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振梓嬉鬧的情緒淡了下去。他正色起來:“她和你信息不對稱,不了解你身後的那些事,等她把你的過往一切都了解了,她會理解你的。”
任炎自嘲地笑一下。
“所以我告訴她,我現在想和她在一起,她會不會因為生氣也把我拒絕一次?”
雷振梓搖搖頭:“你明明比任何人都了解千淼,可你現在居然問出這種問題,可見真是,一遇到感情,當局者就變蠢蛋。”喘口氣,他正色說,“千淼她不是義氣用事的姑娘,相反她是最大氣豁達又通透的那種女孩,她始終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她不是那種因為當初被你拒絕過所以現在她也要拒絕你一回好扳回一局的人。”
“阿任,”雷振梓幾乎語重心長,“別想那麼多沒有用的,千淼她如果真的拒絕你,隻會是一個原因:她現在真的不喜歡你了。可你覺得這可能嗎?我反正覺得不太可能,畢竟我在力通跟你們混日子的時候看的真真的,那姑娘瞧你時滿眼都是你,不瞧你時滿心都是你。”
任炎的眉頭漸漸松開。
“好好跟她說,隻要她還喜歡你,就一定會答應你的。”
任炎不隻眉頭松開,已經開始眉目舒展。
雷振梓察言觀色,看到任炎情緒變好,立刻又開始笑嘻嘻起來:“所以你打算什麼時候跟她說明白了嗎?”
任炎又蹙起眉。他沉吟了一下。
“她現在隻是通過了考試,是個準保。等我給她拿下一個可以籤字的項目,讓她能穩妥地成為正式的保薦代表人,我就跟她說。”
他說著說著,挑著嘴角笑了一下:“如果我現在跟她說,等後面我幫她拿到籤字項目,她會認為是我徇私照顧她。她為了避嫌,一定會拒絕。”
雷振梓隨口問了句:“那你實際上徇私了嗎?”
“沒有。”任炎坦蕩地說,“假如這次考試是我手下的其他人考過,一旦有了能籤字的項目,我也會極力替他們拿下。都是我的兵,在工作上我不會厚此薄彼。”
頓了頓,他又挑了下嘴角:“雖然我自我審視是公平對待每一位部下的,但她不會這樣想,她會覺得是因為我喜歡她,所以我格外為她爭取資源,她會因此很愧疚,覺得對其他同事不公平。所以,我還得憋一陣。”
雷振梓搖著頭連聲嘖嘖:“那我給你傳點片兒看吧,別真憋出個好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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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開始不正經,任炎抬手要掛斷視頻:“再見吧。”
視頻掐斷前,雷振梓還在屏幕上大叫:“阿炎真的,你聽我的,我給你傳點瑜伽大片兒,你跟著裡邊的教練,吐納一下練一練,練完就不會覺得那麼憋了,真的,管用!”
任炎哭笑不得。他想雷振梓八成是又交了個練瑜伽的女朋友了吧。
他掛斷電話,靠在皮椅裡,用遙控器關了屋子裡的燈。轉頭望向窗外,月亮已經爬上最中天,月光格外亮,從窗口潑灑進來,驅走室內的黑暗。
他心裡也照進了月光,照得裡邊亮堂堂的。他想快了。能讓她籤字注冊保代的項目快來了。
第二天上班,剛到公司時,楚千淼還有點忐忑。
她昨天晚上借著酒勁發作了一大通,不知道任炎是怎麼想的,不知道她有沒有把話說得太重。
無論如何,公司裡他們還是上司與下屬的關系,她希望自己能專業一點,不要把過多的私人情緒帶入工作中。至於私下裡,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任炎該怎麼做。
她想最好她昨天的話夠重,能讓任炎就此打住,什麼也別說,繼續和她保持距離。
等任炎上班後,她漸漸松下一口氣。
任炎和往常一樣,過來開放辦公區交代事情時還是慣常的一副平淡漠然的樣子,時而還會流露出嚴肅甚或冷峻。
和她講話時、囑咐事情和交代工作時,也是一派冷然的領導樣子,和往常一致無二。
好像昨天晚上的事隻是一場醉酒發瘋,酒醒後也就翻篇了。
她放下了心。
隻是這心,她最多隻放下了半小時。
因為她忽然有了個新發現。她的工位靠著過道,背朝著任炎辦公室的方向。她在桌面上置了一面精致的小鏡子,那是谷妙語送給客戶的活動禮物之一,她覺得好看,就要來了一個擺在桌子上,用於吃過午飯觀察自己牙齒上有沒有沾到綠菜葉。
以及,領導什麼時候從辦公室裡出來。這是其他人給她的任務。如果觀察到領導往他們這邊走了,就由她用假裝接電話的方式,提醒大家注意。暗語是:喂?妙語啊?對我在公司呢。
聽到這句話大家就都懂了,是任炎奔著這邊來了。溜號的人也就趕緊把號都溜回來。
眼下這鏡子卻讓她有了其他新發現。
任炎今天進出辦公室時,總是會向她這裡瞥過來看。他以為他瞥得飛快,誰也不知道吧。可她擺在桌面上的小鏡子知道。
小鏡子叫她也知道了。
他進進出出地總這麼看她,看得她心慌意亂的。後來她幹脆把鏡子扣下了。
這種偷看的事,她隻有不到二十歲的時候才會做。
他可真幼稚。
就不能有什麼直接說什麼嗎?
楚千淼忽然發現自己在鬧脾氣,並且是一通沒來由的脾氣——她明明希望他和自己繼續保持距離,怎麼還怪他不能有什麼說什麼了呢?
這個念頭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發現自己內心秩序出現了混亂。她設想了一下,假如他真的把她叫過去,跟她有什麼直接說什麼,她又該怎麼辦呢?
心像一個隻有入口沒有出口的迷宮,她困在裡面,越走越迷茫。
到了午休時,她拖著秦謙宇一起出去吃飯。
她請秦謙宇去金湖茶餐廳,想跟他這個全部門唯一一個婚齡超過五年的男人聊聊兩性間復雜迷亂的關系,企圖給心迷宮找到個出口。
他們先從工作聊起。
她先說:“咱們部門的人難得有這麼可以齊聚一堂一起坐辦公室的時候。”
平時大家都在項目上,一個項目的人做完項目回了辦公室,另一個項目的人還在項目現場,很少有兩個項目前後腳同時完成、大家一家人整整齊齊坐辦公室的場景。
秦謙宇告訴她:“這麼齊聚一堂的日子也不會太久了 ,稍後咱們部門會有個很大的ipo項目,目標企業奔著上市已經培養好幾年了,到今年正好把財務數據養得棒棒的,因此可以啟動上市計劃了。”頓了頓他接著說,“這項目是雷振梓雷總親戚家的,因為項目很大,公司上市後保薦承銷費非常可觀,所以很多券商投行部都想做,但雷總親戚點名交給咱們任總,說隻信得過任總。因為公司規模很大,股權架構也比較復雜,要梳理的內容也很多,到時候可能大家都得到這項目上去忙。”
想了想他又搖頭說:“之前我們做的ipo,基本上一年一個,但這個ipo,怎麼也得兩年。你要是到這個項目上籤字,那可真有的等了,做完這個項目你再注冊保代,多少有點耽誤你了。”他吃著雲吞面,說,“到時候看任總怎麼安排吧。”
楚千淼也想,注冊保代這個事,有時候是個運氣活。有的人考過考試以後,總也遇不到合適的籤字項目,不是做到中途折戟,就是項目一做四五年才出來。她知道力通就有這麼個倒霉的老哥哥,那人是和任炎李思同一期考過保代考試的,卻一直到去年才注冊成正式保代,就是因為他籤字的項目要麼折戟要麼一做四五年。
所以她想就算下面這個項目一做做兩年,再加上排隊上會審核的時間,她注冊成保代可能至少也需要三年。
時間是夠久的。但她告訴自己,即便這樣她也得沉住氣,不能急躁。
她要堅信谷妙語給她煨的雞湯——相信一切自有最好的安排。
工作方面的事聊完,楚千淼找著切入點,想和秦謙宇聊一聊復雜的兩性情感問題。
雖然她的傻白甜老大哥直男思維嚴重,完全看不到她和任炎曾經的、現在的那些眉眼官司、愛恨情仇、風起雲湧。但她想他和他老婆結婚這麼多年,他們還能恩愛如初,這說明他在感情對待方式上,一定是有過人之處的。
所以她想聽聽秦謙宇從男人的角度,對一段比較復雜的兩性關系是怎麼考量的。
她是這麼開頭的:“秦哥,我有個朋友,感情上遇到了點問題,我也沒怎麼結過婚,我想幫她找你咨詢一下!”
秦謙宇唏哩呼嚕地吞著面條問了句:“你的朋友不是你自己吧?”
楚千淼:“………………”
但看到他問得其實很不在意,就很隨口的樣子,楚千淼一副“你看你你淨開玩笑的表情”,抬高聲調表示他問的問題好荒謬。
“嗨!怎麼可能是我呢?是我一鐵磁!”
“谷妙語?”
谷妙語的名字在秦謙宇他們耳中是耳熟能詳的,因為那是楚千淼給他們打通知暗號說領導過來了的第一句——喂,妙語啊?對我在公司呢。
楚千淼決定出賣一次谷妙語:“……嗯,是她。”她想對不起了小稻谷,回頭你結婚我給你封個巨大的紅包。
秦謙宇用筷子追著一個滑溜得在碗裡到處跑的餛飩說:“你問!”
楚千淼:“就是,有這麼個感情問題,我……和我朋友都不太懂。我朋友之前呢,跟一男的表白了,但是她被那男的給拒了。那男的說,他倆不合適。但是後來吧,那男的又開始撩她,撩得她非常鬧心,” 她放下筷子往前靠,認認真真地看著秦謙宇問,“秦哥,你也是男的,你從同性角度幫著分析一下,這拒絕我朋友的男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謙宇聽完這番陳述顯得有點激動,他把筷子也一撂,連最後一個蝦仁餛飩也不追著吃了,直接感慨:“我靠這跟我和我老婆好像!”
楚千淼:“……?”
秦謙宇激動地說:“這我能幫上你忙!你先聽我給你講我和我老婆的一段佳話!當年我老婆追我,但我那時心裡隻有學習,無心戀愛,所以我就拒絕了她。後來我室友就說我既是瞎逼又是傻逼,被系花主動追還不知好歹,居然拒絕人家。我聽完他這嘲諷,開始注意觀察我老婆,這一觀察不要緊,我才發現我老婆是特麼很好看哦!”
楚千淼:“………………”原來她的傻白甜老哥哥不是結完婚之後才瞎,是一開始就瞎……
“後來呢?”她有點著急知道後面的事。
秦謙宇說:“後來,我就越來越不受控制地開始留意我老婆。就是眼神不受自己控制,總往她身上溜。然後就是我會忍不住為她做一些事,生活上學習上等等,不管哪方面她遇到困難了,我都願意默默為她去解決,想對她好。等再後來我發現外系有個大帥比追她,眼看就要追成了,我受不了了,我就趕在一天下課之後趁她上完廁所把她堵沒人牆角了,我跟她說,我後悔拒絕她了,我還跟她說對不起,我最後跟她說求她做我女朋友!”
楚千淼聽得直發怔。
……這發展除了堵牆角後面的部分以外,前面還真的都很相似。
“然後呢?你老婆當時是什麼態度?”楚千淼有點迫不及待地問。
秦謙宇抬起一隻手搓搓臉,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說:“我老婆當時很生氣,然後當場就哭了,一邊哭一邊問我憑什麼,憑什麼我說不要她就不要,我說想要又轉來要,憑什麼要不要談朋友都得聽我的。”
楚千淼在心裡大聲叫:對啊!!!憑什麼!!!你們這些大豬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