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琳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額頭上也開始發了汗。
楚千淼對面辦公桌的秦謙宇默默看著她們。他從楚千淼身上感受到了氣場,那氣場幾乎逼近任炎,讓他根本不敢輕易插話。
楚千淼看著侯琳。她沒有發脾氣,卻不怒而威。她甚至還帶著微笑,但那微笑有十足的威懾力,威懾得侯琳頭都要抬不起。
“侯琳,我告訴你,我為什麼讓你整理數據。我是想讓你在這個過程中,熟悉一下行業狀況和鍛煉一下查找資料、歸納數據、分析行業的能力。你以為我是不想讓你休息?”楚千淼從自己辦公桌上拿起一疊材料,甩給侯琳,“其實這些數據我在告訴你整理的同時,我自己已經在做了。”
秦謙宇在對面無聲窩圓了嘴巴。他今天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楚千淼,一個領導者楚千淼。
侯琳紅了眼眶。
“領導我錯了!”
楚千淼看著她,嘆口氣,問:“說吧,為什麼要騙人。我要聽實話。”
侯琳抽著鼻子,邊哭邊說:“領導,前兩天,我和我男朋友房子到期了,我們在找房子搬家,實在沒時間……可我又不想讓你失望,所以我就從我同學那裡要了一份兩周前的材料,腦子一昏,就去了logo改了日期發給你了……領導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騙你了,我現在覺得羞愧死了!”
楚千淼又嘆口氣。
“侯琳,你既然有困難就跟我說實話,沒什麼不能商量的,你真的有事情我可以讓你晚兩天再給我。但你不應該為了以不叫我失望的名義撒謊,這樣當我知道真相時,我會更失望。”
侯琳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認錯。
楚千淼給她遞面巾紙。
她平時什麼都能容忍,但就是忍不了欺騙。她可以原諒無知,但無法原諒欺騙。因為從小父母就告訴她,欺騙是最低級最末等的人格。
她想那次在海底撈吃火鍋,邱芸說她的話是最準的,她說:千淼你為人純粹,是那種受不得男人以任何一種方式欺騙你的人。
這也是她後來對譚深無法再動心的原因。
Advertisement
“好了,別哭了。這次我不怪你,但沒有下一次了。我對欺騙隻有一次容忍度,如果你再犯,我不會原諒你了。”楚千淼對侯琳說。
侯琳哭著說一定不會了,退出辦公室。
高壓的氣氛得以釋放。
秦謙宇無聲籲口氣,對楚千淼說:“我現在想起我們一起做嘉樂遠的項目時,任總對我們說過的一句話。”
楚千淼問是什麼話。
秦謙宇說:“任總那時候教我們,什麼是領導者的上等威嚴。他說冷著臉是下等威嚴,不怒而威是中等威嚴。而平時不怒而威,真怒時,不怒反笑,笑得你一抬嘴角,別人就怕,這是上等威嚴。”
“你剛剛笑著訓侯琳,我的媽,我都跟著害怕。”秦謙宇對著楚千淼豎起根大拇指,“楚總,恭喜你,你喜提領導者的上等威嚴了!”
晚上下班,楚千淼和任炎在公司兩條街外匯合。任炎載著她去吃晚飯。
在路上,任炎說:“聽說你今天把你的小實習生訓哭了。”
楚千淼“嗯”一聲:“小小年紀就學會欺騙,很不像話。我必須在她這毛病處於萌芽的階段把她扳過來。我啊,什麼都能受一受,就是受不了別人騙我。”
前方紅燈,任炎踩停車子,扭頭看向楚千淼。
她雙眼目視前方,眼睛裡像有光。
她那麼堅毅,那麼漂亮。
作者有話要說: 任炎:我的小姑娘怎麼瞅怎麼好看!
第118章 喵喵啊淼淼
第二天上班, 秦謙宇出去溜達一趟回到辦公室後,眉飛色舞地對楚千淼說:“千淼千淼,我剛才去任總辦公室找他籤字, 正好碰上四部的賀總也在,我進去的時候他正跟任總誇你呢!”
楚千淼從電腦前抬起頭, 笑著問:“他誇我什麼啊?”
秦謙宇說:“賀總誇你心細敏銳, 說那些確認單啊憑證啊什麼的, 在每個人的眼皮子底下過了不知道多少遍,誰都沒發現有什麼問題,差點就這麼準備申報項目了,還好你及時發現了貓膩, 讓賀總他們部門以及咱們公司都及時止損及時規避了風險。”
秦謙宇轉達完表揚, 開始唏噓:“剛剛聽賀總說, 這波會計師也是真的什麼都敢幹,跟鬼迷心竅了似的。賀總說他後來親自跟企業客戶聯系過, 確認應收賬款的事情。人客戶那邊說,從來就沒有給企業提前確認收入的先例,都是到年底一起確認。所以企業那邊的確認單的確就是自己假造的。還有會計師,相當離譜, 說給客戶發過詢證函確認過應收賬款了, 結果這回一比對,特麼詢證函上的客戶公章也是假的,再一問客戶,人說根本沒收到過什麼詢證函。”
楚千淼聽得直搖頭。
有些人總想著到資本市場上撈錢, 可又不肯遵守資本市場的規則。為了追逐利益,罔顧規矩,铤而走險都在所不惜。她想這恐怕就是利欲燻心了吧。
她暗自感慨著,又聽到秦謙宇說:“現在賀總帶著整個團隊都撤出項目現場回公司了,律師那邊也撤了,就剩下會計師還在。”
楚千淼聞聲愣了愣:“這是,會計師那邊還不死心?還想幫企業重新搭個券商律師的班子,繼續申報?”
秦謙宇咋舌:“看樣子是的,但應該會把應收賬款的問題處理掉,畢竟這個財務造假手法都已經爆出來了。”
楚千淼心下沉吟。企業真實利潤就那麼多,就算把應收賬款的問題處理掉,也還會有新的造假問題,無外乎是個拆造假東牆補造假西牆的過程。
楚千淼起身去茶水間做了杯咖啡。
咖啡做好後,她站在窗口一邊喝一邊看著窗外的風景。
時間過得真是飛快,一眨眼又是一個北京的金秋。楚千淼看著窗外秋天裡的金融街,高樓林立間,穿著各色職業套裝的人步履匆匆,說不準誰的隨身電腦裡就裝著幾個或通過或折戟的ipo,說不準誰的手機通話裡,正在決定一個幾億甚或幾十億項目的生死。
這就是金融街,一切機會瞬息萬變。機會來了,就得及時發現它是個機會,及時把它抓住。
楚千淼轉身走進一間沒有人的空會議室,給周書奇打電話。周書奇這幾年跟著張騰發展得非常不錯,律師做得有模有樣。
因為張騰之前鬧過出軌的事情,他老婆不放心他,把他抓得死死的,導致張騰這兩年來隻接北京和北京周邊的項目做。這樣一來周書奇倒不用出差了。
反倒是她和谷妙語,這幾年難得有不出差的時候,所以喵喵一直寄養在周書奇那裡。周書奇哪裡都好,對喵喵有愛心,寵得跟個祖宗似的;也隨時歡迎她和谷妙語去看貓,不論何時都極熱烈地歡迎。
唯一讓人煩的是,每次楚千淼和谷妙語去周書奇那裡看喵喵,周書奇都會幾年如一日地繼續堅持對她例行表白。偏偏他又隻是表白,從不死纏爛打,讓楚千淼舉起拳頭隻能捶棉花。
電話一通,不等楚千淼開口,周書奇就問:“學姐,是不是要和我約時間周末來看喵喵?快來快來,我給你買玫瑰花!”
楚千淼不理他的不著調,對他說正事。
“周書奇,你嘴碎,幫我在做資本市場業務的律師界散個消息。”
周書奇說:“幫你散消息倒是沒問題,但學姐你是不是應該對我換個形容詞?什麼叫我嘴碎?”
楚千淼忽悠他:“傻孩子,我那是誇你呢,一般人我管他嘴碎不嘴碎呢,你說是不是?”
周書奇一聽忽悠直接就暈,美滋滋說:“那是!隻有我的嘴碎才能讓我親愛的學姐放在心上!學姐你說,想讓我散什麼消息?”
楚千淼說了一家企業的名字,就是賀逸輝剛剛撤出的那家問題公司。
“你就散消息說,這家企業有問題,原來的券商和律師都撤出現場不做了。”
周書奇:“就這些?”
楚千淼又說了個會計師事務所的名字,問周書奇:“這家會計師事務所你熟嗎?”
周書奇說:“業內合作來合作去也就這麼多律所和會計師事務所,哪能不熟。我同班同學正在做的項目就是跟這個所在合作。”
楚千淼心裡一亮。這倒給她省了不少事。
周書奇問楚千淼:“學姐,我幫你散消息沒問題,我為你願意赴湯蹈火砸鍋賣鐵。但你問的這兩個問題讓我現在有點懵啊!”
楚千淼長話短說告訴周書奇:“是這樣的,我剛問你的這個會計師事務所,正在幫我剛剛告訴你的那個問題企業做ipo。原來一起做這個ipo的券商其實是我們公司其他部門的同事,覺得有問題所以撤出了,律師也跟著一起撤了。但會計師和企業還想接著做這個項目,這樣的話他們一定會到處找合作的券商和律師。”
“然後呢?你讓我散消息是為了讓業內人知道這個企業有問題,不要跟他們合作?”周書奇問。
“不全是這樣,”楚千淼說,“這裡我先告訴你需要你幫我忙做的第二件事,你還記得鑫豐律所的合伙人喬志新吧?”
周書奇語氣憤憤:“記得,我在鑫豐實習的時候最煩他,那老小子每次看你的眼神都色眯眯的,我要是能打過他我特想揍他!”
楚千淼說:“你就通過你同學技巧地把喬志新的聯系方式推送到問題企業和會計師那裡就行了。”
周書奇:“啊?”頓了頓,他說,“學姐,我沒明白!”
楚千淼說:“不用弄得太明白,就照著我說的做就行。”
周書奇說:“行,學姐,我照你說的辦去。但是說好啊,學姐我想跳槽到投行,這事我要辦得漂亮,我要是往力通投簡歷你得做我推薦人!”
楚千淼揚聲:“你還跟我講條件?你是不是缺心眼兒!你就算不幫我這忙,我難道還能不給你當推薦人?!”
周書奇嘿嘿笑著掛斷了電話。
楚千淼又在會議室裡坐了一會兒。
會議室安安靜靜,唯一的響動似乎是她正在奔跑不停的思緒。
周書奇說他沒明白。不怪他,他是個頭腦單純的小子。其實她在部署的整個過程很簡單,她想先讓業內的同行們知道,那家企業是有問題的,而這樣的項目,但凡守法守規矩的律師都不會接。
可明知道項目有問題還要接的,必定就是願意踩界又心術不正隻認錢的那種人了。
她搭了一條渠道,讓問題企業和會計師有機會聯系喬志新。
她沒有按頭讓喬志新去做什麼,她隻是把一到選擇題擺在他面前,甚至還仁至義盡地提前在題幹上給他劃了警示重點:企業有問題。至於這項目他選擇接、還是不接,就全看他個人心術端不端正了。
假如他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接,她想這個人就當真是咎由自取無藥可救了。而這樣的業界毒瘤,就該狠狠地拔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