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神採奕奕看著兒子,一掌拍在他肩膀,
“兒啊,半夜面聖,又獻神器,絕不是僅僅為了告訴父皇這個好消息吧?說,有什麼要求隻管提。”
朱謙伏在地上,陷入了尋思。
眼下他確實可以趁機提軍費要求,可他更清楚,贏得帝心比什麼都重要。
他抬起一雙清湛的眼,
“父皇是兒臣心中最敬佩之人,亦是百姓最頌揚的君主,兒臣以為,父皇不必泰山封禪,亦能名垂千史。”
皇帝聞言微的一怔,封禪一事自提出,朝野幾乎默不作聲,這說明什麼,說明百官不同意,可誰也不敢到他面前來說話,除了朱謙。有能耐,有膽魄,還能以天下蒼生為重,唯朱謙耳。
沉默半晌,方才撫了撫他肩,“謙兒,還當你會趁機與父皇提軍器監軍費之事,不成想,你竟是提了這麼一個要求。”他笑了笑,看著自己最出色的兒子,露出幾分憐愛,
“好,朕答應你。”
有了朱謙,昌王便不敢生出二心。
父子倆達成了某種默契。
“兒臣定替父皇開疆拓土,震懾蒙兀。”
“哈哈哈,好!”
翌日晨,皇帝便將霍林鳴革職查辦,又褒獎了那群捐獻銀兩的女眷。
得知捐獻銀兩能博得聖心,京城貴婦們坐不住了,紛紛打開庫房捐獻銀子首飾,亦有自個兒不樂意的,被丈夫催促效仿。
僅僅兩日,戶部堂下接受捐贈的小衙被堵得水泄不通,皇帝聞言十分感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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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事一言兩語不足以表彰,皇帝特下旨慰勉煜王妃,又曉得沈妝兒家世不顯,哪有太多陪嫁供她消遣,不忍她清苦,特開了私庫,厚賞沈妝兒黃金百斤,五十錦緞,並一些古董字畫之類,以彰其德。
京城貴婦們齊齊吐了口血。
她們跟著出了銀子,隻得了一句褒獎,而沈妝兒則是名利雙收。
六王朱珂回了王府,氣得將書房能砸的砸了一地。
六王妃霍氏跪在他跟前哭哭啼啼,
“王爺,您得想辦法救救父親呀....”
朱珂俊臉一陣泛青,“平日叫他收斂些,他偏不聽,如今本王的戶部拱手讓人不說,還連累本王被父皇責罵...”
腦海情不自禁閃現沈妝兒那張韶豔的臉,再看面前嚶嚶啜泣的妻子,朱珂忍不住苛刻道,
“你往日嫌棄七弟妹鄙陋,口下不積德,你瞧瞧人家,一舉一動端莊大方,不僅將七弟照料得妥妥帖帖,亦能幫夫君在父皇面前掙得臉面,你以為父皇為何賞賜她,那是在嘉獎朱謙!”
“七弟妹一出面,替朱謙拿下本王一個戶部尚書,你呢?除了整日在府內吃醋耍性子,你還會什麼?”
霍氏嘔得吐血,滿腔傲氣被揉了個粉碎,原想說朱珂怎麼不瞅瞅自己左一個侍妾,右一個美人,那朱謙府內可是幹幹淨淨的,倘若朱珂能像朱謙那般守身如玉,她至於拈酸吃醋嘛!
可惜眼下她還得求朱珂替她父親周旋,是半字辯駁不得,隻得伏在地上苦苦哀求。
朱珂聽得煩悶,擺擺手,“你回房,本王現在不想看到你。”
霍氏淚眼婆娑離開了。
沈妝兒雖不是貪財之人,可看著皇帝真金白銀賞她,還是高興的,託腮趴在羅漢床上,對著那一箱閃閃發光的金子,忍不住暢想回頭搬去鄔堡,該要置辦些什麼。
朱謙這兩日格外的忙,每每在書房忙到深夜方才用膳,戶部尚書的人選得定,六王為了不讓昌王捷足先登,自然是極力反對昌王的人選,朱謙便有機可乘。
皇帝心如明鏡,點了擅長理財的戶部侍郎胡赟,繼任尚書,此人兩不相靠,可朱謙還是趁機塞了一名心腹去到金部任郎中,執掌稅種徵收一事。
胡赟有了前任戶部尚書教訓,立即批了軍演的經費折子,皇帝對虎蹲炮寄予厚望,也不會許人克扣軍器監的銀兩,朱謙算是大獲全勝。
心情甚好回到天心閣,便見小妻子抱著一金元寶出神。
以前怎不知她是一小財迷?
眼見朱謙邁入,沈妝兒一骨碌爬起來,指著那一箱子金元寶,滿臉防備道,
“王爺,這些都歸妾身吧?”生怕朱謙充公。
朱謙哭笑不得,“自然是王妃私產,本王絕不染指。”
話落眼神直勾勾盯著沈妝兒,“此次多謝王妃替我周全!”
他朝沈妝兒一揖。
倒是鄭重得緊。
沈妝兒隻得斂衽下榻,朝他回了一禮,“交易罷了。”連帶坑了京城那些貴婦們一筆,也很解氣。
沈妝兒著人將禮箱抬去庫房,扶在敞軒旁的欄柱迎風而立,湿漉漉的湖風拍打在她臉頰,格外涼爽,她穿得單薄,一件杏色的短臂罩衫,下裳是一條長長的收腰素裙,腰肢不盈一握。暖風掀起裙邊,衣角翻滾如同疊浪,仿若要御風而去。
身後傳來腳步聲,一雙手牢牢圈住她,炙熱的胸膛貼了過來,那身清冽的氣息迅速霸佔她的五官。
沈妝兒身子一僵。
湖面燈火跳躍,她的心亦跟著咚咚直跳。
兩世夫妻,她與朱謙都不曾有過戀人般的親昵,床笫之間,更親密的事都做過,可那是欲望,他從來隻在激烈之處咬噬她的唇,那算不得親吻。
被他這般從後方擁住,親密又曖昧,還是頭一回。
本該油生一些安穩愜意甚至甜蜜,她有的隻是渾身冰涼。
強忍著心底的情緒,緩緩將他推開,腳步輕盈踏入內室,
“今夜我身子不適,還請王爺去前院歇息。”
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明晃晃地拒絕他。
第36章
“今夜我身子不適, 還請王爺去前院歇息。”
每一個字說出來十分平淡,卻如同千斤壓在他心口。
他隻覺胸悶氣短,險些呼吸不過來, 懷裡的溫香軟玉驟然落空, 無措,落寞,彷徨交織在他腦海。
他木了一瞬, 黑漆漆的眼直視前方,
湖面微風清漾, 夜半蟬鳴,酸楚從心尖滑過。
雖不明白何處惹了她, 卻也曉得,他現在不該走,也不能走。
經過這段時間歷練,朱謙也漸漸清楚了女人的性子,當真這麼回了前院,還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
如今的她, 可不會再哄他回後院。
他離京在即, 怎麼舍得與她怄氣,任大好時光從指尖劃去。
他亦不能與她怄氣。
敞軒正中擺著一張長幾,長幾上還有未暈開的墨漬,他輕輕撿著墨錠, 不輕不重一圈圈地將其揉開,那黑漆漆的一攤墨水, 清晰倒映他的容, 是冷靜自持的, 亦是溫和的。
遙想去年元宵, 她曾尋他要一盞花燈,他卻以公務繁忙予以拒絕。
制一盞花燈給她,且讓她消消氣。
翌日晨起,沈妝兒睡得昏天暗地起床,揉著眼險些睜不開,她昨夜做了個噩夢,夢到前世一些事,腦子昏昏漲漲的,百無聊賴坐在床榻,朝外喚道,
“留荷,備水,我要沐浴。”
出出汗,些許能去一下鬱氣。
沈妝兒扔下這話,提著裙擺徑直去了浴室,水原來已備好,沈妝兒脫去衣裳,將自己浸了進去。
留荷抱著衣物進來,“王妃..”嗓音略有些沙啞。
沈妝兒吃了一驚,抬眸打量她,見她眼下黑青,似是一夜未睡好。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沈妝兒急得在浴桶裡坐起身來。
留荷聞言抱著籃框在她跟前跪了下來,哽咽道,“王妃,您昨夜為何要斥責王爺?王爺昨夜一宿便挨著敞軒那羅漢床將就一晚,您怎麼這般狠心!”
沈妝兒呆住了。
朱謙昨夜沒走?
他那冷冰冰的性子,得了她這話,還不掉頭離開?
沈妝兒也不知哪裡出了岔子,總之朱謙近來對她耐心大好,心裡一時五味陳雜。
當然不會因此退步,隻是不想連累丫鬟們擔心。
“多大點事,我以前被他冷落的時候,你忘了?”
留荷擦著淚起身,嘟囔著道,“那時,奴婢也是向著您的,隻是近來王爺對您十分的好,您千萬別恃寵而驕,您還沒孩子呢....”
留荷生怕沈妝兒將朱謙氣走,朱謙轉背納個女人進門,沈妝兒便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留荷一面替她搓背,一面灌輸這樣的念頭。
沈妝兒懶得與她解釋,隻連連點頭,“我知道了....”
“再過幾日王爺便要離開,王妃不許再給王爺使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