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就是慄棠到力通來上班的那一天開始。那天她還跟阚輕舟部門的夏風永pk過業務技能。
然後第二天她出差到力涯的項目上。
在這之前,任炎一直都有點刻意地躲她、想要和她拉開距離似的。
結果那次,他一起跟著他們到了力涯的項目上。
然後她在項目上被竇珊壓榨。他直接站出來為她出頭。或許換成別的下屬他也會那樣義無反顧, 但她依然忍不住為那一次他帥爆的庇護心跳加快。
然後是和力涯舉辦的那場籃球聯誼賽。秦謙宇問她去不去, 她說不去要學習。秦謙宇再去問他,他也說不去。後來秦謙宇又跑過來到底說服了她,於是她決定去了。結果第二天她在球場上也看到了任炎。
那時她覺得如果把他的出現想成是因為她,那可有點自作多情了。但現在, 樁樁事件件事羅列到一起再看,她不覺得是她自作多情了,她想他就是因為她去了他才去的。
然後他喝她喝過的水。她當時不敢想太多,覺得他就是太渴了等不了了。可那天到他房間去改ppt,她居然在他床頭桌上看到了那個礦泉水的空水瓶。那水瓶真的很好認,她當時為了和別人的水瓶區分開別喝混了,特意從記分員那裡借了記號筆在水瓶的塑料商標紙上畫了個笑臉。
他居然沒扔掉那個水瓶。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她當時腦子都蒙了,以至於他光著上半身從衛生間出來時,她完全沒有應變和抵抗能力,直接被衝擊得流了鼻血。
但凡她之前沒有被那個水瓶搞懵掉,她都會盡量克制住自己的血液流速,不至於被他的胸大肌腹肌和人魚線打個措手不及。
後來他們改到下樓去咖啡廳對ppt。他說她的臉髒了,然後拿洇湿的紙巾幫她擦,他手指還碰到了她的耳朵。他擦完給她看,讓她看到紙巾上有淡紅的一圈漬跡。
她當時真的以為自己是洗鼻血的時候沒洗幹淨臉上的血漬。
可是後來趕文件的時候,她到樓下喝咖啡提神。她坐下後發現桌子上有水,便從紙巾夾裡拿了張紙巾擦了一下。擦完再看那紙巾,她不由怔在那。
紙巾上也洇開了淡紅色的漬跡,不仔細看真的像是擦過血痕留下的。可仔細看的話,就不難發現,那不過是紙巾背面印著的咖啡廳的紅色logo,被水洇湿後把背面的紅色氤氲到了正面來。於是淡淡的洇紅色,真的就像擦過了血痕一樣。
所以那晚“你臉髒我也臉髒”的戲碼,真的都是騙人的。她騙了他、他也騙了她。現在想他那會兒是不是就想去碰碰她的耳朵?才選了那麼個位置說她臉髒了。她改ptt的時候,第六感就悄悄告訴她,他好像在盯著她的耳朵看。
再往回想,那晚他半裸出現在她面前,似乎每個環節都是經過設計的。他讓她到他房間去,他說她找他時如果房間裡沒人的話,那她就直接進去等一下,他給她留門,他會馬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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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過的痕跡太重了。她由此得到的認知是,他在故意色誘她,他或許想看她對他還有沒有感覺。這個該死的充滿心機的老男人!
還有慄棠來力涯做現場核查那次。他想護著她的樣子實在太明顯了,她發信息給他讓他停止替她搶答,一方面是覺得他越答越會刺激慄棠為難她;而更重要的另一方面是,她真的怕當時在場的秦謙宇、劉立峰、闫允強能看出來些什麼——他對她過分地愛護有加了。
哦對了,還有他們去鷹吉資本解決對賭協議那次。
那次解決完問題,他先回的力涯,她留在北京打算兌現掉請譚深吃飯的承諾。
他臨走問了她一句:請什麼。
她說請火鍋吧。
結果第二天她到盡調辦公室,秦謙宇就告訴他,就在她請譚深吃火鍋的時候,任炎也正和他們吃火鍋,並且一口氣喝掉了六瓶茅臺。
他上一回和秦謙宇他們一起喝六瓶茅臺是什麼時候來著?對了,是譚深生日那天,他到項目現場來,把她叫走一起去吃飯。
原來每次她和譚深在一起,他都是六瓶茅臺打底的。
想一想,人為什麼要喝那麼多酒呢?因為酒可以澆愁啊。
所以他在愁她和譚深在一起吧。
還有今晚,她問他是不是對火鍋有執念。
他回答問題之前還特意看了一圈其他人,確定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他才對她挑著嘴角一笑說:我對火鍋本身沒執念。我的執念是和什麼人一起吃火鍋。
她當時被秦謙宇叫走喝酒去了。沒來及細想。其實也是沒敢細想。
可現在想,他的意思不就是在說,因為之前兩頓火鍋,都沒能和她一起吃,而她都在和譚深吃,所以他才有執念的。
她捶捶胸口,捶慢變快了一拍的心跳。
窗外的月亮前飄過一團雲。薄紗籠罩似的,煙霧蒙蒙。
她想起他抽煙時的樣子了。他吐出薄雲似的輕煙,也是煙霧蒙蒙的。對了,還有抽煙這事。她對他說:你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後來她發現,他不是少抽,他是幹脆不抽了。
連在榮大做申報材料,不管再怎麼緊張再怎麼疲乏,他都沒有再抽一支煙。他甚至問她要口香糖嚼,靠那塊膠質物提神解壓,也沒有再抽煙。
她知道讓一個抽煙的人戒煙得需要多大毅力。所以她幾乎不敢設想,他戒了煙是因為她的一句話。
還有她生日那天,他那麼不經心般地,特意帶著她出去吃了碗生日面。所有人連她自己都放棄給她過生日了,但他還記得,他還帶她過帶她吃面,他還特意叮囑老板給她多加個荷包蛋。
他怎麼把她的生日記得那麼準啊。他一個大男人幹嗎要記得她的生日啊。
那團薄雲從月亮前面飄走了。月光又明媚通透起來。記憶也跟著變得明晰清透。
時間再往前點。
她被喬志新欺侮那天,他痛打喬志新的樣子,她一直不敢回想。每次回想都很痛,不知道到底是哪裡痛,但就是覺得痛。因為她真的能感受到他願意為她不計後果地出頭。
他到底對她好嗎?好的。
他對她,真的太好了。
好到她不敢去細想這些事,因為她說過,他是她人生菜單裡一道涼掉的菜,她已經把他翻過去了。
好到她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他不是拒絕了她嗎?為什麼還對她這麼好?
所以慄棠到力通來上班的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他從那天起變得對她格外的好?還是那種男人對女人的好,撩心撩肺的好。
她看著窗外的月亮。月亮圓圓地瞪著她,她也把眼睛張得圓圓地瞪著月亮。她想不知道月亮裡面的嫦娥在幹什麼?是不是也像她一樣,正為一個男人毫無困意地傷神著。
任炎真的被那句“為老不尊”給打擊到了,以至於在楚千淼對他控訴完撒腿就跑時,他都沒反應過來要把她抓回來,要向她解釋一下,他沒有惡意撩她,他從不想令她傷心。
他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發自內心的,那幾乎是一種男性本能,他發乎情,有時卻情太盛,才讓他無法止於禮。
可靜下來仔細想,今夜之前他都在從自己的角度去想去做。他想通了,然後他對她好。
可換成從她的角度,她不知道他遇到了什麼事,有了怎麼樣的心理轉變,她隻看到他拒絕了她,而她好不容易放下,他卻又開始若有似無地去招惹她。
所以從她的角度看,他真的很討厭。
回到家裡,他雙手插在腰上,站在窗前,看著外面。
夜籟無聲,隻有霓虹燈明亮地站立,守護著這個城市的夜。
他想如果時間能倒流回她控訴他的那一刻,他一定拉住她,跟她說聲抱歉。以及他要告訴她,他從頭到尾所受的無聲煎熬,一點不比她少。
但他被那句為老不尊砸暈了。他在她眼裡,是“老”的嗎?
是已經,配不上她豆蔻一樣的好年華了嗎?
他抬手搓了搓額頭。沒有任何抬頭細紋的痕跡,非常光潔。
他怎麼就老了?
搖搖頭,他無聲苦笑。
越來越想不通,他幹脆走回到辦公桌前,撈起手機,給雷振梓撥打視頻電話。
視頻電話一接通,西裝革履的雷振梓正靠在他海外辦公室的大皮椅裡,衝著屏幕滿面桃花地笑。
“怎麼了兄弟?算算時間,國內正是大半夜,是什麼事折磨得你漫漫長夜無心睡眠?是過人的欲望嗎?”
任炎懶得搭理他的胡說八道。
他直接問他:“你覺得我老嗎?”
雷振梓的桃花眼一眯:“這是從哪掉下來的鬼問題?怎麼這麼突然?”頓一頓,他又笑得滿臉桃花盛開,“你肯定不老啊!咱倆同歲,承認你老,那不就是在間接承認我自己老嗎!”
任炎問他:“把你摘出去,單說我。我老嗎?”
雷振梓收起了笑嘻嘻,換上一副思索的樣子:“阿任,什麼情況?你這是受什麼刺激了?”
任炎用他不鹹不淡的表情向雷振梓展示出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也順便用不耐煩地挑眉催促著雷振梓趕緊回答應該答的問題,不要額外亂提問。
雷振梓最受不了他無聲的表情折磨,於是趕緊說:“你生活那麼自律,不怎麼喝酒,現在連煙都戒掉了——哎說起來你為什麼要戒煙呢?——然後呢,你也沒有貪大夜縱情聲色場所的習慣,又常年保持健身,飲食清淡,不輕易動怒和動情,你也不愛笑,因此擠不著臉擠不著眼睛也就沒有法令紋和魚尾紋……你說,就你這自律苦行僧一樣的人生,你想老,你從哪開始老呢?你告訴我你老的途徑在哪裡?”
雷振梓越說越受不了:“再說你又不瞎,自己不會去照照鏡子嗎?看看你那臉,比我這桌面剖得都光!”雷振梓一邊說一邊biabia地拍他辦公桌的桌面,好像他在打的是任炎的臉那麼解恨。
任炎表情不變,但蓄著一點欲蹙不蹙力道的兩個眉頭算是舒展開了。
雷振梓看出他心情得到了紓解,趕緊趁機八卦:“兄der,千淼這次考試過了吧?”
任炎看著手機屏幕,微一點頭。
雷振梓用力一拍他的辦公桌,力道大得把他自己都彈起來。
他從皮椅上一震,又落回去,比任炎本人還激動:“我靠,妥了!大哥你終於可以開葷了!”
任炎剛剛一直欲蹙不蹙的眉頭,在聽到雷振梓這話時,緊緊地蹙了起來。
雷振梓察覺到他表情變得有些陰鬱,愕然地問:“又怎麼了啊?不是又出什麼幺蛾子了吧?我說你這情欲之路可真夠坎坷的,要不你幹脆真的出家得了!”
任炎蹙著眉,說:“她很生氣我當初拒絕她,現在又招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