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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有些毒,沈晗霜和林遠暉在樹蔭下並肩走著,不時說上幾句話,相處自然。
經過明溪院時,隔著矮牆,林遠暉看見裡面那棵高大的石榴樹,回憶起往事:四而兒貳五九幺伺七“以前在沈家,你的爺爺、伯父和堂兄們都不讓我從正門進,我便隻能翻牆去偷你院子裡的石榴。”
“誰能想到呢?堂堂林大將軍的兒子,竟年年都饞那幾個石榴。”沈晗霜笑著揶揄道。
不管在明府還是沈府,大家都愛給沈晗霜摘石榴、剝石榴,唯獨林遠暉每年都會來偷她的果子,還總挑著最大的去。
林遠暉眸子微垂,意味不明道:“的確,誰能想到呢。”
“許是沈相種的那棵石榴樹格外好,所以結的果子也要比別處的甜上許多。”
林遠暉曾以為自己掙回軍功後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沈府見沈晗霜,還能娶她為妻,也為她在家裡種上她愛吃的果子,她愛看的花。
可她嫁給了祝隱洲,成了世子妃。
叛軍逼宮之後,林遠暉以為沈晗霜會成為尊貴的太子妃,離自己更遠一步,卻得知她已與祝隱洲和離了。
來洛陽的路上,林遠暉並非沒有注意到同樣有人暗中護衛著沈晗霜。但那人格外警惕,且十分擅長藏匿身形,林遠暉不曾看清他的樣貌。
直到昨日,沈晗霜在草場同明述柏和明姝雪策馬時,林遠暉發現那人身邊有一道他很熟悉的身影。
祝隱洲也來了洛陽。
可那又如何?
三年前林遠暉遲了一步,這一回,是他比祝隱洲先到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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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江家各處都做葬禮布置,進出的人也都穿著素白衣衫。
今日來江家的人並不算多。
江既白官至首輔,自然有不少人都想與他拉關系。但江既白僅與明家有些交情,除此之外,他隻往少數與父母關系親近的人家裡送去了葬禮的消息。
江既白一直在靈堂守著父母的棺椁,答謝來人的吊唁。
有些兇手會在殺人後返回 ,欣賞自己的成果。
是以祝隱洲也在江家,正暗中觀察每個來吊唁的人,看其中是否有人神色有異。
不久之後,祝隱洲便敏銳地發現,之前一直面無波瀾的江既白直了直背脊,目光深邃地看向了門口——
是明述柏、明姝雪和沈晗霜三兄妹來了,一旁還跟著林遠暉。
祝隱洲眸子微斂,循著江既白的眼神確認了他目光的落點。
沈晗霜。
她今日身穿一襲純白裙衫,未施粉黛,似一片輕盈出塵的雪花落入了這一方肅穆悲戚的天地。
忽然望進江既白沉靜如水的清黑瞳眸,沈晗霜不由得頓住腳步。
她幾乎忘了,自多年前相識以來,每回江既白看向她時,都是這樣的眼神。
眉眼冷清,眸中卻似是蓄著深湖。分明什麼都沒說,又似是在眼底藏著什麼她應該讀懂的話。
江既白對身邊的人說了什麼,起身朝她和明述柏他們這邊走來。
他先同明述柏和明姝雪說了話,然後似是才注意到此時不該出現在洛陽的林遠暉。
兩人對視了一眼,隨即心照不宣,禮數周到地與彼此寒暄。
隨江既白進靈堂吊唁亡者之後,明述柏看見了一位父親的舊友,便先帶著明姝雪過去同長輩見禮。
離開前,明述柏狀似無意地看了林遠暉一眼。
林遠暉本不必,也不想離開,但江既白溫聲對沈晗霜說:“沈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沈晗霜沒有多想,答應下來,隨他走到了一旁的僻靜處。
無人打擾時,江既白才終於說出一句:“沈姑娘,久違了。”
聲音如嘆。
沈晗霜抬眸看向眼前的男子,輕聲道:“久違了。”
“江公子,還請節哀。”
以往沈晗霜每次看見江既白,他都身穿天青色衣衫。今日他穿著白色粗布喪服,周身氣質中的那股冷清孤寂愈發加深了幾分。
江既白沒有多提江家的劇變,隻正色提醒沈晗霜:“太子也來了洛陽,此時正在江府。”
沈晗霜靜了靜,立即想到,祝隱洲應就是表哥曾提起過的,長安派來徹查江家這樁命案的人。
“多謝江公子提醒。”沈晗霜溫聲道。
祝隱洲如今是太子,人人都關注著他的動向,她避著他些便是了。以免旁人再傳出什麼闲言碎語,徒增事端。
祝隱洲為公事而來,她和他之間的私事已了,的確也沒有再見面的必要了。
沈晗霜剛思忖完,甫一抬眸,便看見隔著院落,對面的長廊下,祝隱洲正長身玉立,沉默地朝她望來。
沈晗霜面容平靜地收回眼神,沒再看他,繼續同江既白說話。
祝隱洲也神色冷淡地移開了目光。
清風拂過,院內的枯樹上飄落了一些黃葉,有一片緩緩落在沈晗霜如絹的青絲上。
見她毫無所覺,江既白抬手幫她取下。
沈晗霜頓了頓,沒有避開。
“多謝。”她接過他手裡那片已經泛黃,卻稱得上完美的落葉。
想起了什麼,沈晗霜溫聲問:“還是做成葉籤送你?”
江既白難得笑了笑,應下:“好。”
祝隱洲原本耐心地觀察著江府的客人,不由自主地側首時便看見了這一幕。
他下意識蹙眉,心裡竟破天荒地劃過了幾縷不悅與煩躁。
江既白和沈晗霜之間明顯並不算熟悉,卻又有著隻他們兩人能懂的默契。
那是他和沈晗霜成婚三載都不曾有的東西。
在意識到之前,祝隱洲已邁步朝沈晗霜走去。
第21章 入V通知
方才祝隱洲和沈晗霜雖是遙遙相望了一眼,但中間其實隻隔著一個靜謐的院落。
可祝隱洲還未走出長廊,旁邊便出現一道挺拔的身影,攔住了他的去路。
“末將見過太子殿下。”
林遠暉拱手行禮,用隻兩人能聽見,不會惹旁人注意的聲音道。
話裡端的是敬意,但林遠暉和祝隱洲都心知肚明,他是故意攔在此處,不想讓他靠近沈晗霜。
祝隱洲斂眸看向他,眼底似是不帶情緒,淡聲道:“孤不記得你何時被調來了洛陽軍營。”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帶著莫名能讓人心弦緊繃的壓迫感。
父皇成為那座宮城實際上的主人,並宣布會立他為太子後,人人都稱呼祝隱洲為“太子殿下”。
但這是祝隱洲第一次自稱“孤”。
即便是之前在規矩森嚴的皇宮裡時,祝隱洲也不曾如此。他雖待人疏離,卻並非是盛氣凌人的態度,與平輩一向隻說“我”。
祝隱洲沒有細思自己為何會忽然因為林遠暉而有了變化。
林遠暉自然能感覺到來自祝隱洲身份和氣度上的壓制,卻沒有退讓。
“多謝殿下提點。私自離營是末將之罪。回長安後,末將定會去領軍法處置。”
“但今日殿下於江府現身,應是為了公務,不宜旁生枝節。”
林遠暉沒有明言,但他和祝隱洲都知道,他話裡指的是沈晗霜。
長安派太子來查江家命案的消息已經傳開了,但少有人知道祝隱洲已經快馬加鞭,提前趕到了洛陽。
今日在江府,祝隱洲也並未現身表明身份,隻置身於一處並不顯眼的地方觀察著來江家吊唁的人。
眼下還在江家的葬禮上,無論於公於私,祝隱洲都不適合現身與沈晗霜說什麼。
祝隱洲並非不明白這些。
但方才看見江既白與沈晗霜相處時流淌在兩人間的那種無言默契,他一時將其它種種考量都放在了一旁。
可為何會如此?
祝隱洲輕壓眉梢,掩下心底那幾分不明的情緒,亦不再理會林遠暉。
一院之隔的另一側長廊下,江既白並未聽見祝隱洲和林遠暉之間的對話,但他從方才沈晗霜同祝隱洲對視的那一眼裡看出來,她此時不願與祝隱洲碰面。
是以他溫聲問道:“述柏那面不知何時能忙完,不如我先送你回明府?”
沈晗霜心神微頓,自然沒有答應:“不用了,我再等一等便是。你自去忙你的。”
方才江既白沒有看見,但面對著那邊的沈晗霜看得分明。
不知為何,祝隱洲竟原本打算朝她這邊過來,好在林遠暉將他攔下了。
或許還沒什麼人注意到祝隱洲,但洛陽卻有不少人認識沈晗霜。她方才進門後也有不少人明裡暗裡地朝她看過來。
自沈晗霜與新太子和離的消息傳開後,洛陽城裡也有不少真真假假的傳言。
今日江家在辦葬禮,沒人會到沈晗霜眼前來議論,但若她與祝隱洲共處時有人認出他,難免會有喧賓奪主的可能,那便太失禮了。
而且哪裡有讓江既白送她回府,反而將所有來客都撇下的道理?
不過看樣子,祝隱洲應不會再過來了。她也不必特意先於表哥他們離開。
見沈晗霜有自己的考量,江既白便也不勉強,溫聲道:“那我再在此處留一會兒,待述柏回來,我再走。”
今日來江家吊唁的人並不算多,暗處還有太子和府尹的手下守著,但到底還是剛發生過命案,江既白仍不放心將沈晗霜獨自留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