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收緊,弄皺了西裝。
不知道過了多久,站臺下那少年抬起眸,對上牧原視線。
柏正眸色不辨情緒,還帶著幾分情.欲彌散的氤氲,他把傘轉了個向,完全遮住少女的背影。
傘下隻剩他們兩個人。
牧原按起車窗,靠在後座上。
老方低聲道:“阿原,你沒事吧?”
牧原嗓音沙啞:“我沒事。”
傘下。
喻嗔唇色嫣紅,她眸中茫然不散,微微一眨眼,水色似乎會漾開。
柏正呼吸聲紊亂。
漸漸的,他眸中笑意散開,層層鋪滿眼底,成了一整個夏天,最快樂的色彩。
“喻嗔,你沒推開我。”
這句話猛然點醒了她,喻嗔臉一下子紅了個透,手足無措去推他。
她甚至都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懊惱、膽怯,種種情緒一下子湧上心頭,她不敢看柏正,也不敢去想自己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喻嗔蹲下,臉埋進膝蓋裡。
她沒臉見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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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他,她終於小口喘著氣。
網吧裡的歌聲,她終於聽清了。
是張紫豪的《可不可以》,男人嗓音應和著雨聲――
“愛上了你
沒什麼道理
隻是剛好情竇初開遇到你 ”
為什麼年少時遇見那麼多人,偏偏有人會對最壞那個心動?
喻嗔頭上一隻手掌,輕輕摸她頭發。
“別怕。”柏正低聲道,“別害怕,喻嗔。”
少女像一隻小鴕鳥,完完全全把自己保護起來。他心中柔軟,彌散開的溫柔和喜悅層層疊疊。
他活了快十九年,第一次收到這樣好的禮物。
仿佛被虧欠的那幾年,全部打包送到了今天。他中了一張值得幸福一輩子的彩票!永遠不會再踏上生父後塵。
許久,少女終於抬起頭。
喻嗔不僅臉頰紅了,眼眶都要紅了。
一雙紅通通的兔子眼,要哭不哭。不知道是對自己失望,還是因為柏正覺得恐慌。
太可怕了。
她一定瘋了,是被柏正瘋病傳染了嗎?
她輕輕抽泣一聲,委屈極了:“公交車為什麼還沒來啊。”
如果它早點來,剛剛一定沒有那些事。完了,現在怎麼辦啊。哥哥肯定要打死她,她自己都想打死自己。
柏正忍住笑。
操,怎麼有人這麼可愛!
他穩穩撐住傘,唇角上揚:“它不來,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喻嗔搖頭,這回是真的泫然欲泣。再沒有什麼,比一個好學生接受自己動心可怕了。
他忍俊不禁,卻又止不住有幾分心疼。
少女看上去太慘了,如喪考妣。
這件事,約莫是她平安順遂的一輩子,目前最出格的一件事。
柏正伸出手,捂住她眼睛。
“別害怕,你不喜歡我,剛剛都是我趁你沒反應過來,好不好?嗯?”
掌心下,她睫毛顫了顫。
柏正嗓音很低:“我知道,你要考大學,學校不讓早戀。所以你好好學習,都是我的錯,下次不這樣了。乖,沒事的。”
“真的嗎?”
她似乎終於找到了幾分安全感,小聲問。
柏正眸中帶著笑:“嗯,你這麼好,我配不上你的,等有一天你長大了,我努力配得上你,你那時候再給我一個機會。”
喻嗔險些信了他的鬼話。砰砰砰的心跳,在嘲笑她的膽小。然而轉移注意力到底有幾分效果,那種壓抑的恐慌,終於淺了許多。
他松開手,喻嗔果然好了一些。
柏正牽起小少女,拉她去學校車庫。
盡管現在與柏家沒什麼關系,但他真不至於那麼寒酸,送她回家還是能做到的。
路過街頭,柏正方才輕飄飄看那邊一眼。
牧原竟然還沒走,那輛車靜靜停在雨裡,像是另一個少年冰涼的心。
柏正心中微冷,面上卻彎了彎唇,如果他們這是在拍電視劇,估計自己拿的就是惡毒男配劇本。
他這輩子壓上一切,與牧原拼。
非要個最好的結局不可。
第59章 為了你
衡越停著一輛柏正的車, 這是他十七歲生日徐學民送的,一直擱置在學校車庫裡。
柏家的東西柏正不再動,全給老柏總送了回去。
柏正看一眼滿臉寫著“完蛋”、心不在焉的少女, 他忍住笑,為她系好安全帶,啟動車子。
柏正知道她現在糾結畏怯,便也不吭聲,專注開著車。
雨珠擊打車窗,水花四濺開, 又被雨刷抹去。
到了喻嗔家附近, 柏正再看喻嗔時, 她依舊紅著眼圈不吭聲。
以這姑娘的腦洞, 思緒如脫韁野馬, 估計都想到特別糟糕的後果了。
他停穩車, 開始解自己襯衫扣子。
喻嗔嚇得回了神:“你在做什麼?”
少年隻解了三顆扣子,他抬手按亮車裡的燈, 燈光下, 他露出一小片胸膛, 還有性感的鎖骨。
愛運動的少年, 身材本就爆炸好,即便穿著襯衫, 也隱隱能看到肌理輪廓。
她像一隻慌慌張張的小鹿,恨不得立刻跳下車, 柏正忍住笑, 說:“別怕, 隻是給你看看我的傷痕。”
最後兩個字總算讓喻嗔鎮靜了幾分。
她小心抬眸看他。
“你之前不是特別好奇嗎?脖子上這個傷,是牧夢儀用刀劃的, 她那時候真想我死,劃得十分用力。後來我為了氣她,故意在脖子上文了一隻兇獸窮奇,讓她每每看到我,一下子就想起那件事。
也是在那一年,我學會了抽煙喝酒打遊戲。你也知道,我不是柏家的兒子,從小所有人就說,我長大注定是個敗類。
我心想,要是能看到他們這些人膽怯、跪地求饒,當個敗類有什麼不好?”
溫暖的車燈下,少女睜著一雙湿-漉-漉的眼睛,安靜地聆聽。
他眸中帶著笑,嗓音情不自禁低了幾分:“唯一的不好,是你會討厭我。這才是世上最糟糕的事,所以即便所有人都覺得我注定是個敗類垃圾,但是有一天,我要你看到,我可以很好。”
喻嗔呼吸聲都放輕了,她忍不住點點頭。
柏正彎起唇:“我在暗夜待了太多年,未來我會站在你能看到的光芒下,那個時候,你就不會害怕了。”
喻嗔眨了眨眼睛,明明不是告白的話,可是她莫名覺出幾分羞澀。
嗓子也像被人堵住,羞於發出任何聲音。
柏正見她真吃這一套,於是一本正經道:“你好好念書,考你的大學,明年四月,國家重新選拔運動員,那時候我去爭取好不好?”
喻嗔應:“嗯。”
少女小小一隻,乖萌萌地坐在他對面,柏正心裡笑爆了,卻又莫名柔軟下來。
雖然是哄她的話,可絕不是騙她的話。他想成為世上最好的人,站在她身邊。
他這輩子再也不願騙她第二回,他身上帶著許許多多傷,即便為了安撫她,卻也真怕她嫌棄不好看。
柏正扣好扣子。
他率先下車,撐開傘讓喻嗔下來。
柏正把傘給她,喻嗔唇上仿佛還留著他的溫度,她現在全身哪哪兒都不對勁,胡亂點點頭,就要往家的方向走。
一個手電筒穿透雨幕照過來。
喻嗔嚇得險些叫出聲。
柏正護住她眼睛,抬眸看過去。
小路上走過來一個拿著手電筒的少年,他面無表情看著他們。
喻嗔臉頰滾燙,又莫名心虛:“哥哥。”
喻燃嘴角微微一抽,他撐著傘,把手電筒關了。喻燃走過去,想把自家小蠢貨從別人傘下拎過來。
柏正下意識擋住了他的手。
喻燃淡淡看喻嗔一眼。
喻嗔連忙鑽到他傘下:“柏正再見。”
柏正伸出去的手指攥成拳頭,想起這是喻嗔哥哥,他手插兜裡,努力扯出一個笑意:“再見。”
喻燃看柏正一眼,他本就寡言,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就走。
喻嗔敏銳覺察到了哥哥不滿。她今晚幹了壞事,垂頭喪氣,像隻小鹌鹑,跟在喻燃身後。
喻燃心想:不聽話的妹妹。
“哥,你怎麼出來啦,是來找我嗎?爸爸媽媽不會很著急吧,我去了一趟衡越,沒有想到回來這麼晚。”
喻燃木著臉:不聽話,招惹變態。
“哥哥,你是不是生氣啦?”她實在心慌,繞到喻燃面前,喻燃面無表情對上她的眼睛。
兄妹倆四目相對,喻嗔看著他萬年不變的神情,實在很難看出他到底有沒有生氣。
喻燃臉上平靜,心裡:想打死她。
他心中閃過好幾種,讓妹妹遠離那個不好惹的少年的方法,然而全部又被推翻。
喻燃第一次感受到棘手的滋味。
小蠢貨還攔著他路。
她道:“哥哥,你別生氣。”
他氣什麼氣?他淡淡看喻嗔一眼,自己打著傘走了。
喻嗔:“……”她遮住頭頂,連忙追上去。
喻燃回頭看了眼車子旁那少年,果然他黑瞳一直注視著他們。喻嗔一路跟著在雨中小跑,那人估計特別想過來,可是生生忍住了。
喻燃莫名覺得心裡順暢不少。
反正有人最心疼。
正好讓她清醒清醒,是什麼人都能靠近的嗎?
*這個周末一過去,就到了六月下旬。
柏正和喬輝他們訓練,夏天特別苦。柏正低頭,把腰上的牽引繩綁好,繩子另一頭連接著輪胎。
拉輪胎跑步可以增加肌肉力量和速度。
烈陽如火,高高掛在天上。
喬輝苦著臉,也把牽引繩往自己腰上綁好,他忍不住抱怨道:“這是人幹的事嗎?當運動員太苦了吧,我覺得我還沒能鍛煉出體力,就被曬成肉幹了。”
龐書榮也覺得愁。
沒真正訓練之前,所有人的設想都十分美好,然而真正開始訓練,個中辛苦不是常人能體會的。
柏正說:“開始。”
少年們跑起來,柏正跑在最前面,雖是慢跑,他看上去卻特別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