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晗霜同春葉說道:“我自己來挖便是,你先?回?家去吧,還能趕上與家人說說話。”
春葉是洛陽人,中秋時,若她正隨沈晗霜待在洛陽,她的家人便會等著她回?去一起吃月餅,話家常。
“沒事,等挖出酒壇了我就走。”春葉應下?。
“我隻聽人說過,有的地?方會在女兒出生那年埋下?酒,等女兒出嫁時再?拿出喝,便是‘女兒紅’。”
“那其實是紹興一帶的黃酒,我們沒有女兒也可以買來喝。”沈晗霜語氣輕松道。
“那我明日?便給我爹爹買一壇。”春葉笑?著說。
沈晗霜的父母將酒埋得很深,終於將幾個酒壇都?挖出來時,沈晗霜和春葉的額上都?已?有了一層薄汗。
見天?色不早了,沈晗霜連忙問春葉:“你大?哥可還在府門外接你?不如我找兩個家丁送你回?去?”
春葉知道姑娘是擔心她的安危,便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大?哥肯定在,若是他接不到我就回?去了,肯定會被?爹娘趕出家門的。”
“那就好,明日?你可以晚些回?來,不著急。”
“多謝姑娘。”春葉認真道。
知道姑娘夜裡喜靜,春葉離開時也屏退了臥房和庭院周圍的侍女。
沈晗霜仔細將酒壇上的泥土清理幹淨,又去淨了手,才拆封了其中一壇酒,倒入了春葉離開前便替她準備好的酒杯裡。
酒香四溢。
沈晗霜坐在石凳上,裙擺隨意散開,她神?色放松地?執起酒杯,先?淺嘗了一口。
多年陳釀之後的酒口感綿柔,少了幾分辛、辣、苦,多了幾分鮮和香,是沈晗霜喜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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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沈晗霜曾答應了明姝雪,會與她一起飲這酒。但今日?沈晗霜忽然想試試月下?獨酌的感覺,便單獨為明姝雪留好了一壇放在一旁。
夜已?經深了,沈晗霜不需要思索任何事情,便也隨意地?清空思緒,不在腦海中存任何念頭,隻在想飲酒時端起酒杯,想賞月時抬頭仰望,好生愜意。
算起來,她隻與父母一起過了四個中秋節。
前幾個中秋節時她還不記事,第四個中秋節時記的東西到如今也已?經模糊了許多。第五個中秋節還未到來,她的父母便再?也無法走上那條回?家的路。
不知是否因?為明溪院裡的這些酒是沈晗霜的父母一起釀就,又帶著她一起埋下?的,今晚沈晗霜似乎格外想念他們。
她記憶中的父母,一直都?是年輕而好看的模樣,從不曾被?歲月留下?任何痕跡。
而他們被?洪水帶走後,也無法再?看著沈晗霜慢慢長大?,直到如今,她已?經完全變了模樣,不再?是他們跟前黏人活潑的小姑娘。
等再?與他們在另一個遠方團聚時,他們應會認不出她來吧。
中秋團圓夜,實在是適合思念家人。
沈晗霜的酒量本不錯,但今日?的酒似乎格外醇美,她不知不覺間便飲得多了些,抬眸看向月亮時的眼神?也逐漸變得有些恍惚朦朧。
沈晗霜隨手披上春葉離開前特意放在她身旁的披風,也不顧石桌上是否幹淨,便枕著手臂,繼續看著那輪變得格外活躍,正在天?上晃來晃去的白月亮。
不知過了多久,她便被?醉意和睡意包裹著,不自覺緩緩闔上了眸子。
片刻之後,一道本不該在此時出現的身影便來到了沈晗霜身旁。
祝隱洲從未見過沈晗霜此時的模樣。
被?那麼多人愛著的她,在月下?獨酌時的背影也是單薄而孤寂的。
原來,無論擁有再?多,已?經失去的,便是永遠失去了,空洞的地?方無法被?別的人或事情填滿。
抬頭望向月亮時,她會在想些什麼呢?
是想起了父母種下?這棵石榴樹時的模樣,還是想起了他們帶著她一起在樹下?埋酒,還提起她可以與將來的心上人共飲時的模樣。
祝隱洲已?經忘了許多自己五歲時,母親被?先?帝毒殺之前的事情。
他隻深刻地?記得,自己的母親是個很溫柔,也很愛笑?的人。即便是毒發身亡的前一息,看著祝隱洲時,她也仍是笑?著的。
但同樣五歲時便已?經失去了父母的沈晗霜,卻曾與他說起過許多和父母相處時的事情。
不僅因?為她自己記得,還因?為她身邊的人,她的外祖母和舅舅,她的祖父和伯父們,都?會常與她一起回?憶那兩個明明分外美好,卻早早離開家,再?也不曾歸來的人。
或許,被?活著的人徹底遺忘時,逝去的人才算真的逝去了。
等到他也忘記了母親的模樣,或許便是母親徹底離開他,離開這個人世的時候。
他的母親,是否會希望自己也被?家人長久記憶?
就像沈晗霜和她的家人一直都?銘記著她的父母一樣。
無論分別多久,家人都?還是家人,會是中秋團圓夜時必定會想起,會思念的人。
祝隱洲垂下?眸子凝視著沈晗霜安靜的睡顏,平日?裡清冷的神?色不自覺地?變得柔和了許多。
酒意讓她原本白皙如玉的面龐染上了幾分酡紅,可能因?為枕在石桌上,睡得不太安穩,她纖長的眼睫偶爾會不自覺輕晃分毫。
祝隱洲滴酒不沾,沈晗霜便也從未在他面前飲過酒,他不曾見過沈晗霜醉酒時的模樣。
原來是這樣的安靜,乖巧,讓人心生愛意,憐意,舍不得移開目光。
貪看了片刻後,祝隱洲被?自身側掠過的涼風喚回?了神?。
他無聲俯身,放輕動作將沈晗霜抱了起來。
無人會來打擾與阻攔,祝隱洲緩步抱著沈晗霜回?到了她的臥房內,輕輕將她放在了床榻之上。
為了讓沈晗霜能睡得更舒服些,祝隱洲替她脫下?披風放到一旁,又為她解下?釵環與發髻,蓋上錦被?。
做完這些後,祝隱洲也並未離開。
他沉默地?在曾與沈晗霜共眠過的床榻邊站了許久,眼神?一寸寸地?描摹著他無比熟悉,又已?經許久不曾親近過的容顏。
直到某一刻,祝隱洲心念微動,他忍不住俯身,逐漸靠近沈晗霜恬靜美麗的面龐。
卻在兩人的氣息相纏,即將吻上她的紅唇時停下?。
他以前不曾吻過她,如今,已?經沒有這個身份與資格。
不該在她一無所知時行如此卑劣之事。
無論他究竟有多想吻她。
祝隱洲直起脊背,重新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隻輕手替她撥開頰邊的散發。
長指卻又貪婪地?留戀她發絲的觸感。
祝隱洲以自己的目光不斷地?將她此時毫無防備的,讓人忍不住心生貪念的模樣刻進心底。
許久之後,祝隱洲才轉身離開沈晗霜的臥房,回?到方才她獨自飲酒的院子裡。
沈晗霜用過的酒杯仍放在石桌上,祝隱洲沉靜的眼神?在那隻酒杯上凝了一息。
他隨即抬手將其執起,就著留有沈晗霜唇脂印記的位置,將杯中剩下?的醇酒飲盡。
第38章 周五一更
陳釀的香氣縈繞在四周, 石榴樹的枝葉被晚風拂起漣漪,在夜色中?簌簌作響。
祝隱洲正從院子裡將已經睡著的沈晗霜抱回臥房。
但還?不待走到床榻邊,祝隱洲便忍不住安靜俯首, 輕輕吻了吻沈晗霜嫣紅溫軟的柔唇。
安睡的姑娘似是仍在連綿的酒意中?掙扎,她眉梢輕蹙, 紅唇輕啟,氣息也比平時沉了兩?三分。
祝隱洲垂眸望著她睡著時的小動作, 忍不住重新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這?回吻得有些重。
懷裡的人便也終於被他鬧得醒了過來。
沈晗霜的眼神仍有些朦朧飄忽, 看見祝隱洲時怔了怔, 盯著他安靜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問:“你回來了?”
“嗯,”祝隱洲微微頷首,“回來了。”
“公事忙完了嗎?”沈晗霜想?了想?, 又問道。
祝隱洲溫聲道:“今日沒?有公事。”
沈晗霜窩在他懷裡,選了個最舒服的姿勢,軟聲問:“那……殿下是有私事?”
祝隱洲卻徑直吻住沈晗霜的唇,沒?耐心再繼續與她一問一答了。
將沈晗霜壓在床榻上後, 祝隱洲似是怎麼都吻不夠,直到她快喘不上來氣,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胸膛時,祝隱洲才?暫時放開了她須臾。
他以為被自己欺負了的姑娘會委屈地?控訴他的罪行, 不曾想?, 沈晗霜眸光漣漪,眼底蘊著讓人生憐的水霧, 卻抬臂環住他的脖頸, 聲音柔婉地?問:
“夫君說的私事,就隻是這?樣嗎?”
祝隱洲心間微窒, 眸色微沉,眼底暗湧的欲.色也不受控地?外露了幾?分。
“若不隻是這?樣,夫人還?欲如何?”
他聲音微啞,循循善誘道:“可願意說給我聽?”
沈晗霜眼波流轉,眼神微避,卻不言語。
祝隱洲以為自己把她問羞了,正想?收回這?話,卻一時不察,被沈晗霜攥著衣襟扯了下去,轉而被她壓在了枕上。
這?回換作沈晗霜有些重地?吻了上來。
祝隱洲本就存了心思,便也從善如流地?任由沈晗霜動作,收斂心神,暗自品嘗和欣賞著她少有的主動與熱烈。
直到明媚的曦光投入窗棂。
祝隱洲睜開眸子,神思仍有幾?息的遲緩。
竟是半杯酒,半晚夢。
夢裡的人,是他,卻又不是他。
夢裡的沈晗霜也時而是他所熟悉的模樣,時而又多?出幾?分祝隱洲從未見過的柔媚。
不知是因?為那半杯酒,還?是因?為許久不曾與沈晗霜親近,祝隱洲竟會夢到自己與她行夫妻敦倫之事。
祝隱洲從未有過這?種香.豔纏.綿的旖旎夢境。
昨夜在沈晗霜的床榻邊時,祝隱洲克制著沒?有在她一無所知時吻她,不曾想?,卻在夢裡那般過分地?欺負她。
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什麼,祝隱洲神色微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