媽,哭得滿臉鼻涕,被李銀赫從樓上抱下來。
李銀赫又嫌棄又無奈:“我擦,你別在我衣服上蹭鼻涕!啊啊啊!惡心啊,你是哪家的熊孩子我求求你啊!”
小女孩大聲哭嚎,李銀赫無可奈何,隻好蹲下來,對著她扮鬼臉,逗她咯咯笑。
“又哭又笑,黃狗撒尿。”
小女孩抓起李銀赫的灰頭發,越發笑得開心。
顧折風和程遇是原修找到的,幾位隊員匯合,相互擁抱,感嘆劫後餘生,現在都有些心有餘悸。
這場地震的震中就在長嶺雪山附近,震級4.6,長嶺溫泉酒店建築沒有損壞什麼,許多盞玻璃頂燈落下來,現場一片狼藉,也有部分客人在奔逃過程中受了傷。
當天晚上消防部門緊急出動,酒店配合安排了幾十頂大的帳篷和幾百套被單,讓乘客們在外面的草地上露天宿營。
排隊領取物資被單的時候,程遇看到了郭昂,當然,郭昂也看到了她。
應急燈照射著他慘白的面孔,他手裡提著幾瓶礦泉水和面包,早已經不復之前的從容淡定,風趣幽默。現在的郭昂,宛如受驚的田鼠,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程遇沒有理他,領了自家隊伍的幾包零食和水,轉身離開。郭昂猶豫了下,還是叫住她:“那個...”
程遇回頭,見郭昂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剛才,真的很抱歉。”
“沒什麼,郭總不用放在心上。”程遇一邊清點口袋裡的面包,冷淡地說:“你做的對,不然電梯一直下不去,真出事了受傷的人更多。”
郭昂覺察到她態度的轉變,知道已經回天乏術了,終究也隻是嘆息了一聲,說:“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再見。”
“再見。”
應該不會再見了吧。
程遇回了自己隊伍所在的帳篷營,顧折風抱著兩床軍綠色棉被,朝著程遇所在的方向探頭探腦。
剛剛看到她和郭昂說話,兩個人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本來以為會需要一點時間,沒想到這麼快就結束了。
見程遇回來,顧折風連忙將被單鋪在床上,對她說:“裡面留給你們女孩子睡,我們就睡在外面。”
臨時搭建的簡易大帳篷裡至少二十來人,三個女孩的床位被安排在最裡面,外圍是男孩子的床鋪,方便保護她們,畢竟這裡魚龍混雜。
等到一切忙完之後,已經是後半夜了,眾人懸著一顆心也沒敢真的入眠,躺在床上休息,時不時瞅瞅手機有沒有信號。
五點的時候,天色已經蒙蒙亮,程遇合衣小睡片刻,但很快被身邊動靜驚醒,她睜開眼,見顧折風將剛剛分發的大夾袄蓋在她身上。
即便是夏天,山裡溫度也很低,尤其是晚上,涼風絲絲入骨,露天宿營如果不注意保暖很容易感冒。
她起身將夾袄還給顧折風,以不吵醒周圍人的聲音問他:“醒了還是沒睡?”
顧折風索性坐在她的床邊,小聲說:“睡不著,這邊發生地震的消息應該會第一時間傳到網上,我爸媽肯定擔心。”
原來如此,原來在想念父母。
是啊,這邊現在通訊隔絕,不管是顧折風還是其他人,他們的家人聯系不到他們,肯定會擔心至極。
當然除了她的父母,平時除了要錢基本不會給她打電話,她的死活沒人關心。
念及至此,程遇心裡悽悽惶惶。
顧折風放下手機,靠她近了些,柔聲問:“你冷不冷。”
程遇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顧折風:“你住在八樓,怎麼跑到九樓來了?”
他低垂著頭,支支吾吾說自己夢遊。晨曦的微光映射在他眉眼間,顯得格外柔軟了幾分,以眼觀心,她能望盡這個男人內裡的風景。
他是來找她了。
“顧折風。”她直呼他的名字:“以後別叫我姐了。”
顧折風愣愣的,之前她剝奪了他偽男朋友的特權,現在又要剝奪他當偽弟弟的特權嗎。
“如果我哪裡沒做好,你可以告訴我。”他急切又生硬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