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實即便林遠暉不忙,兩人身份有別,那時的他也沒?有資格再像以往那樣為沈晗霜慶生。
如今沈晗霜已經和離歸家,不再是誰的妻子,林遠暉便想像以前一樣,再同?她一起過生辰。
林遠暉的家人都在長?安,他剛調來洛陽軍營不久,也還沒?有什麼親近的朋友。是以林遠暉今日便將明述柏為他安排的大夫和小廝都支開了,想單獨與沈晗霜一起過這個生辰。
這是以往都不曾有過的機會,林遠暉不想錯過。
但他去?明府接沈晗霜時,卻得知?她已經去?了太子暫住的客棧。
林遠暉自然不能追著尋過去?。
他不知?道沈晗霜為何?還會去?找祝隱洲,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沈晗霜回來,卻還是一直等在明府門外,希望能等到沈晗霜。
等她從祝隱洲那裡離開,朝他走來。
幸好,他並未等多久,便看見了沈晗霜的身影。
得知?他是想請她一同?去?過生辰時,沈晗霜雖有些意外,卻沒?有拒絕。
隨他一道離府前,沈晗霜還先回了一趟明溪院,將提前為他備好的生辰禮帶了出來。
那是一副新的臂縛,林遠暉甫一看見便格外喜歡。
他想,自己應不會舍得帶上這副臂縛上戰場,不願看見它有絲毫磨損。
而沈晗霜問起林遠暉有何?生辰願望時,林遠暉旁的什麼都沒?說,隻說想學著親手做一頓飯。
林遠暉沒?有言明的是,他是想為沈晗霜做一頓飯。
他說自己從未下過廚,又知?道沈晗霜不喜歡油煙的味道,便隻請沈晗霜在一旁教他,不讓她碰那些油膩的生肉和會髒手的木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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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遠暉兒時曾見過父親忙裡偷闲,專程從軍營趕回家為母親下廚。
那時母親便會在旁邊指點父親,一面?嫌棄父親又是何?處做得不對,一面?又藏不住眼角眉梢間的笑意。
那是林遠暉對“兩情相悅”這四個字最初的印象,也是他開竅後,對自己與沈晗霜將來的生活最常有的暢想。
沈晗霜雖拒絕了他的心意,說對他沒?有男女之情,可眼下,林遠暉腦海中想象過無數遍的場景終於成為了現實。
此時這個院子裡沒?有任何?旁的人,隻有他和她,就像這世間隨處可見的尋常夫妻一樣。
起碼在這一日,林遠暉的奢望成了真。
即便再短暫,他也隻當它是成了真。
沈晗霜仔細清洗著剛摘回來的青菜,似是無意問起:“你這裡有小廝照顧起居,為何?忽然想學下廚?”
林遠暉毫無破綻道:“一時心血來潮罷了,興許做完這頓飯,便再也不願進廚房了。”
“之前不知?道,如今一樣一樣經了手,才知?道原來做一道菜這麼麻煩。”
沈晗霜唇邊帶笑,沒?說什麼。
夕陽正緩緩西沉時,林遠暉做好了飯菜。兩人沒?有進屋,轉而在院子裡擺了桌椅用飯。
林遠暉雖同?沈晗霜相識多年,但像此時這樣相對而坐,隻他們?兩人一起用飯,還是頭一回。
林遠暉竟一時有些緊張,動筷子時都有些不太自然,幾?次都沒?能夾起來菜。
沈晗霜將這看在眼裡,不由得失笑道:“怎麼學會了下廚,反而連吃飯都不會了?”
“許是怕自己的廚藝不好,做出來的飯菜入不了口?。”林遠暉打趣道。
“不如你先替我嘗嘗?”
沈晗霜看了他一眼,沒?有拆穿。
她嘗了嘗林遠暉做的魚,如實稱贊道:“味道很好。”
魚肉沒?有任何?腥味,入口?便隻覺得嫩而鮮,少?一分會偏生,多一分又過熟。
操練武藝時的刀劍招式與廚房的菜刀用法並不相同?。她早在林遠暉拿起菜刀時便看出來,他應是會做飯的。
今日林遠暉說著自己是第?一次下廚,不時問她下一步該做什麼,但他處理食材時的動作很熟稔,對火候的把握也很不錯,明顯是精於廚藝的。
她不知?常在軍營中的林遠暉是何?時有空學的廚藝,但她多少?能猜出,林遠暉今日為何?會想親手做一頓飯吃。
今日是林遠暉的生辰,沈晗霜希望他能過得開心。至於其他的話?,什麼時候說都可以。
待用完了飯,沈晗霜也該回府了。
林遠暉讓明府的車夫騎自己的馬先行一步,這會兒他親自架著明府的馬車,送沈晗霜進城。
沈晗霜猜到,他應是有話?想對自己說。
她坐在馬車內,林遠暉坐在車外,兩人一時誰都沒?有先說話?。
直到離他們?方才獨處的院落遠了,已經看不見身後的院門時,林遠暉才溫聲道:“這個生辰,我過得很高興。”
“比以往的任何?一個生辰都高興。”他聲音如嘆。
“高興便好。”沈晗霜輕聲道。
“不僅是生辰,今後每一日,你都該過得輕松些,舒心些。”
沈晗霜不知?道林遠暉在戰場上都經歷過什麼,但她總覺得,林遠暉自三年前上過戰場後就變了許多。
性子更沉著了或許是好事,但若心上壓了太多擔子,便不算是好事了。
林遠暉靜了靜,忽而將馬車停下,問她:“今後……你也會在嗎?”
他的聲音放得極低,話?裡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沈晗霜無聲嘆了一口?氣,她不願給他虛假的希望,便隻能將話?說破:“我不會是那個陪著你度過今後每一日的人。”
“我知?道,”林遠暉的話?裡難掩低落,“你說過,對我並無男女之情。”
想到了什麼,他有些急切地問:“可那是以前,今後呢?也不會有嗎?”
沈晗霜思忖了幾?息,沒?有瞞他或是騙他,道:“你我自幼相識,若有那些心思,早該有了。”
就像林遠暉對她的心意並非是她和離後才有的一樣。
沈晗霜與祝隱洲成婚前不曾對林遠暉動過心,也不會因為如今與祝隱洲和離了,她就忽然轉而對林遠暉動了男女之情。
她甚至很難想象自己與林遠暉不是友人,而是夫妻的模樣。
沈晗霜曾體會過對旁人的愛意求而不得的心情。
她不願看見林遠暉也像曾經的自己那樣,因為一份無望的感情而傷神勞心,失了自己原本?的模樣。
他對她的心意自年少?時起,已經耽誤了他許多年,也耽誤了他許多事。
林將軍戰無不勝,從無敗績,不該被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牽絆腳步。
“我不會心悅於你,”沈晗霜聲音溫和,卻態度明確道,“我們?做不了夫妻的。”
林遠暉沉默了許久,才問道:“那太子殿下呢?”
“你可還會重?新心悅於他?”
沈晗霜不知?林遠暉為何?會忽然提起祝隱洲,卻也如實道:“我與他之間的一切,都早已結束了。”
林遠暉再問不出什麼了。
而暗處,祝隱洲眉眼間覆著一層霜寒之色。
第40章 周六一更
沈晗霜知道自己對林遠暉說的話很直白, 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也許會讓他心裡難受。
但她應該與他把話說明白。
當年爺爺為她擇婿時,沈晗霜曾覺得, 世上許多夫妻之間也並無多麼深厚的感情,若對方?品行端方?, 德才兼備,再加上一兩分好感, 兩人應就可?以結為夫妻, 彼此扶持, 平靜安寧地把日子過下去。
所以她在爺爺物色出?來的那幾位適齡男子中選了祝隱洲。
不僅因為祝隱洲是那幾人裡最優秀出?眾的,還因為沈晗霜與他之間其實曾見過幾面。
祝隱洲應已經?不記得了,但那幾樁舊事給沈晗霜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且除了這些以外,祝隱洲出?塵的樣貌與氣質也實在很合沈晗霜的心意。
是以沈晗霜為自己選了個無一處不好, 還僅是看著就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的夫君。
若沈晗霜不曾對祝隱洲心生愛意,或許她和祝隱洲當真能如?她婚前所想的那樣,相敬如?賓地度過餘生。
可?偏偏沈晗霜對祝隱洲動了心。
經?歷了那些同床異夢的日日夜夜後?,沈晗霜才無比明?晰地知道, 僅是她成婚前的那些考量,其實還遠遠不夠。
不能心意相通,兩情相悅的兩個人,即便?做了夫妻, 也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
她和祝隱洲就是擺在眼前的例子?。
沈晗霜與林遠暉相識多年, 她知道他實在很好,可?她既對林遠暉無意, 便?不能模稜兩可?, 似是而非,平白耽誤了他。
見馬車外的林遠暉已沉默許久, 沈晗霜掀開車簾,看向他已經?比兒?時寬闊了許多的背影,緩聲說道:
“我明?白你的心意。”
“但我希望你能過得好,比現在更好。”
去實現他的抱負與志向,去雄鷹和駿馬應該去的地方?,不因任何人而低落,失望,灰心。
話音落下,沈晗霜心裡忽而有些難過。
她深知,懷揣著一份情意時,既希望對方?知道,又擔心對方?知道的那種忐忑心情。
她也明?白,既然已經?動了心思,便?會不由自主地期待對方?能有同樣的回應。
以前她不知道林遠暉的感情,不曾給過他回應。如?今她雖已知曉林遠暉對自己的多年情意,也為他自年少時起的守護而動容,卻仍然給不了他想要的答案。
相熟,惋惜,感動,都?無法與鍾情和愛慕等同。
林遠暉也對此了然於心。
所以若沈晗霜對他無意,還劃定了他們?之間一直都?無法越過的距離,林遠暉無法強求。
除了守著她,護著她,盡己所能地讓她事事順遂,得償所願,他什麼都?做不了。
在他們?之間,有一人求而不得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