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淼點頭說好,目送任炎走去路邊上了計程車。
她從包裡翻出手機,打算叫輛車。
屏幕一亮,她看到上面橫著一條信息。點進去看,居然是譚深發給她的。
譚深:“等下到我辦公室找我吧。”
楚千淼看著那信息一愣。
她看看信息發過來的時間,算起來應該正是剛才開會時譚深低頭鼓搗手機那會兒。
她後知後覺地有點明白為什麼離開會議室時,譚深會一直盯著她看了。他想提示她,看到信息之後別忘了去找他。
結果殊不知她開會時關了靜音,剛剛才看到消息。
她想了想,覺得辦公場所裡譚深應該不會跟她過多地糾纏私事,畢竟那樣不專業。如果要她猜,她會猜譚深是想私下和她談談對賭協議的事。
她暫時打斷叫車回家的念頭,轉身走回鷹吉大廈。
楚千淼再度踏進鷹吉資本。她一進去,前臺就迎了上來,笑容滿面對她說:“楚小姐是吧?譚總特意交代過,如果您返回來,讓我直接帶您去他辦公室!”
楚千淼說聲謝謝,由前臺把她七拐八繞地領到一扇紅木門前。前臺敲門,得到“進來”的口令後,扭著把手把門打開,說一聲“譚總人到了”,側身把楚千淼讓進去,又貼心地從外面拉著門把手把門關好。
楚千淼看著站在窗口側回身向她看過來的譚深。他穿著深藍色的西裝,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裡,臉上帶著笑,衝她叫一聲:“千淼,你來了。”
陽光打在他身上,他看起來似乎無比的明媚又自信。
譚深走回到辦公桌前,楚千淼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
譚深叫人送兩杯咖啡進來。楚千淼看著他頗具威嚴地發布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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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前臺端著兩杯咖啡進來,恭敬地端給譚深和她。
就在那一瞬,楚千淼幾乎想不起譚深之前的樣子了。從前他的話嘮、任性、耍脾氣的樣子,都遠去了,如今隻剩下一副商務精英的樣子,逐漸清晰深刻起來。
楚千淼喝著咖啡微笑。
譚深捕捉到她的笑意,問她笑什麼。
楚千淼說:“沒什麼,隻是覺得這幾年大家都沒白活。”
大家都在進步,都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
譚深也笑:“不問問我找你來,是打算幹嗎的嗎?”
楚千淼說:“你想說的話,不用我問你也會主動說。”
譚深放下咖啡一攤手:“我可能天生就是要被你治的!”頓了頓,他說,“好吧,我告訴你,我找你來談談對賭協議的事情。”
雖然一早就猜到了,但楚千淼還是挑了挑眉,問了聲:“這事你應該跟我領導談才對。”
譚深靠在皮椅裡,手肘架在扶手上,晃了晃手:“不,我不跟他談。”
楚千淼:“為什麼?”
譚深答得直白:“因為我對他有敵意。”頓了頓後他出口的話更加直白,“情敵的敵。”
楚千淼覺得腦仁疼。想了想,她決定再鄭重強調一次:“譚總,你把私人情緒帶進工作裡,這很不專業。另外我其實不隻一次說了,你真的沒必要對任總有敵意,我跟他沒有任何私人關系。想想看,我是被他明確拒絕過的人,你卻要把他當情敵,這裡面的邏輯就變得很滑稽了。”
——你和人家搶的東西,根本是人家不稀罕的東西。所以你何必呢?
譚深一笑:“你不懂的。”停了下,他又說,“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楚千淼覺得挺簡單的幾個字硬被他說出了玄秘感。
但她不想懂得太復雜,她現在隻想談談公事。
“好吧,譚總,你要找我談對賭協議的事,我們就談談這個吧。”
譚深一聳肩:“嗯,好。”頓了頓他說,“一票否決我幫你解決掉,但對賭協議不能解除。萬一力涯不通過發審會審核,上市失敗怎麼辦?萬一力涯上市失敗又業績下滑,那不是便宜了錢四季,他就不用給我們做業績補償了。所以,”他沉吟了一下,說,“最多改成有附加條件的對賭協議。比如籤訂一份協議約定如果力涯上市成功,對賭條款自動失效,但如果力涯上市失敗,對賭條款將持續有效。”
楚千淼一聽就搖頭:“這不行的,從實務案例看,有這種附加條件的對賭協議最終都通不過證監會的審核,在審期間監管部門會要求企業徹底解除對賭協議。”
譚深抬手搓著下巴,一揚眉,問楚千淼:“那你說怎麼辦?”
楚千淼說:“就得把對賭協議徹底解除才行。”
譚深說:“徹底解除,我們鷹吉作為投資人的利益就沒法得到完全保障,我們老板恐怕不會答應。”頓了下,他說,“實話告訴你,我們總經理沒有出差,他是怕任炎會直接找他去談才這麼說的,他是特意躲開的。”
楚千淼皺眉。她想起任炎說力涯總經理“出差”時,那特別的語調了。他可能早就堪破了這個說辭,也正在想辦法要突圍這個說辭。
她有點發愁。按譚深這麼說對賭這個問題現在怎麼看都像個死結了。
“那這樣的話,力涯可能就不能上市了。力涯不能上市,你們作為投資人就吃不到二級市場的紅利,這樣不覺得可惜嗎?”她問譚深。
譚深笑:“沒什麼好可惜的,就算力涯不能上市,隻要力涯業績下滑,錢四季就要對我們做出業績補償,而他要是業績增長,我們就能跟著吃到增長紅利。隻要我們不解除對賭協議,怎麼看我們都是穩賺不賠。相反如果解除了,力涯能上市還好,我們可以吃到二級市場的紅利;但萬一上市失敗呢?我們就損失了力涯的業績補償了,這可就是利益風險各自參半了。”
“所以,你們不必企圖用不解除對賭協議力涯將無法上市這個條件來威懾我們,說真的,我們不在乎這個。”譚深說。
楚千淼的心往下沉。
譚深說的每句話,她都不得不贊同其中的道理。所以看起來鷹吉資本是鐵了心不接觸對賭協議了。如果這樣,力涯的ipo可能真的就止步於此了。
想想已經拼過的半年時光,那些付出的血汗和勞動,那些忍受過的奇葩的人和事,那些為了工作而無法和家人相聚的每一天……如果項目就這麼停下,她和其他組員都不會甘心。
“真的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嗎?”她問譚深。
譚深看著她,目光深深地。忽然他朝她笑一下:“你答應做我女朋友,我就去幫你和我們總經理談,我會想辦法說服他解除對賭協議。”
楚千淼看了他一瞬,沒出聲,下一秒她起身就走。
譚深趕緊也站起來,快步走到門口攔住她。
他不再那麼笑了,他正色地說:“對不起千淼,我剛才開個玩笑。”
楚千淼沒說話,隻想去掰開門把手離開。
但他擋在那裡。
楚千淼說了聲:“譚總,麻煩您讓一下。”
譚深不讓,雷打不動地堵在那。
楚千淼來了氣。她深呼吸,抬頭,對譚深說:“阿深,我們都是在工作,希望你能專業一點。”
譚深半低頭看她,說:“千淼,你放心吧,我會去找我們總經理幫你爭取解除掉對賭協議的。”
楚千淼嘆口氣:“不必了,這事還是由我們自己想辦法解決吧。”她抬頭看著他,又說一遍:“譚總,麻煩您讓一下吧,我想出去。”
譚深看著她,半晌,向旁邊移開。
楚千淼開門出去時,譚深在她身後說:“千淼,我會幫你的。”
楚千淼在當晚接到任炎的電話。
任炎告訴她,明天錢四季會到北京來,直接去鷹吉資本,他和鷹吉資本方面會當場籤下解除一票否決權和對賭條款的協議。任炎通知她,讓她明早不要到力通去了,也直接去鷹吉資本,他們得在錢四季和鷹吉籤協議之前,審一遍協議條款有沒有問題。
楚千淼聽完這番通知心裡吃了個小驚。
譚深真的去找他領導談了,而且談過的成效居然這麼快。
她微微出神間,聽到任炎在電話裡說:“是譚深打電話通知我的,他說我們散會後,你又單獨去找他談了,是你打動了他,他才願意幫我們這個忙。”
他的陳述這些的時候語氣平淡極了,卻聽得楚千淼心裡忽悠了一小下。
“我其實沒說動他什麼,決定都是他自己做的。”她不想攬說不清道不明的功勞。
任炎在電話那邊沉默了一瞬,再開口時他說:“早點休息吧。”頓了頓又說,“多看一會兒書再睡,下一次考試馬上就到。”
他掛斷電話。楚千淼一臉懵逼。
早點休息??多看一會兒書再睡??
到底聽哪個指令?
她覺得任炎最近邏輯思維有時候混亂得和“你住口我不想聽”“你倒是說話啊你啞了嗎”非常有得一拼。
第二天錢四季帶著公章趕過來,和鷹吉資本籤署了一票否決權和對賭條款的解除協議。這兩個棘手的問題終於解決掉了。楚千淼知道,不管這麼說,這件事是因為譚深的幫忙才得以解決的。
所以當任炎招呼她一起坐錢四季的車回力涯現場繼續出差的時候,她對任炎說她晚點自己坐高鐵走,她還得留下辦點事。
這一次任炎居然刨根問底地問她有什麼事。這是他第一次堅持要知道她晚走的原因。
楚千淼覺得也沒什麼好隱瞞地,被問得急了,她幹脆說:“我欠譚深一頓飯,想還了再走,不然被人情債壓著難受。”
她說完原因,任炎用一臉面無表情的表情對她問了句:“準備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