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明述柏的聲音及時在正堂外響起:“聽聞林將軍此番是帶傷來了洛陽,一切可還好?”
林遠暉起身回?道:“無?事,有勞明兄掛懷了。”
明述柏神色溫柔地看了沈晗霜一眼,隨即同林遠暉提起自己剛安排好的一件事:
“我已經?命人在離城外軍營近的地方布置好了一處院子,你可以先在那裡靜養。待養好傷後,你每日從那院子去軍營也很方便。”
明述柏收到明姝雪送去的消息,得知林遠暉帶著傷到了明府,剛下馬就因背上被杖打的傷口過重未愈而昏了過去。
上回?已經?引狼入室,這次林遠暉明顯也是別?有目的,明述柏便提前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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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力的小廝和?擅長治外傷的大?夫也已經?挑好了,過會兒便可以隨你一道過去。”
林遠暉如何會看不出?明述柏做這些事的用意。
他面上不顯,正欲尋個理由婉拒,卻見明述柏轉而問?一旁的沈晗霜:“表妹覺得我這樣安排如何?可有我考慮不周的地方?”
沈晗霜思忖了一息,微微頷首,對林遠暉道:“從明府去軍營的確太遠了,既然你會在洛陽軍營長待,還是該有個更方便的住處。”
而且她和?林遠暉已經?把話說開?,關?系也不可避免地會有變化。
已經?明知道林遠暉對她的心思,兩人再同住在明府裡,總還是有些不合適。
見沈晗霜也這樣說,林遠暉也隻好答應下來。
謝過明述柏的種種安排後,林遠暉與沈晗霜說道:“我隨明兄去見一見大?夫,你先去陪老夫人用午食吧。”
“好。”林遠暉的傷在背上,沈晗霜的確不適合旁觀,便並未多?想,離開?了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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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述柏知道林遠暉是有話要與自己說,他放下手中的茶盞,耐心地等著。
“勞煩明兄為我安排住處。”林遠暉意味深長地說。
明述柏卻迎著他的目光,不躲不避道:“你不適合她。”
“那你便適合嗎?”林遠暉的聲音冷了下來,“藏著那些與我同樣的心思,借著親人的身份和?她對你的信任,長此以往地待在她身邊。”
“你甚至不敢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林遠暉輕諷道。
明述柏並非願意與旁人解釋自己心中所想的性子,話便也隻圍繞著林遠暉和?沈晗霜:“當年?你或許本?是最有機會娶她為妻的人,卻將所謂的軍功、榮譽放在了去沈家提親之前。”
見林遠暉的神色微變,明述柏繼續道:“你以為有了這些東西,便能更風光地迎娶她,卻不知道,她根本?就不需要這些。”
那時沈晗霜還未對任何人動過心,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與其選沈相為她物色的那些優秀卻陌生的男子,沈晗霜應更有可能會選自幼相識,彼此熟悉的林遠暉。
林遠暉的父親是鎮西將軍,與沈家也是門當戶對,若沈晗霜與林遠暉都有此意,沈相自然也不會不同意。
可林遠暉偏偏上了戰場,錯過了沈相為沈晗霜擇婿的那段時日,反而讓祝隱洲與沈晗霜定下了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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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沈晗霜不僅已經?對祝隱洲動過心,還已經?心灰意冷,便更不會輕易接受旁人的心意。
即便那人是她十?分熟悉的林遠暉。
或者應該說,正因為林遠暉與沈晗霜太過熟悉,沈晗霜才不會接受他的心意。
但林遠暉似乎並不明白?這些,隻知悔恨當初的錯失與遺憾。
“我未對她表明心意,自是有我的打算。可你對她說明了一切,究竟是真想順其自然,還是想以自幼相識的情分為籌碼,謀求她的不忍,心軟,動容?”
明述柏的語氣仍如平常一般溫和?有禮,可話卻直直刺進了林遠暉心裡。
他肅聲道:“這是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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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述柏凝眸看著林遠暉,態度不變:“的確是你的事。”
“正如你放著平坦大?道不走,轉而來了洛陽軍營,也是你自己的事。若有朝一日,你因為得不償失,後悔了如今的決定,也休想將此事歸咎在她身上。”
聽出?明述柏話裡的意思,林遠暉蹙眉道:“我自然不是那般沒有擔當的人。”
“但願如此。”話音落下,明述柏便起身離開?了正堂,不再與他多?言。
明述柏看得出?林遠暉的心思,也深知祝隱洲為何即便次次都吃閉門羹也還是日日都來明府,更清楚江既白?為何從不與其他女子來往,卻偏偏待沈晗霜特?殊。
無?論他們有什麼想法,對於明述柏來說,最重要的是,任何人都不能將不該由沈晗霜承擔的東西加諸在她身上,讓她自責或是難過。
他要她永遠都像兒時一樣隨心所欲,無?憂無?慮。其他的,都是次要。
包括他自己的心意。
若明知開?口之後隻會讓沈晗霜為難,明知還遠不是恰當的時機,明述柏寧願從不讓她知曉。
*
民?間對江既白?和?他生母高?氏的聲討愈演愈烈。
沈晗霜一直在關?注外界的動向,等待著祝隱洲所說的那個或許會需要她做些什麼的時機。
直到有人在江宅縱火,那座曾一夜之間有三十?餘人喪命的宅子終是付之一炬。
這場燃了一整夜的火終於被撲滅時,官府門前有人開?始聚眾鬧事。
這些人不僅要求處置江既白?,還想讓他替母贖罪,以命償之。
“殺人兇手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還要讓她的兒子償命?”人群中,有人問?道。
立即有人高?聲回?道:“高?氏的確死在了那一晚,可僅她一條人命,如何抵得過另外那三十?餘人?”
“她毒殺了那麼多?人,本?就該死。那麼多?戶人家失去了自己的兒子,憑什麼她的兒子還活得人模狗樣的?”
“可即便連坐,不也應是撤職和?囚獄嗎?江首輔……他是個好官啊!”有人不由得嘆道。
“那就這麼算了嗎?難道那些人都白?死了!?”
“好官?誰知道他是不是像安府尹那樣的‘好官’?背地裡指不定做了多?少腌臜事呢!”
“就是!讓殺人兇手的兒子償命!”
“讓他償命!”
……
人群中的議論一刻不停。
明府中。
沈晗霜聽春葉說了外面的情況,本?擔心不已。
但斷雲緊接著便來了明府求見,同沈晗霜道:“稟太子妃,民?間的議論雖對江首輔很不利,但卑職已查明,是陳相的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大?多?數人隻是被鼓動和?誤導了而已。”
“事態仍在殿下的掌控之中。”
知道太子妃會擔憂,斷雲領了太子殿下的命令,特?意來同太子妃解釋。
“殿下已經?有下一步的安排了嗎?”沈晗霜追問?道。
“是,時機已經?差不多?了,明日官府便會貼出?另一張告示。”
聞言,沈晗霜的心提了提。
她已經?猜出?,祝隱洲近日有意任由陳相的人將事情越鬧越大?,應是想等到民?怨最沸騰時再在人前揭露事實之下的事實。
將弓弦繃到極致時再松開?,鋒利的箭矢才有穿楊之力。
沈晗霜幾乎已經?能觸摸到事實的邊界——
那應是能讓民?間的議論徹底轉向的東西。
翌日清晨,官府門前便多?出?了一張告示。準確地來說,應該是一封信,一封出?自高?氏之手的絕筆信。
信上的內容很快就傳遍了洛陽城。
高?氏在絕筆信上寫下了自己的生平,也寫下了她毒殺江府上下三十?餘人的緣由。
當年?高?氏雖是孤女,卻本?已有一個不錯的未婚夫婿。可因為一面之緣,容貌出?挑的她被江家家主?以未婚夫婿的前途為要挾,威逼強納她為妾。
入了江府後,得知原本?的未婚夫婿已經?舉家搬離了洛陽,高?氏曾一直想逃跑,卻被江家的家僕們像看守犯人一樣監視著,磋磨著,懲罰著,耗盡了逃跑的心力。
而那陣新鮮勁兒過去後,江家家主?稍有不悅便會欺辱、毆打高?氏。
江家家主?對外是樂善好施的溫和?模樣,走出?江家大?門後,無?人知曉其實他對妻妾和?兒子從來都是非打即罵。
高?氏曾當街攔過安府尹的馬車,可安府尹收下了江家家主?的銀票,不僅讓他帶回?了高?氏,還替他全了名聲,遮掩了這樁醜事。
即便是正妻被丈夫毆打致傷、致殘,隻要沒有被打死,官府都不會管,更遑論高?氏隻是個妾。
自那以後,江家家主?徹底厭棄了高?氏,對她隻有打罵。又因為高?氏沒有娘家人,沒有任何倚仗,她的身契也被攥在江家手裡,她這個妾便過得連家僕都不如。
江家任何一個家僕都敢欺她辱她,害得她幾次險些喪命。可因為與家主?做的是一樣的事,無?一人受到任何責罰。
直到江既白?漸漸長大?,開?始以少爺的身份約束和?懲治那些家僕,他們才收斂了些。但江既白?越不過父權的威嚴,高?氏仍然無?法擺脫江父的折磨。
直到江既白?考中了狀元,想靠兒子光耀門楣的江父顧及江既白?的仕途與名聲,且他自己的身體大?不如前,才漸漸不再動手打人。
但幾個月前,江父又在一眾家僕面前欺辱高?氏。而這一回?,那些家僕們不僅冷眼旁觀,還在夜裡醉酒後潛入了高?氏的院子……
高?氏知道自己這輩子都逃不掉,所以才會提前弄來斷腸草。
若那晚那些家僕們不曾踏進她的院子,不曾做下那些禽獸不如的事情,高?氏本?隻是想毒死江父和?自己。
可那些家僕,也實在該死。
在這封高?氏的絕筆信旁,不僅有女醫多?年?來給她寫過的藥方和?寫給太子殿下的證詞,肆爾二弍五久乙絲奇,當年?高?氏那個未婚夫的證詞,還有仵作們驗屍的完整記錄。
同樣是毒發身亡,唯獨高?氏的屍體身上傷痕累累。
按照官府的公告所寫,這封絕筆信被高?氏夾在了一本?三字經?中,且正是“人之初,性本?善”那一頁。
格外諷刺。
若作惡的行為在律法承認的範圍之內,惡人不必付出?任何代價,那承受這些惡行的人便隻能受著,熬著,直到死。
無?人能想到,高?氏會有這樣的經?歷。
民?間一時哗然。
按照絕筆信所寫,高?氏毒殺江家上下一事是因為她多?年?遭受江父和?江家家僕的欺辱卻無?法逃脫,才存了同歸於盡的死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