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柏正也習慣了。
畢竟誰看到刺青這種東西,都不會覺得他是個好人。
他等著身後少女說怕,然後他再嚇唬她,讓她下次聽話點。
她輕輕哦了一聲,然後問他:“那傷口呢?是不是很痛?”
柏正身體僵硬了一瞬。
從來沒人問過這個問題,傷口是不是很痛。就像那晚,她小心翼翼捧著他臉頰,給他擦藥水,眼裡憐惜又崇敬。
柏正沒對人說過,這是他母親想殺了他沒成功造成的傷口。
柏正從來不許人問,不許人碰,後來一隻窮奇盤踞在他脖子上,像他不羈又兇狠的反擊。
所有人看到他的傷疤,都會覺得他這種惹是生非的敗類活該,這是第一次有人問他,是不是很痛?
柏正骨子裡那些惡劣,那些原本拿來對付她的兇,一下顯得可笑起來。
取而代之,是另一種陌生的情愫,狠狠撞上心髒,讓他手背青筋鼓了鼓。
心髒帶上幾分難以想象的痛,卻又因此而起舞。
柏正彎唇:“不痛,都好了。”
她便輕輕放心應一聲,像隻奶貓一樣。
恩人沒事就好。
對極致的傷痛釋懷的人,再次說起那些過往,才能笑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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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喻嗔並不知道,他的釋懷,是從上一刻開始的。縱然她不太喜歡他的品行和性格,可是他救過自己,她希望他過得好。
柏正輕輕壓下眉眼間的笑,他意識到,即便是騙來的這片刻歡.愉和溫暖,依舊讓人上癮。
他喜歡這一切,甚至是貪戀。
以至於,他這輩子都不敢讓她知道。
到了“慶功宴”門口,喻嗔說:“我不進去。”
她低頭看著自己鞋尖,柏正曾經說,要進去的人得脫衣服。
柏正低咒一聲,最後說:“成,那就不進去。”
他幾步走到大門口,經理認得他,連忙迎上來:“柏少大駕光臨,裡面請。”
柏正討厭他這幅諂媚的嘴臉,不耐煩地說:“請個錘子請,把丁梓妍,那什麼崔婷婷,給老子喊出來。”
經理知道,今晚整個慶功宴都被丁梓妍包下來了,裡面空前熱鬧,但是那女生花的可是柏家的錢,眼前這位爺才是真正的金主。
經理笑道:“好的,您稍等。”他打了個手勢,立馬有人進去喊人。
*
丁梓妍萬萬沒想到,柏正、喬輝他們,一個人都沒來自己生日宴會。
偏偏還有人沒眼色,問她:“丁梓妍,你生日柏正不來的啊?”
都知道柏家大少追她,放話罩著她,這麼會連她生日都不來?
丁梓妍牙都快咬碎,卻笑道:“可能是因為牧原今晚會來吧。”
眾人了然,情敵見面分外臉紅。
體校那大惡霸估計也因求而不得,才不來今晚這宴會。
丁梓妍看看手表:“牧原應該快到了。”牧原重諾,他說好九點來,不會不守信。
聽到周圍說她男朋友疼她的恭維話,還有猜牧原送她什麼禮物,丁梓妍心情這才好點。
這時候服務生進來,禮貌地說:“丁梓妍小姐,崔婷婷小姐,外面有人找。”
丁梓妍問:“誰啊?”
服務生說:“柏少。”
周圍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柏正不是不來嗎?怎麼又來了?”
“為了梓妍吧。”
“可是他找崔婷婷做什麼?”
最後一句話,讓眾人面面相覷。對啊,柏正找崔婷婷做什麼?
崔婷婷本就有幾分心慌,看向丁梓妍。
丁梓妍咬牙,對服務生道:“你去說,如果柏正是來給我過生日的,他可以進來。”她也有些不安,因此著重強調自己生日。
柏正性格狂妄,但是他總得顧及今天自己生日吧!
丁梓妍也怕柏正,連忙在服務生轉身的時候,補充喊到:“你告訴他,那個被子。”
“梓妍,什麼被子啊?”
丁梓妍勉強笑道:“沒什麼。”
柏正那麼在乎那床被子,不管他今晚要幹什麼,總得顧及幾分吧?以往她每次提到這個事,柏正都會妥協一兩分。
今晚她請了這麼多人,要是發生什麼,臉都得丟完。
丁梓妍也有些後悔,看一眼崔婷婷。沒用的廢物,這點事都做不好,還指望分自己一半禮物。
服務生出去傳達了丁梓妍的話。
柏正險些給氣笑了。
被子?
還真以為救了他命?他命賤好養活得很,被人割了脖子都好好活下來了,那晚即便沒那床被子,他也冷不死。
他喜歡丁梓妍時,說起來好笑,隻因那股香。
然而柏正這輩子,最討厭人威脅他。他嗤笑一聲,無所顧忌:“喊不出來,給老子拖出來!”
經理看他含著幾分煞氣的眉眼,知道這並非玩笑。
服務生再次進去,這次不是進去一個,而是一群。
不到三分鍾,丁梓妍和崔婷婷尖叫著被拖了出來。
丁梓妍簡直快瘋了,剛剛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直接被拖著走。
“柏正,你瘋了嗎?你做什麼?”
崔婷婷也嚇壞了,抖得像篩子。
柏正動了動手腕,漫不經心問崔婷婷:“喻嗔衣服你拿的?”
崔婷婷說:“不、不是。”
柏正笑了一聲:“給你一次機會,東西還回來,別逼老子動手。”
他背著光,半邊臉在陰影下看不清,活生生肆意妄為的語調。
丁梓妍連忙說:“你說什麼,什麼衣服!”她是在提醒崔婷婷別認,不要犯蠢。
崔婷婷快嚇哭了,柏正多狠她知道,張坤都敢打,更別說她。
“我不是故意的,我都扔了。不……還剩一件。”
她想起自己留下的那件帶著香氣的裡衣。
那衣服帶著幾分古鎮韻味,面料很軟,小小一件。本來她打算找一找那上面究竟是什麼香水,一時沒舍得扔。
丁梓妍咬牙,又氣又怕。
柏正回頭看一眼喻嗔。
小姑娘遠遠站在街道樹下陰影裡,也在看他們。然而她心態稱得上平和,完全沒有上來打崔婷婷和丁梓妍一頓的打算。
他想起她那句誠懇又好笑的“告訴老師”,就忍不住彎了彎唇。
他說:“那件拿來。”
崔婷婷連忙說:“在裡面,我放在一個藍色袋子裡,我馬上給你。”
第20章 真的香
柏正示意服務生放開崔婷婷,崔婷婷連忙往會所裡面跑。
丁梓妍看著崔婷婷的背影, 懊悔又驚怕。崔婷婷不靠譜就算了, 還被柏正一嚇唬就什麼都說了。
柏正點了根煙, 似笑非笑看著丁梓妍:“我上回說了什麼?你當老子的話耳邊風嗎?”
丁梓妍雖然心慌, 卻依舊抱著希望,她勉強笑笑:“你說什麼呢阿正, 不是崔婷婷拿的嗎?我聽不懂。”
“聽不懂。”柏正咬字極慢, “那要不要幫你回憶一下。”
丁梓妍總算怕了, 她連忙道:“你當初說過的, 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因為那床被子的事保護我。”
這一點丁梓妍起初也懷疑,然而那次柏正從災區回來,看她的眼神極其復雜。
她之前刻意撩撥柏正,卻反被他譏諷得無地自容。可是那天以後,柏正竟然說,她要做他女朋友都可以。
並且,今後他盡量護著她。
丁梓妍當時十分震驚,要不是恰巧知道了那個秘密,她一定歡歡喜喜做了柏正女朋友。
盡管拒絕了,但她後來屢次試探柏正底線,發現他真的說到做到,因為一床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被子, 丁梓妍這半年都過得順風順水。
學校裡無人敢正面招惹她, 而且柏正出手也和柏天寇一樣大方, 丁梓妍驚喜之下,樂不思蜀。
包括喻嗔的事,柏正也因為過那床被子,讓喻嗔給她道歉。
丁梓妍想到這裡,底氣又足了些。
柏正神色卻冷了下來。
他的確因為那股香對丁梓妍心動過,也因此承諾護著她,盡管丁梓妍後來再也沒有帶給過他那樣驚豔的感覺。
這讓他無比煩躁,柏正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喻嗔。
少女不知道什麼時候把他的外套脫下來了,掛在他車上,她穿著桑桑的衣服,遠遠看著他們,仿佛在看一場鬧劇。
她眸中寧和安靜,似乎篤定,他風風火火要帶她討回公道的事,最後會無疾而終。
柏正心裡突然有點不舒服。
喻嗔就這麼不信任他?
他回頭,剛要說話,崔婷婷已經跑了出來。
“在這裡,這個我沒扔。”
她手上拿了件淺藍色的柔軟布衫,小小的打底裡衣,兩掌合攏就能遮住。
崔婷婷很後悔,早知道她不該答應丁梓妍去幹這件事。誰知道柏正會插手管啊?
丁梓妍現在看見崔婷婷就惱火。
讓你丟衣服,你還非得留一件?喻嗔那種窮鄉村裡出來的少女,能有什麼好衣服!
搞得現在成了證據,百口莫辯,還自己交出去了。
柏正也沒在意,隨手接了過來。
十一月的夜晚伴著秋天的涼意,街道刮著風,城市的行道樹在寒風中依舊蔥茏。
他拿著那件僅存的裡衣,第一感覺就是女孩子的衣服怎麼這麼軟。
小小一塊布料,能擋什麼寒?
想起喻嗔其他衣服已經被丟了,柏正當場就想發火。然而下一刻,他愣住。
他竟然再次聞到了那股很淺很淺的香。
十分獨特。
從三月到十一月,明明已經過了兩百多天,他甚至已經記不清當初味道,卻記得那種心動的感覺。
像是嫩枝抽出綠芽,花苞悄悄綻放,讓他在最冰冷的夜,第一次感受到心顫的滋味。
柏正下意識看向丁梓妍。
然而丁梓妍根本沒注意到他的異樣,以為柏正會因為被子的事偃旗息鼓,所以正一臉惱怒讓服務生放開自己。
不是她。
柏正意識到。
他的大腦有一刻運轉很慢,最後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淺藍色裡衣。
怎麼會是……
喻嗔。
柏正握緊手中的衣服,怕它沾了香煙的味兒,幹脆踩滅了煙。他上前兩步,冷冷看著丁梓妍。
“你說那是你送來的被子,那時候你用的香水,我怎麼再也沒見你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