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炎衝她挑一挑一邊嘴角,淡笑一下:“沒錯。”頓了頓,他說,“你終於能撇開感性的外皮,理智地看向深一層的本質,這樣很好。”
楚千淼一怔。
他又在誇她了。他現在的表揚跟不要錢似的,動不動就往她身上招呼,也不怕她驕傲。
任炎又提步向前走,一邊走一邊交代楚千淼:“既然錢四季對這個股權代持態度有所遮掩,這說明裡面一定有問題。你得查清楚。”頓了頓,他給她支招,“找律師那邊的人配合你,對實際出資人錢四季和名義出資人錢奮鬥分別進行訪談,確定當時代持形成的原因,記得訪談之後要讓他們在訪談提綱上籤字進行書面確認。”
“還有,先去要一份實際出資人錢四季的簡歷,簡歷中要包括學歷、專業背景、任職經歷、親屬關系情況等等,根據這些我們好進一步判斷代持形成原因的合理性。”
他一邊說話一邊往前走,一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裡,步伐從容,決策果斷,交代清晰。
楚千淼看著他的背影,快步跟在他身後。她覺得真奇怪,他一工作起來像在發光。
她應了聲“好”,馬上行動起來。
楚千淼向柯明軍要了一份錢四季的簡歷。她也順便要了一份錢四季堂叔錢奮鬥的簡歷。
根據訪談結果,錢四季說,當初力涯制造創辦時,他有別的工作,不方便做控股股東。
根據規定,政府職員、公務員、軍人、國企領導、發行人的主要客戶和供應商等,不能對企業出資成為企業的股東。
楚千淼對照錢四季的簡歷,發現力涯創立時,錢四季的確有一份工作,但那份工作既不是公務系統內的,他當時所就職的企業跟力涯制造也沒有什麼業務交叉,那家企業也不是什麼國企。既然這些情況都不存在,按說錢四季自己直接持股力涯制造完全沒有問題,不存在什麼不方便。
所以錢四季所說的因為當時的工作原因而不方便持股,這個原因是不成立的。
針對代持情況,這麼兩番調查下來,倒離實情好像越來越遠了。越是這樣楚千淼越覺得,這次代持行為應該沒那麼簡單,多半是有些什麼上不得臺面的隱情。
楚千淼把新一輪盡調結果匯報給任炎。任炎沉吟了一下,說:“可見工作不便隻是個託詞,一定有別的原因,很有可能是為了掩飾出資來源。但出資問題恰恰是ipo上會時會被重點關注的問題,所以接下來,你要找錢四季了解清楚,他當初創辦力涯制造的資金來源是什麼。”
楚千淼著手盡調出資來源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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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個問題,錢四季給出的回復很明確:“開公司的錢,是我的積蓄,我有幾套房子,賣掉變現了。另外我早前還有家貿易公司,我和我妻子一起合開的,從那個公司也賺了些錢。”
楚千淼問:那家貿易公司現在運營得怎麼樣?
錢四季說,已經注銷了。
他還寬楚千淼的心,說:“放心,不是因為怕查賬才注銷,是想專心做力涯才注銷的。那個公司的財務賬務全都在的。”他還交代柯明軍把貿易公司的賬目送到盡調辦公室去給楚千淼他們看一下。
楚千淼和秦謙宇、劉立峰一起查看了賬本,確實沒發現什麼問題。
所以出資來源也是沒問題的。
“那錢四季為什麼還要讓表叔錢奮鬥代持呢?這不是多此一舉?”劉立峰問出了大家心裡的疑惑。
秦謙宇告訴楚千淼:“監管機構對代持問題很關注,這事兒咱們一定得弄明白,要不然感覺這就是個讓人心不落底的坑。”
楚千淼也這麼認為。要是代持這事兒沒弄明白,她的心也一直沒底。
晚上下了班吃過晚飯,楚千淼回到酒店打算學習。手機忽然響起來,屏幕中央閃爍著譚深的名字。
電話接通,她聽見譚深對她問:“在北京嗎?我回北京了。我們什麼時候看電影?”
楚千淼告訴譚深:“我在工業大省出差呢,新項目。”
譚深有點失望,問了聲:“那得做多久啊?”
楚千淼說:“一個ipo,剛開始。且做著呢。”
譚深馬上打起精神:“沒事兒,等周末我開車看你去,咱倆在你出差那邊的城市一起看個電影,別有風味!”
楚千淼眼下顧不上風味不風味。她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對譚深說:“阿深,現在找我們做上市的這個企業,叫力涯制造,你們鷹吉資本還是力涯制造的股東呢!”
譚深一聽來勁了:“我跟我們公司打報告,我要申請過去出差!”
楚千淼制止他:“別鬧!”她告訴他,“我現在有正事想求你幫忙。”
她把當初錢四季的股權是由他堂叔代持的情況說了一下,然後問譚深:“你們公司投資力涯制造的時候肯定也進行過盡職調查,不知道你們當時對這個代持問題是怎麼看的?”
譚深說:“這個項目似乎是我們部門領導牽頭投的,你等我,明天我幫你問問。他快離職了,這會兒問他剛剛好,反正都要走了,平時可說可不說的那點事兒,到了現在就變成說也無所謂了!等我好消息吧,明天問到了我給你打電話。”
楚千淼第二天沒等到譚深電話的時候,先等到了一個年輕女孩。那女孩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年紀,二十五六歲,長相甜美,打扮時髦。
她和楚千淼乘同一部電梯上樓。電梯裡,女孩微揚著下巴打量楚千淼,眼神中有些微的敵意。
楚千淼對這份從天而降的莫名敵意不是很懂。
那女孩出電梯前問了她一句:“來找董事長的?”
楚千淼:“……??”
這是哪跟哪啊。
她搖頭,告訴對方:“我是券商項目組的。”
那女孩眼中的敵意散去了些,點頭衝她一笑:“辛苦了。”
她說完轉身走了,踩著高跟鞋,奔去了高管辦公區。
???
楚千淼一頭霧水。
柯明軍正好走過來,她隨口問了句:“柯助,剛剛過去的那位女孩是……?”
柯明軍扶扶眼鏡,告訴她:“哦,剛才那位是董事長夫人。”
???
柯明軍:“董事長的第二位夫人。”
“……”
楚千淼一瞬裡心情百變。
等她進到盡調辦公室,發現任炎還沒來,但其他人都在。
她一進屋就立刻被秦謙宇拉去講八卦。
秦謙宇八卦兮兮地對她說:“弟弟,記得嗎,剛來那天吃見面飯的時候,我旁邊坐的是力涯的一個副總。那天我們倆喝得挺好,昨天我要問他點業務與技術方面的問題,就跟他單獨約了頓晚飯酒,然後我們倆邊喝邊聊。這麼一聊,得,你猜怎麼著?”
楚千淼盡職捧哏:“嘿?這我可猜不著,要不您說說?”
一旁劉立峰在喝水,噗地就噴了。
“你們倆配合這麼好,在投行耽誤了,去天橋上班吧!”
崔西傑笑呵呵地說:“天橋哪夠千淼施展才華的,對不對啊千淼?”
楚千淼也呵呵一笑,沒回這茬。
秦謙宇接著說:“說出來驚呆你!原來啊,錢四季有個小夫人。”
楚千淼:“小夫人?”
這是什麼玩意兒?
秦謙宇看她一臉懵,不含蓄了:“就是情兒!三兒!”
楚千淼心裡一咯噔。
“而且這情兒和錢四季有個兒子,今年都好幾歲了!”
楚千淼覺得耳朵旁邊呼呼地刮風。其實屋子裡風平浪靜,那風聲是從她腦子裡刮出來的,那是被她混亂的思緒刮起來的風。
怪不得柯明軍在說起高麗雅的時候,用了個“前”董事長夫人。
情兒的孩子都好幾歲了……那說明高麗雅還沒去世時、甚至她和錢四季還沒離婚時,那孩子就已經出生了。
她一時愣在那。
說好的夫妻深情呢???說到妻子時的眼紅流淚呢???那些情深義重原來都是假的嗎???
她坐在辦公位上,消化著這些虛情假意。
手機突然響,是譚深給她打電話。
電話接通,譚深對她說:“我問出來了,結果可能會有點顛覆你的想象。”
譚深反饋過來的信息,的確顛覆了楚千淼的認知。
原來錢四季的一切情深義重、眼紅流淚都是假的。
什麼恩愛懷念,可歌可泣也都是演出來的。
真相是,當初力涯制造成立時,錢四季正在和前妻鬧離婚,以前妻不能生小孩為借口。而那時他情人給他生的兒子已經一歲多。為了這個兒子,錢四季鐵了心要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