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寧在一旁忍無可忍,低喝道,
“柳姑姑也算是宮裡的老人了,你一個奴婢,見到王妃不行禮,言語不恭敬,口口聲聲拿孝道壓王妃,是誰叫你這般行事的!”
柳姑姑面色脹得通紅,看了一眼沈妝兒,見她慢條斯理四處張望風景,連個眼神都不給她,氣得咬牙切齒,“溫長史....老奴是代娘娘規勸王妃。”
溫寧滿臉譏诮之色,“哦?那敢問柳姑姑,你從何處得知王妃苛待了洛夫人?還請把話說明,否則,誣告當朝煜王妃,是什麼罪名,不用我提醒你吧?”
柳姑姑臉色大變,青一陣紅一陣,險些站不穩腳,“你.....”
溫寧礙著岑妃面子,也不能真的把柳姑姑怎麼了,隻得無視她,往前撩袖,“王妃累了,還請先回院子休息。”
沈妝兒掩嘴打了個哈欠,目不斜視從她身旁經過。
溫寧跟了進去,朝門房使了個眼色,那門房恭恭敬敬往前一指,
“姑姑,時辰不早,還請回宮?當然,若姑姑要在府上住,那小的這就去給您安排客房....”
柳姑姑再體面也隻是一介奴婢,哪裡能在王府留宿,氣得灰溜溜離開了。
上了宮車,還不忘對沈妝兒的背影扔下一句話,
“王妃還是仔細著些,陛下千秋節在即,屆時王妃必定要去宮裡赴宴,娘娘自有話與王妃交待。”
沈妝兒也好,溫寧也罷,默契地不曾朝朱謙提起此事。
那畢竟是他母妃,雖有不到之處,卻也得顧念著面子。
將人氣走便得了。
轉眼到了九月初,秋意濃,落英滿地,寒風刺骨,一陣陣往內室卷,留荷怕凍著沈妝兒,連忙將窗牖給合上,又吩咐小婢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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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性子溫和,不惜的說道你們,你們卻偷懶,早起的風這般涼,開半刻便得關上,再不上心,打發去後院幹粗活。”小女婢唯唯諾諾應是。
裡面傳來沈妝兒的笑聲,“別責怪她,是我不許她關。”
她心裡悶得慌,吹吹冷風能清爽一些。
擱下手中書卷,披著海棠紅的緞面長褙,掀簾出來,眼神往廊蕪外瞥,
“東西送來了嗎?”
“送來了,裱好放在王爺書房裡...”留荷一面回著,一面上前替她將領口扣子系上。
沈妝兒挨著臨窗的羅漢床坐了下來,再過數日便是皇帝千秋節,各王府都在絞盡腦汁送壽禮,以求博得聖心,朱謙近來風頭太盛,他們夫婦倆也無爭寵的心思,便合作了一幅《千裡江山圖》,朱謙作畫,她來題字,既不出挑,也不隨意,正好交待過去。
畫是前日畫好的,主意也是朱謙提的,沈妝兒心裡盼著事,無暇他顧,便順從了他。
前世皇帝便是在這千秋宴上出了事,可她近來委婉地打聽過皇帝情形,得到的結果都是春秋正盛。
前世那一日,她懷著孕,身子不適並未入宮,後來隻聽說皇帝在宴席結束後,驟然駕崩,死得十分突然,皇後當機立斷,封鎖宮城,悄悄召六王入宮,以皇後身份立六王為皇儲。朱謙趁亂連夜離開,昌王帶兵圍打宮城,動亂伊始。
種種跡象表明,興許是六王一黨暗中謀劃行刺皇帝。
她已經將這件事以噩夢的法子告訴朱謙,朱謙有了上回的經驗,便十分慎重,一再告訴她,
“我已做了萬全的準備,昌王與六王誰也做不了亂,千秋宴我會安排人看好朱珂與皇後,絕不讓皇後有機會謀害父皇。”
沈妝兒便松了一口氣,如今的朱謙暗棋遍布朝堂,手握大權,可不是誰輕易能撼動的,自然也不必像前世那般黯然離開京城,前世的動亂該會避免,她也算是為京城,為百姓謀了一樁福祉。
既是如此,她唯一的心願,便是那個孩子了....
她輕輕覆上小腹,自胸膛緩緩籲出長氣,
今日是九月初四,離著前世診出孕像隻剩下三日了。
依著日子,她昨日便該來月事,到現在為止,還無動靜。
沈妝兒連呼吸都放的很輕,生怕驚動了什麼,生怕驚動了夢,生怕夢碎了....
作者有話說:
從明天開始,進入重要劇情。
第39章
朝陽十分的昳麗, 映襯得朱廊碧瓦泛出斑斓的色彩,桂花香自窗棂縫隙裡漏了出來。沈妝兒倚在窗塌邊上,神色恹恹的, 昨晚歇得並不好, 明明一切順順利利,卻覺得要發生什麼似的。
留荷帶著小女婢提著食盒進來,將一碗地瓜粥, 一盤蘿卜糕,並一小碟雪酥餅擺在小案上, 最後又捧了一盅燕窩來。
小案上色香味俱全的早食冒著騰騰熱氣。
沈妝兒瞥了一眼那雪酥餅,上頭蘸著密密麻麻的雪色榛片, 不知為何,她隻消瞧一眼,胸口頓時湧上一股惡心,下意識捂住了嘴。
留荷見此情此景,登時一驚,一個念頭在腦海悄悄爬起, 與小女婢相視一眼, 均是露出驚喜,留荷是極為穩妥之人,悄悄朝小女婢使眼色,做口型示意她去喊容容過來。
小女婢連忙提著食盒歡歡喜喜地退了出去。倒也曉得輕重, 不敢宣揚,去到廚房尋到容容, 悄悄拉著她在角落裡, 踮著腳在她耳邊低語數句, 容容眼色蹭的一亮, 朝她噤了一聲,提裙往正院奔去。
彼時沈妝兒勉強端著那碗地瓜粥,小飲了幾口,珠簾掀動,容容邁了進來,露出一個笑臉來,
“王妃,您身子不適?”
沈妝兒呼吸滯了一下,心跳漏了半拍,又很快提了起來。
是那個意思嗎?
她緩緩將粥碗擱了下來,溫和地看著她,雙手搭在膝蓋上,搓了搓裙擺,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是有一些...不太想進食...”與玫兒的情形有些相似。
實則,前世她剛懷孕時,吃口還好,就是渾身精疲力盡,整日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來。
或許今生不一樣。
容容與留荷相視一眼,均露出一臉鄭重,隱隱含著期待。
三年了,裡裡外外的壓力都落在沈妝兒一人身上。
她們這婢子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更疼在骨子裡。
容容還算鎮定,掂量著道,
“這也是常有之事,不過還是讓奴婢給您把把脈...”
郝嬤嬤那般不知何故還是驚動了,丟下手頭事務,急急邁入房間,看了一眼屋子裡的動靜,也猜了個大概,緩聲一笑,“王妃不必害羞,且讓容容試試。”
留荷連忙尋來軟墊,將沈妝兒的袖子拂開,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擱在軟墊上。
容容上前跪了下去,心平靜氣將手指搭在脈處。
屋子裡靜若無聲。
沈妝兒瞥了容容一眼,她眉眼低垂,神情分外專注,沈妝兒便把目光投向窗棂外。
枝頭的微霜已化為朝露,沿著綠茵茵的葉心滾動,東南角院頭下那一缸荷葉一半黃綠一般焦黃,日漸凋零,些許水珠倔強地強留在枯荷瓣,一陣風吹過,悉數跌在水缸裡,無聲無息。
心裡不可避免緊張,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前世沒有容容,來的是明照坊一位致仕的老太醫,手放下沒片刻,便斷出脈象,至今猶然記得當時的喜悅,仿佛是畢生的運氣都用在這一刻,喜不自禁。
笑淺淺地自眼梢溢出來,她垂下眸,瞥見容容眉頭輕皺,沈妝兒笑容僵在臉上,
“容容?”
容容深吸一氣,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極力平復心緒,閉上眼繼續聽脈。
若是脈象強勁有力,如珠似玉從指尖滑過,為滑脈,便是孕像。
可是沈妝兒沒有。
不僅沒有,反倒診出憂思難眠的症狀。
容容這段時日跟在沈妝兒身邊,太明白她身上的擔子,若是沒能懷上,還不知如何收場?
沈妝兒看出她十分緊張,臉色徹底僵住,語氣發硬,
“容容,怎麼回事?”
容容難過地看她一眼,低下頭,吶聲道,“不是的....”
空氣在這一瞬間凝固,沈妝兒隻覺腦子一片空白,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
不可能的....
前世都懷了呀....
靈遠大師都批了卦,說是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呢...
不會的,不可能...
容容一定是弄錯了。
沈妝兒極力維持住鎮定,勉強地朝容容露出一絲澀笑,“容容啊,你應該是累了,去歇著吧....”
尾音猶在發顫。
容容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心頭一瞬間湧上諸多情緒,最後隻剩心疼,她唯唯諾諾地起身,“奴婢想起還有藥膳沒熬好,先去後廚....”忍著淚飛快地退了出去。
留荷與郝嬤嬤相視一眼,心涼了半截。
沈妝兒隻覺腦筋突突地脹,心裡堵著一塊石頭似的,好不難受,
或許是月份淺,把不出來,再請個人試試,她心七上八下的,顫聲吩咐留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