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為回家的時候會遇上顧晧景,但實際情況是他和時霖良宵情切,直接飛去了歐洲旅遊,為了表達他的顧全大局,託管家轉交了一束花和一份禮物給我。
我接過管家手裡的百合,找了個花瓶插上,打開禮物盒,裡面是某個奢侈品牌新出的定制包,我隨手扔給管家,讓他幫我收到衣帽間去。
管家望著我,猶豫再三開了口:「少爺,您昨晚過得愉快嗎?」
他是看著我長大的,我和顧晧景同居以後,把他也帶了過來。
他十分關心我,所以我並沒有在意他的逾矩。
我摸了摸脖頸,那上面應該有一兩個吻痕:「是不是很明顯?」
管家搖頭:「您氣色很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我聽到他的話,抬頭望他。
他的眼神和藹親切。
我忽然想到,在漫長的空窗期,我為了應對此種難堪,已經不知不覺變得麻木。
我對痛苦一無所覺,也對關懷失去敏銳,如今我看到他體貼的眼神,酸澀竟然像潮水一樣湧進了我身體的每一條裂縫裡。
我紅了眼,朝他微笑,然後轉身上樓。
我把冉定墨扔在了腦後。
我要回歸我的生活,我不想將自己的快樂都寄託在一個或兩個男人身上,我給自己劃了條嚴謹的安全線。
冉定墨發消息問我有沒有到家,我沒回復,他打電話我不接,他也識趣地不再聯系了。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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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周三,我和市治安長夫人有約,我們共同的朋友開了家畫廊,我們約好了一起去捧場。
市治安長夫人送了一排闊氣的大花籃,我隻叫人帶過去幾幅畫。
我們的共友對禮物一視同仁地表現出開心,並排走的時候卻隻挽住了我的手。
他給我介紹他畫廊的畫,大多是新銳畫家的作品,也有些大師手筆,但沒幾張能吸引我的。畫還是那些畫,畫都是一個樣子,或狂野,或靜謐,或恢宏,或明艷,都規規矩矩地待在那些長長短短的框子裡,我一路看過去,內心毫無波瀾。
我正打算隨便買兩張畫哄我們的共友高興,市治安長的夫人忽然問我:「你今天用的什麼香水?」
「……香水?」
「啊,難道是信息素?但你是 Beta……」
我停住腳步,聞了聞自己的手腕。
我們的共友也在我頸邊聞了起來。
他和治安長夫人都是 Omega,對信息素有一定的敏感度。
共友篤定地說:「是雪松,浸得很深了……」
治安長夫人笑了起來:
「聽說你未婚夫最近和別的 Omega 在外頭旅遊,我還以為你們小情侶感情出了什麼問題呢,現在看來都是謠言。」
我們的父母極力促成我和顧晧景之間的婚姻,我還瞞著他們。在體面地和顧晧景完成切割之前,我不打算把那些事透露給任何人。
治安長夫人的笑容一收,故作疑惑地說:「但顧晧景的信息素不是白蘭地嗎?」
話一出口,我們之間的氣氛就冷了下來。
挽著我的共友動作一頓,反射性地往外抽了下胳膊,但最終沒有動,隻是尷尬地說:「你胡說些什麼呀……」
「我噴了點雪松味的香水。」我從容自若地回答。
「那是我剛收購的香水工作室還未發售的新品,一共十二款,叫氣味男友,能完全模擬信息素。你要是感興趣的話,改天我送兩套給你。」
治安長夫人面色僵硬:「啊……這樣啊……」
我笑了起來。
他們跟著我一起笑。
我忽然對眼前的虛情假意感到無趣,撇開他們往前走。
角落裡的一幅畫映入了我的眼簾——畫裡是個花園,有個少年光著腳坐在草地上,似乎是被玫瑰花刺破了腳趾,正在拔腳上的花刺。
但他的眼睛一直望著花園中的妖精,那妖精雪白、赤裸,像個破裂的瓷像,從裂縫裡垂落出玫瑰的荊棘與根須。
我看到畫上的署名和日期,我不笑了。
我低頭看了看腕表,然後將表展示給我的朋友們。
「騙你們的。我確實交了新男朋友。我得去找他了,回頭見。」
我揮手告別,把不知作何表情的他們留在原地,走出了畫廊。
我讓司機載我去冉定墨的工作室,那家工作室就在冉定墨的學校旁邊。
我們把引人注目的豪車開進了校園附近的陋巷裡,我穿著價值不菲的衣服踩上了昏暗潮濕的樓梯。
我敲開掉漆的木門,然後我看到挽著袖子,穿著工作圍裙,滿身都是顏料點的冉定墨出現在門口。
他看到了我,滿臉愕然。
我望見那門上纏扎著一條白色的塑料線,上頭掛著紙牌,寫著「工作時間,非請勿入」。
我踩破那條線,將冉定墨推倒在地,掩上了門。
工作室裡沒有人。
我應該不受信息素影響,但我此時仿佛聞見了濃烈的雪松味,我從腳趾便開始洶湧澎湃。
冉定墨不敢碰我,我把他的手拿起來放到自己臉上。
原來冉定墨是個畫家。
我用溫熱的手指觸碰顏料,那些青紅藍綠似乎使我的靈魂重新迸發出生命力。
我胸口動蕩不安,又似乎正從深處抽芽,我吞噬、榨取,又依賴他年輕蓬勃的愛意。
冉定墨親吻我:「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我問他:「你想開畫展?」
「……是。」
「開畫展是不是需要畫很多畫?」
「是。」
「是不是需要模特?」
他抱緊我汗津津的背,虔誠地將嘴唇印在我透粉的耳垂上。
「你是我的繆斯。」
10
我和冉定墨在一起待了三天兩夜。
回家時,我身上穿著冉定墨的 T 恤和牛仔褲。
他身材比我要高大許多,我需要把牛仔褲褲腰打褶,把皮帶扣扣到最細的一個眼,才能讓那條褲子不至於從我腰上垮下來。
我拿著冉定墨給我畫的畫進門,一抬眼就發現顧晧景坐在客廳裡,他顯然很久沒見過我這副樣子,表情有些吃驚,我忍不住摸了摸鎖骨,那上面有冉定墨留下的齒痕。
「他們說你交了小男朋友,看來是真的。」
「你旅行結束了?」
我把手裡的畫擺在客廳展示櫃上,後退幾步欣賞,忽略了顧晧景的目光。
顧晧景走到我背後,跟我一起看那幅畫。
「他畫的?」
「是的。」
「……畫得真好。」
我很少關注自己的樣貌,因為太過熟悉,也許也太過失望。
畫中的我半躺在沙發上,不著寸縷,身下是一塊畫布,我頎長的脖頸仰在羽毛枕裡,骨感清晰但線條優美的手輕輕搭在小腹和腿上,雙腿交錯並攏,姿態坦然溫順。
他把我畫得很美,我彎曲的睫毛、微翹的唇峰、像水滴一樣點綴在臉上的鼻子都很美,我長長的眼尾流露出的情韻很美。
他愛我,因此我從一個布滿裂痕的瓷瓶裡長出了根須,我開了花。
我轉頭,感謝顧晧景:「謝謝你。」
他的表情在我的笑容中凝滯了一下:「謝什麼?」
「讓我有機會遇到他。」
顧晧景喉結上下滾動,他抿起嘴對我笑:「那我可以自己挑我想要的謝禮嗎?」
我點頭:「可以。」
他就伸手過來,攔腰抱起了我。
我猝不及防,有些驚愕。
我抬頭,看到了他堅定的下頜。
我明白過來,但我又不明白。
為什麼他兩年沒有碰我,忽然又對我產生了好奇?
我很快又領會到,也許他隻是想提醒我,他依然可以掌控我。
我被他放到床褥上,他伸手拉松了自己的領帶。
他的眼底壓著些暗火。我莫名清醒,想看他到底想幹什麼,大喇喇地觀察他。
他是非常標準的 Alpha,有著比許多人都要英俊,簡直可以說是集聚血統中一切優點的長相,他高傲、得體、光芒四射,像隻金孔雀,隻要他想,他隨時可以在風流倜儻和貴氣凜然之間無縫切換。
他年少時桀驁不馴,成熟後逐漸沉穩,我當然愛過他。
我擁有所有的天時地利人和,所以我們走到一起,哪怕他使我逐漸破碎,我也不過是想要把他摘離出我的生命。
顧晧景傾身,手撐在我枕邊,啞聲對我說:「你有點走神。」
「啊……不好意思……」
因為湊得近,他看到了我脖頸上冉定墨留下的牙印。
我腫熱破皮的傷口被他的指尖來回刺激,他的表情捉摸不清,仿佛也在看一幅畫。
「看來這幾天你過得很快樂。你很喜歡他?」
我承認:「對。」
顧晧景皺眉:「因為他是畫家?」
「嗯。我大學因為家裡的關系念了工商管理,本來我是想去美術學院的。」
「他知道我們要結婚了嗎?」
我扯了下嘴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你可能換個人選比較好。看得出他佔有欲很強,他在你身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跡。」
顧晧景語氣平淡地說,拇指在我脖頸上的力度加重,似乎想將上面的痕跡搓掉,「我聞不到,但信息素是不會騙人的。你是個 Beta,他花了很多心思把自己的氣味纏繞在你身上,也許他是無意識這麼做的,但他顯然想驅趕除他以外的人。」
我身軀一抖。
我回想我與冉定墨糾纏時,他因為苦惱而緊皺的眉頭。
我當時以為他深陷於欲望,我伸指想去撫平,他將我的手掌攥住,一面加重力度,一面吻我的掌心。
正當我伸出雙手,想把顧晧景從我身上推起來,他的手機鈴聲響了。
那鈴聲顯然是專為時霖設置的,於是顧晧景毫不猶豫地起身,接了電話。
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他臉色一變,掛了電話就往外走。
我明知故問:「是誰?」
顧晧景也不瞞我:「時霖的發熱期到了,我得馬上趕過去,不然他會去找別人。」
我覺得荒謬:「你沒有標記他?」
顧晧景笑了起來:「我不知道對他的感情能持續多久,他也不知道。我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這件事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時霖才是顧晧景的真愛,看來也不過如此。
我長嘆一口氣:「分手吧。好好和時霖在一起。」
顧晧景在門口停下腳步,似乎有些不快。
「都說了,你是無可替代的。你吃他的醋做什麼。等他發熱期過了,我會回來好好跟你解釋的。」
他仍然丟下我,隻給我留下了一句輕飄飄的「回來解釋」,就這麼離開了。
而我居然松了口氣。
我搬出了和顧晧景同居的家,帶著管家回到了自己的別墅。
我放任自己,和冉定墨出雙入對。
我減少了各種圈內聚會,開始穿著休閑短褲和運動裝出沒在大學校園裡。
我會喝著奶茶吃著漢堡包待在冉定墨的畫室,渾身上下隻掛著他給我塗抹的顏料。
我也會帶冉定墨去高級餐廳吃晚餐,在我相熟的設計師那裡定制衣服,然後領著冉定墨去各種藝術沙龍,把冉定墨介紹給我認識的業內名家,晚上和他在別墅泳池裡相擁。
冉定墨從不拒絕我。
他好像對我所有的舉動都泰然處之,但他會在我們四肢相貼時,謹慎地將鼻子湊在我頸間,聞我身上的氣味,暗暗收緊四肢,與我肋骨相錯,似乎想把我嵌進自己的身體裡。
我有時候會愧疚,我還不能給冉定墨一個明確的關系。
顧晧景使我枯竭、疲憊、充滿戒備。
我不止一次告訴過冉定墨,他隨時可以離開我。
「我聽說一見鐘情是基因最忠誠的選擇。也就是說,我是基於本能在愛你。我的每個細胞都在渴求你,我每分每秒都在為你淪陷。如果能離開的話我早就離開了,所以請不要說這麼殘忍的話。
請抓住我,就好像你也愛我一樣。」
這番話好像魔咒,我失去抵抗,我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