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雪想讓更多人買得起藥,治得起病,這是個簡單直白的美好願景。
但在這世上,掙扎於?苦難中?的人太多了。或許明姝雪終其一生?,也隻能帶來一點微乎其微的改變。
但……明姝雪已不隻是想做生?意?,更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這很好。
長輩們已經積攢了一筆足夠讓她們去?做很多事情的家?業。沈晗霜知道,無論是外祖母還是舅舅,都一定會願意?支持明姝雪為她自?己選的這條路。
見明姝雪的情緒仍有些低落,沈晗霜一面繼續安撫她,一面轉而提起:“我過幾日要回長安一趟。”
明姝雪頓了頓,悶聲道:“祖母猜到了。因為齊氏還活著,她始終是個隱患。”
祖母還和明姝雪說過,在得知齊氏曾對?姐姐出手後,姐姐的祖父一定會將她接回去?,用沈府的能力護好她,直到所有的隱患都被處理幹淨為止。
沈晗霜聲音沉穩道:“不隻因為齊氏。”
“我也有一件事想做。”
沈晗霜去?長安,避開?齊氏接下來可能會有的陰謀隻是其中?很小的一個原因。沈晗霜還有她自?己的考量,那件事其實應該越早做越好。
“姐姐想做什麼?”
“開?設女學。先從長安開?始,再?推行至其他地方。”
明姝雪想到了什麼,下意?識問道:“我聽說長安有人開?設了女學,教授女子‘婦德、婦言、婦容、婦功’[1]。但姐姐是想辦一個不同的女學,對?嗎?”
雖然還不知道姐姐具體想做什麼,但明姝雪就是覺得,姐姐想辦女學一定不是為了教女子德言容功。
“姝雪,終有一日,女子也能經科舉,考狀元,入朝為官,一生?竭力為國為民?,大?展宏圖。你相信嗎?”沈晗霜溫聲問道。
明姝雪心神俱震,她抬起還泛著紅的眸子看向仍擁著自?己的姐姐,被姐姐眸中?的篤定和沉著晃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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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意?識到,姐姐想開?設的女學,的確不是為了教女子如何成為好的女兒?、妻子、兒?媳、母親。
而是想教授科舉之學,想讓女子也像男子一樣讀書?應舉。
還從未有過女子參加科舉、入朝為官的先例。但不知為何,姐姐這樣說了,明姝雪便深信不疑。
“我相信。”她緩聲道。
沈晗霜笑了笑,“我也相信。”
沈晗霜明白,明姝雪是因為信任她,所以願意?相信她說的話。而她……是因為信任祝隱洲。
相信他和爺爺提起過的,會從主管夫妻律法?的後續修改與執行開?始,逐漸在朝中?增設女官職位,會同樣通過科舉選拔女官。
此事不是普通的有權有錢便能做到的,所以靠明家?和沈家?還遠遠不夠,必須要有皇位上的人的支持才行。
而這種變化牽一發而動全身,不能操之過急,或許需要花費數十?年才能達到沈晗霜期待中?的模樣。
但她和爺爺一樣,相信祝隱洲會是一位明君,會一步一步穩扎穩打地將他的構想都成為現實。
明姝雪試著問道:“姐姐想做女官嗎?”
沈晗霜早已想過此事,她搖了搖頭,溫聲道:“比起自?己,我更想讓她們走到那裡去?。”
沈家?世代為官,如今沈晗霜的爺爺是當朝右相,她的兩位伯父都身居要職,最有才識的堂兄離工部尚書?也隻一步之遙。
沈家?不缺為官者,待女子可以入朝為官時,沈晗霜並非一定要走上這條路。
因為她還有很多路可以選。
除了自?己的意?願之外,沈晗霜也要考慮沈家?。
沈家?如今已有三代人同朝為官,若爺爺支持在朝中?開?設女官職位,而沈晗霜隨即入朝為官,即便她和爺爺身正?不怕影斜,也會招致許多議論。
隻要有能力,沈家?並非不能事事都佔。若沈晗霜有入朝為官的意?願與能力,她自?然不會因為旁人的非議便放棄。
但既然她並無此意?,也就沒必要為了一個女官職位將沈家?推上風口浪尖。
沈晗霜是幸運的。她的家?庭為她提供了許多自?由,讓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除了到年紀便嫁人之外,世間?許多女子其實沒有什麼可以選擇的餘地。
沈晗霜的手中?有幾輩子都用不完的錢,父母留下來的,明家?和沈家?為她準備的嫁妝,還有近些年來舅舅和表哥幫她打理生?意?的利潤。
她之前一直想用這些錢做些什麼。而開?設女學或許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沈晗霜很清楚,今後當然並非每個走進女學的女子都可以順利考中?。
但若能讓更多的女子識字讀書?明理,或許便能帶來一些改變。積少成多,日積月累,或許很多人的人生?便會因此而有所不同。
明姝雪也已經想通了姐姐的打算和希冀。她手臂微微用力,將姐姐回抱得更緊了一些,輕聲道:“我們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求事事完美,但求無愧於?心。”
“好,但求無愧於?心。”沈晗霜眉眼帶笑,溫柔地重復道。
帶著涼意?的微風從明溪院中?拂過,掠起兩人的發絲和裙角。有的變化,或許已經悄然發生?。
夜裡。
春葉已經回家?與家?人團聚了,沈晗霜也沒讓其他侍女陪在左右。
她獨自?坐在臥房的窗邊,安靜做著葉籤,不時抬頭遙望懸在天際的月亮。
因著祝隱洲身上的藥癮和傷,沈晗霜近段時日一直心神緊繃,已經許久不曾有如此悠闲自?得的時刻了。
看見被她單獨放在一旁的那兩片楓葉時,沈晗霜心神微頓。
祝隱洲給她的木匣中?放著不少漂亮的楓葉,每片都有所不同。
可其中?有兩片楓葉幾乎一模一樣,從葉形的輪廓到葉脈的走向,隻有一點微乎其微的區別。
它們被祝隱洲放在了最下面。
其中?深意?已經擺在了明面——祝隱洲不僅想要她親手制的葉籤,還想讓沈晗霜用另一枚與之極其相似的。
像是成雙成對?。
這些宛轉而細微的心思,原來祝隱洲用得如此熟練。
沈晗霜輕輕搖了搖頭,唇邊不自?覺浮現一抹笑意?。
她微垂著眸子,繼續著指間?的動作。
而在沈晗霜看不見的地方,本應留在行宮養傷的祝隱洲正?安靜地躺在她臥房的屋頂上,和她看著同一輪月亮。
第95章 靜謐的夜
知道沈晗霜就在不遠處, 祝隱洲的心終於安穩下來。
自從親眼看見沈晗霜留在王府的那紙和離書起,祝隱洲夜裡總會難眠。後來隻有宿在明?溪院內他和她曾經的臥房時會好一些。
王府裡有很多院落,但隻有明溪院是他們曾經?共同的家?。
沈晗霜去洛陽行宮之前, 祝隱洲命人將為她安排的木芙苑盡可能?地布置成了?明?溪院的模樣。他想讓她住在還算熟悉的地方,以免住不慣, 睡不好。
因?著有些倉促,來不及將處處都復原得一模一樣, 但她住的臥房已?很是相似。
出於自己的私心, 祝隱洲也命人?按照她的臥房布置了?行宮中的太子寢殿。
而?這也起了?作用。隻要一想到?自己和沈晗霜幾乎住在一模一樣的地方, 祝隱洲心底便會安寧許多。
在青雲寺時無法將簡樸的寮房改換布局,但祝隱洲偶爾能?在沈晗霜所住寮房的窗邊見到?她,和她說一會兒話。沈晗霜入睡後,祝隱洲總會在窗外她看不見的地方再待上許久。如此之後, 夜裡,沈晗霜會願意來他夢中。
祝隱洲不敢操之過急,覺得能?這樣循序漸進地靠近她便已?很好。
但自從被齊氏用短箭所傷後,因?為與?沈晗霜有過更近的時刻, 祝隱洲已?經?越來越難覺得滿足了?。
近段時日,每日晨起後和臨睡前,沈晗霜都會來看他。服下能?激發藥癮的湯藥後,在藥癮發作讓他意識混亂之前, 祝隱洲會一直想著, 沈晗霜就在屋外等著。
這是祝隱洲能?捱過每日發作的藥癮的最大動力——隻要他能?清醒過來,便能?再看見她。
或許沈晗霜隻是因?為擔心他的傷勢和藥癮, 所以才會每日都願意予他珍貴的陪伴。她一直是心軟溫善的性子。
但祝隱洲忍不住暗自將這看作是她對自己的在意。
受她關切的感覺實在太好, 是以得知身上的藥癮已?經?被順利戒除時,除了?一閃而?過的釋然, 祝隱洲心底還不由得生出了?許多不舍——沒了?會要人?性命的藥癮,沈晗霜便應不會再每日主動來見他了?。
想看見她,想靠近她,一刻也不願與?她分離。
這才是被祝隱洲深埋心底的,日日以愛意澆灌的癮,深刻而?濃重。他無法戒除,也絲毫不想戒除。
他樂在其中。
因?為曾經?擁有過她的陪伴,便愈發難以忍受分離。
不在沈晗霜身邊時祝隱洲心裡會不安穩,所以雖然人?人?都說他應該在行宮好好養傷,他也還是到?了?能?離沈晗霜更近的地方。
祝隱洲知道沈晗霜想在返京之前回來陪伴家?人?,他不會,也不該阻攔。
無論是沈家?人?還是明?家?人?,都是沈晗霜萬般珍視的存在。祝隱洲想像她的家?人?一樣被沈晗霜放在心上,卻不會想要與?她的家?人?比較,更不會想讓她做什麼取舍。他想成為其中的一員。
但祝隱洲還是忍不住跟來。
因?為早在沈晗霜從行宮離開時,看著她朝著明?述柏走去的背影,祝隱洲便已?經?開始想念她。
他聽見了?沈晗霜和明?姝雪在明?溪院中的交談。
沈晗霜心思缜密,若非已?經?想好了?一定要做這件事,她不會輕易將其說出口。沈晗霜說起想回長安開辦女學時,祝隱洲當即便理解了?她的希冀與?打算,也明?白她的顧慮和考量。
祝隱洲也愈發堅定了?想要做些什麼的念頭。
他心愛的姑娘那樣好。
他想讓自己能?配得上她。
此時安靜地待在屋頂,想象著沈晗霜垂眸制作葉籤時她眼底或許會有的安然和愉悅,祝隱洲不由得開始期待他們的未來。
或許今後的某一日,她身側,會一直有他。
不是他暗自跟來,貪戀她在一無所知間被他索取的陪伴。
而?是沈晗霜願意讓他待在她左右,願意與?他朝夕相伴,天長日久,再無分離。
沈晗霜對祝隱洲的存在一無所覺。
她對著溫柔月色制好了?一些葉籤後便闔上了?軒窗,心神安寧地睡去。
今夜她心底沒有不安與?憂慮,卻隱約覺得似乎缺了?點什麼。
但沈晗霜並未多想,一夜無夢,睡得很好。
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