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這時,一管外事的婆子自廊庑奔了進來,往屋裡瞅了一眼,連忙請安,
“老太太,王妃,二姑娘,奴婢著人打聽了,原來柳公子與自家表妹早已苟且,今日這般鬧,實則是想逼咱們家退婚,好娶他表妹過門!”
“原來如此,混賬東西!”老夫人眼底戾氣橫生,怒了一瞬,復而看向滿臉震驚的玫兒,“玫兒,你想清楚了,即便嫁過去,人家家裡還有個心尖尖表妹,屆時寵妾滅妻,後院一團糟,你無一日安寧!”
沈玫兒怔了一下,心底募的湧上一股底氣,咬牙吩咐婢女,
“去請我娘進來。”
也不知母女倆在耳房談了什麼,待出來,一貫強幹自矜的二夫人摸了淚,
“罷了,你執意如此,娘也不能再勸,當初是娘起意結了這門婚,是娘對不住你...你放心,我們沈家家風清正,你祖母,父親,三伯皆是有風骨之人,今後不愁無人上門提親....”
二夫人曹氏這般說了,這門婚事自然作罷。
換了人取來庚帖,當場扔到侯夫人手裡,侯夫人原也是奔著退親來的,隻是偏偏半路殺出個煜王妃,王府長史先還嚷著要將柳功義送去都察院,這一送進去,柳功義前途盡毀。
侯夫人在內心權衡一番,咬了咬牙,無論如何不肯退了這門婚,唯有保住婚事,方能保住兒子前程。
二夫人曹氏拂袖冷笑,“縱容兒子來沈府鬧事時,怎麼沒想一想兒子前程?侯夫人,大家都是體面人,痛快將庚帖還來,好聚好散!”
鬧成這樣,怎麼可能好聚好散。
侯夫人心中一狠,涼笑道,“沈夫人,明人不說暗話,結親不是結仇,今日小兒雖無狀,可那是喝了黃湯的緣故,所說話是做不得數的,今日沈夫人執意要退婚,那我就把話撂在這裡,想要還庚帖也行,放了我兒子,咱們一別兩寬。”
二夫人曹氏聽到這,快嘔出一口血來,欺負了人,還想輕輕揭過?當沈家好欺負呢。
二夫人曹氏原先是顧及親家面子,不想鬧得太難看,既然決議退婚,也沒什麼好遲疑的。
“侯夫人真不愧是權貴圈裡爬摸打滾來的,威脅人的把戲一套一套的,那我也告訴你,今日你兒子鬧事,已嚷的人盡皆知,庚帖你退來最好,不退,我們沈家報官去,至於貴府二公子,他冒犯了王妃,自當治罪,我沈府也做不了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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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溫寧見二夫人曹氏定了主意,使了個眼色,王府侍衛二話不說徑直將人往馬背上一扔,壓著往都察院疾馳而去。
侯夫人見狀嚇了一大跳,匆匆追出門,差點跌了一跤,見人已被捆遠,氣得跺腳,扭頭狠狠剜了二夫人一眼,“走著瞧!”
事情鬧成這樣,是誰也不願意瞧見的。
婚事雖退,可庚帖還在人家手裡,二夫人心中如噎了蒼蠅似的,憤怒交加。
沈玫兒呢,期待許久的婚事驟然落了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下人急急忙忙將人抬去後院,又是請大夫,又是喂參湯水,手忙腳亂。
老太太見打發了柳家,又想起溫寧驟然登門,恐與沈妝兒回府有關,著人將他請去正院,老太太在東次間招待了溫寧,和顏悅色道,
“今日多虧了長史周旋,我沈家記著這份恩情。”
溫寧聞言微微苦笑,老太太這是話裡有話,猜到是他自己的主意,而非煜王所遣,否則也不該提“記著恩情”這話,煜王是沈府女婿,幫襯些是應該的。
但場面話還是要說的。
“老太太,王爺遣下官來,是欲接王妃回府...”悄悄往沈妝兒瞥了一眼,見她神色平靜,心中沒底,還是試探道,“兩府離得也近,王妃若念著家,時常走動便是,王妃乃王府主母,一日是離不得的....”
老太太攏著袖端正坐著,也不打馬虎眼,“這話若是煜王來說,老婆子自無二話,隻是溫長史今日親眼所見,城中之人是如何編排妝兒與我沈家的,煜王維護師妹之舉,坐實了妝兒傷人的罪名,不僅是不把妻子放在眼裡,也是下了沈家臉面...”
溫寧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這次朱謙著實是傷了沈妝兒顏面。
明明是最缜密不過的人,怎麼在男女情/事上,一點都不上心呢。
看來他出面,接不走人了。
溫寧出門時,沈妝兒親自送到二門,又溫聲笑道,
“辛苦長史走了一趟,都察院的事,長史不必費心,我會著人盯著...”
溫寧聽了這話,頭皮一炸,撂得這麼開,可不是好事。
卻見沈妝兒繼續道,“祖母的話,長史不必記在心裡,不過是氣話罷了,我沒有怪罪王爺,也不在意旁人怎麼議論,我會回去的,不必勞煩任何人來接,隻是我近來著實思念家人,想多住幾日,還望長史見諒,待我將家人安置妥當了,必定回來....”
陽光透過樹梢,在她臉上落下斑駁的光影,她和氣如故,可溫寧卻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勁了。
溫寧去了一趟沈府,自然瞞不過朱謙,朱謙夜裡回來,將他叫入書房,倒也沒責他,而是問道,
“沈家出什麼事了?”
溫寧將經過一說,朱謙冷眸蓄了一眶寒霜,將手中的折子往桌案一扔,
“放肆,豈容他胡言亂語,傳話都察院的暗樁,絕不輕易饒了他,按照律法國規,該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
“是...”
溫寧深深瞥他一眼,暗想,人是您遣回來的,如今卻怪別人胡言亂語,遲疑一瞬,又道,
“王爺,臣今日欲接王妃回府,卻被沈老夫人拒絕了....”
朱謙臉色一變,眼風如滾刀子似的,寒聲道,“那她呢,也是這個意思?”
溫寧搖了搖頭,又將沈妝兒的話復述一遍,
“王妃說是小住幾日再回來....”
朱謙聽了這話,氣笑,“她這是不服氣,拿喬呢。”咬牙,“隨她去。”
溫寧卻不以為然,沈妝兒若真拿喬,事情反而好辦,哄一下便能好。
可她今日神情寡淡又疲憊,怕不是在拿喬。
第8章
沈府經這麼一鬧,闔家疲憊,悲憤交加。
深夜,二老爺沈璋匆匆打城外皇陵趕回,二夫人曹氏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與他聽,
“老爺,我原想等您回來再做決定,實在是人家欺負到頭上來了,玫兒又決心退婚,我一咬牙便把庚帖扔給了他們,如今事情僵持住,您看怎麼辦?”
沈璋神色倒比想象中平靜,他今日出城辦事去了,看來柳家故意挑著這個檔口來鬧事,沒安好心,
“這樣的親家不能結,你與枚姐兒說明白,長痛不如短痛,退了婚是好事,家裡願意養著她,讓她寬心,待風頭過去,我在年輕士子裡挑一穩妥之人嫁出去,也未嘗不可。”
曹氏聽了這話,有了主心骨,懸著的心也落了下來,“诶,好,好....”執帕掖了掖眼角,想起富陽侯與六皇子交好,擔心牽連沈璋仕途,
“今日溫長史將人送去了都察院,我擔心這廂得罪狠了,回頭富陽侯通過六皇子給你施壓怎麼辦?”
丈夫畢竟隻是一個五品工部郎中,隨意拿捏個罪名,便可讓沈家吃不了兜著走。
沈璋卻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陛下聖明,斷不會看著富陽侯為惡,此外我回城路上,溫長史已著人來遞過話...”
二夫人吃了一驚,問道,“他說什麼了?”
沈璋眼底現出幾分贊賞之色,“他說這是煜王府與富陽侯府的事,與沈家無關,煜王會料理此事,煜王與溫長史高風亮節,做事滴水不漏,叫人欽佩。”
二夫人喜上眉梢,“他當真這麼說?是不是..煜王開口攬下了這事?”
“這是必然...”頓了下,想起這幾日城中風波,沈璋問道,“妝姐兒是怎麼回事?是不是與煜王鬧脾氣,回娘家住了?”
二夫人曹氏見丈夫面露擔憂,連忙覆住他手腕道,“夫君勿憂,我會勸著些妝姐兒。”
沈璋尋思片刻,也不再多言,男主外,女主內,這是他們夫妻的默契,他相信妻子會處置好這樁事。
沈璋與二夫人談話席間,沈妝兒也終於見到了父親沈瑜。
沈瑜百忙當中,聽說家裡出了兩檔子事,急忙回府,一進院門,便見長女跪在廊蕪下給他磕頭請安,一時愣住。
沈瑜是不苟言笑的性子,一臉肅整走過去,示意沈妝兒起身,
“你怎麼回來了?出了什麼事?”
沈妝兒曉得父親的性子,也不愛料理後宅瑣碎,她望著父親嚴肅的表情,哽咽道,
“爹爹,女兒無事,女兒好得很,就是想爹爹了,便回來探望您....”語畢,忍不住又往在地上磕了個頭。
她前世對不住父親,害父親死無葬身之地,熱淚滾滾順著臉頰滑入磚縫裡。
所幸一切還來得及,她會想法子讓沈家幸免於難。
瞧瞧,今日玫兒不就脫離火坑了嗎?
沈妝兒熟知沈瑜性子,見得不人哭哭啼啼,連忙破涕為笑,站起身來,迎著沈瑜入書房,
“爹爹,女兒親自給您熬了銀耳燕窩粥,您先歇一歇....”
沈瑜不是話多之人,還是問了幾句今日退婚之事,聽說煜王府也牽扯其中,眉頭便皺起,“退了也好,這樣的門楣咱們高攀不起....”
話落思及女兒成了皇家婦,舉步維艱,眉間泛憂,“妝兒,是爹爹無能,當年阻攔不了賜婚....”
“不...”沈妝兒眼神亮晶晶的,臉上似乎帶著初為人婦的喜悅,
“爹爹,外間的傳言您少聽,女兒很好的,女兒很喜歡他,與他在一起很是歡心。”
每一個字都似在心口割了一刀,掰開一看,血淋淋的。
沈瑜不善察言觀色,自然也就信了這話,“那好...”
沈妝兒伺候沈瑜用了粥,便不打攪他習書,悄然退了出來。
她既然管上了沈玫兒的事,自然就要收拾手尾,她畢竟活了一世,對朝中規章制度與官員也稍有了解,打算借言官的力量,幫沈玫兒將婚書拿回來。
剛回到明熙苑,便見留荷迎了出來,笑道,“主子,剛剛王府的侍衛遞了話來,說是柳公子的事,王爺已派溫大人接手,已逼得富陽侯在都察院認錯,便承諾明日送回庚帖,柳二公子被杖責二十大板,抬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