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搖頭:“我沒事。”喻嗔徑自爬上警車。
柏正最後一個上去。
他一上去, 氣氛猛然變了。
柏正目光掃視過這群五大三粗的漢子:“都坐外面去。”
張坤心中憋屈, 帶著小弟們往外挪。車上人擠人,有人幹脆蹲著。
柏正示意喻嗔坐最裡面, 他挨著她坐好,讓她不用接觸張坤他們。
這時候沒法動手, 張坤這才看見被柏正保護著的少女, 車上唯一的女孩子坐在最裡面, 小小一團,一雙水眸也在看他們。
張坤看直了眼, 漂亮啊。
不僅他這樣,那群流裡流氣的少年也呆呆看著喻嗔。
柏正臉色陰沉,他反身,把她擋在最裡面。
他低聲對喻嗔道:“別看他們,傷眼睛。”
喻嗔視線與少年喉結平齊,聞言竟生出幾分好笑,她點點頭。
柏正回頭,陰測測看向張坤等人:“再看一眼,當心你們招子。”
那群人連忙移開目光。
在警局做完筆錄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
徐學民打過招呼,張坤等人又已經成年,會在裡面被拘留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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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坤鐵青著臉,被警察輪番教育。
天知道他最怕進警局!
柏正和喻嗔被放了回去。
城市燈光次第亮起,路邊燈光柔和。
警察局外面鮮少能打到車,公交站離這裡有一段路程。
柏正在她面前蹲下:“上來,我背你過去。”
喻嗔連忙搖搖頭。
“不是腳扭到了嗎?別扭什麼。”
喻嗔說:“我可以走,不嚴重。”
他神色反倒平靜許多:“行。”
喻嗔才松一口氣,下一刻,少年打橫抱起她。
“柏正!”
他低聲說:“我在。”
“放我下去。”
“不讓背,那就抱你過去。我知道你討厭我,不在乎你更討厭我幾分。你腳不痛就行,其餘你隨意。”
她在他懷裡動了幾下,想跳下去,柏正低聲嘆了口氣:“小祖宗,我身上還帶著傷,你乖一點,別亂動行不行。”
喻嗔頓住,抬眼看他。
她想起那一棍幾乎入肉的力道,心中愧疚,小聲問他:“那你痛不痛啊?”
少年低眸,眸中帶著笑:“不痛,一點都不痛。”
喻嗔輕聲說:“騙子。”
他笑了笑:“真不痛,我從小五感不太敏銳,痛覺沒那麼強烈。”
所以他能承受許多極限的運動。
然而痛覺輕微是真的,但是完全不痛不可能。
柏正抱著她,小小一團的少女,在他懷裡軟軟的,對他而言隻有一點點重量。
他忍不住單手輕輕掂了掂她:“這麼輕,有一百斤嗎?”
喻嗔驚呼一聲,有幾分惱,差點以為他把自己丟出去,她忍不住小拳頭捶在他肩膀上:“你有病啊。”
柏正隻是笑。
他不問她今天為什麼要回來。
喻嗔就是這樣,你對她好一分,她就回敬一分。
然而他什麼也不需要她給自己,不再需要她的愛與溫暖,他隻希望她過得好。
不求她任何回應,他第一次,全心全意隻想對一個人好。
夏天的風帶著溫柔,吹得喻嗔臉頰通紅。
他看見了,也不戳穿她的害羞,抱著她穩穩往前走。
喻嗔不好意思抱著他脖子,最後小手抓緊他衣服,柏正瞧見,眼神蘊著幾分溫柔,沒說什麼。
她悄悄看一眼他,見柏正似乎沒什麼不好的心思,這才松了口氣。
公交站沒走十分鍾就到了。
柏正把喻嗔放下來,本來以為這周圍有坐的地方,結果什麼都沒有。
柏正讓她扶著路上,蹲下給她看扭傷的腳。
喻嗔見她給自己解鞋帶,總算慌了:“你做什麼?”
“我給你看看。”
喻嗔說:“你又不是醫生。”你看什麼呀?
“這個我會。”畢竟久病成良醫,他小時候經常受傷,幾乎什麼外傷都會處理。
他垂著眼睛,側臉冷峻認真,喻嗔竟一時失語。
鞋子被脫掉,她裡面穿著粉色的棉襪。
喻嗔難免有幾分羞澀尷尬,動了動腳趾頭。
柏正抿抿唇,握住她腳踝,他微微皺了皺眉,在她關節處碰了碰:“脫臼了。”
喻嗔疼得臉色一白。
柏正低眸:“我幫你接上。”
喻嗔嚇得連忙搖頭:“不要不要,我不接。”
她單腳就想跳著跑。
柏正見她驚慌的模樣,問她:“怕疼?”
誰不怕啊?
柏正沉吟片刻,眸色暗沉,問她:“你想不想知道,張坤那群人怎麼回事?”
喻嗔頓住,微微偏頭看他。
怎、怎麼回事?
柏正手下一動,咔噠一聲,喻嗔還沒來得及出聲,眼淚差點都出來了。
混賬啊!
柏正好笑道:“接好了。”
喻嗔淚汪汪低眸看他,他把她鞋子穿回去,不太會系鞋帶,竟打了兩個死結。
柏正起身,用手背擦擦她湿-漉-漉的眼睛。
“成了,過會兒就沒那麼痛了,回學校還是去看看。”他眸中染上笑意,“怎麼什麼都好奇?張坤這種,你少管。”
喻嗔漲紅了臉,沒法說話。是個人這種情況下意識都會好奇。她試著動了動腳踝,真的好許多,她帶著幾分驚嘆,看向柏正。
柏正偏過頭,唇角微微揚起。
兩個人等了一會兒車,公交車始終沒來。
喻嗔看看身邊的少年,好歹認識一場,輕聲問他:“你沒事吧?”
不止身體受的傷,還有眾叛親離的打擊。縱然隱隱約約明白徐學民是怎麼回事,但是柏正似乎並不太接受他。
柏正頓了頓,沒說話。
路燈下,喻嗔不安道:“你別難過,你還有許多朋友呢,徐叔也很關心你。我奶奶說,人活一輩子,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很多時候,當時覺得天都要塌下來的事,熬過去過段時間再看,就不覺得有什麼了,對不對?人們第一件事應該學會的,是自己愛自己。”
因為奶奶這樣說,所以小時候她坐在家門口,翹首以盼爸爸媽媽帶著哥哥回家,小小的孩子十分渴盼家人,卻雙眸明亮,笑容燦爛。
柏正看她一眼,他尚且不會愛自己,這輩子第一次學會愛人,是開始懂得愛她。
因為愛她會痛,所以這輩子都不可能愛自己了。
喻嗔見他不說話,不好意思道:“你是不是嫌我煩呀?”
哥哥就老是覺得她煩。
柏正一一應道:“不難過,你說得對,不煩。”你再招人喜歡不過了,喻燃心中其實也疼她。
喻嗔揉揉臉,輕輕笑。
柏正看著她,無比想靠近她,像是冬夜旅人看見一簇燈火,然而最後,他隻是低聲道:“我不會有事。”我在一天,你也不會有事。
溫柔的路燈下,她細碎的發被吹得輕輕擺動。
他克制住自己的目光,唇角輕輕彎了彎。
能陪她一天是一天,能陪一年是一年。
他不會重蹈生父覆轍,即便帶著這敗類血脈,他也絕不容許對她放肆第二次。
*
把喻嗔送回三中,柏正回家之前,頓住腳步,揚聲道:“徐學民。”
徐學民從遠處車裡走出。
“談談。”柏正說。
徐學民彎了彎腰:“您說。”
“他是怎樣一個人?”
徐學民想了想,道:“除了儀夫人這件事,他是很了不起一個人。工作認真,能力出色,擅長交際,舉止優雅。”
柏正眸光微微嘲諷。
徐學民面不改色:“他為您留下了許多財產,您成年以後,即可自由支配。柏先生能有如今的成就,也是他的手筆。仔細說來,他才是當之無愧的T市首富。”
徐學民自是不可能說上任主人半點不好。
柏正沉默良久,說:“我不想認他。”他也不需要這些巨額財富。
童年的時候,他就恨這個男人,恨牧夢儀。他渴望有一天睡醒,那些被關起來,被毒打,半夜在脖子上的刀口,都是一個可怕的噩夢。睜開眼睛以後,柏天寇才是他的父親,牧夢儀不再討厭他。
然而越長大,他就越不再想這種好笑的事。那個人是造成一切悲哀的緣由。
徐學民平靜道:“您不必認他,如果您願意,您永遠姓柏。”
那人也沒想過柏正會認他,事實上,那人全部的感情,幾乎都交付給了儀夫人。
“我不再是他管家,從他死亡那一刻,我完全服從您的指令。”徐學民這樣道。
柏正靠樹旁,冷靜道:“他死得挺痛快,活著的人,想報復他都做不到。我不想走他走過的路,也不再稀罕牧夢儀的感情。但是現在我認了,單靠我自己,確實很多事做不到。即便活得卑鄙,可我要活下去。徐學民,我需要你做兩件事。”
“您請說。”
“第一,保證喻嗔安全。”
“您放心,我們會盡量。”
“第二,不管我未來活成什麼樣子,保證我身上不能出現他的影子。”
徐學民問道:“那您身邊發生的那些事?”
柏正笑了笑,說:“走著瞧。”
他說走著瞧,徐學民側目,點點頭。他心中寬慰,柏正長大了,至少仇恨不再在他心中佔據主導地位。
他學著冷靜,也逐漸願意利用資源。
周一,柏天寇帶著愛妻出了國。
涉及到儀夫人聲譽,他沒有辦法召開新聞發布會與他們掰扯柏正的身世。
畢竟真相擺在那裡,柏正並非他孩子。柏天寇能做的,就是封住流言,嚴禁不良言論繼續傳播。
柏天寇不是傻子,這件事突然被曝光,這樣措手不及,肯定有所預謀。
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他立馬就想到了丁梓妍。
他想到,柏正也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