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疑惑欲起,陡然發覺身子沉沉的動彈不得,再向旁一看,身邊也不見了寶鴉身影。
梅鶴庭一步步走到近前。
那襲黑錦金紋的繁麗衣袍,也不是他今日身上穿的衣服。
宣明珠正在想何處不對勁,幕天席地的龍涎香驟然傾泄,他壓在她身上。
放肆!
宣明珠驚急,卻喊不出聲音,急得瞪他,那輕顫的紅唇吸引了男人的注意,喉結輕滾,手縛著她的手,眼望著她的眼,低頭,唇含住她的唇。
“殿下。”一聲滿足的嘆息從他胸腔深處溢出。
那張冷白如玉的臉上,綻開一抹深餮的笑,仿佛一株從地獄開出的花罂粟。
與白日間的溫雅克禮迥然不同。
那帶香的花枝搖曳纏綿在她身上,急切而毫無章法地試探,探尋何處的蜜最為香甜。
許是受不了她用那樣的眼神嗔瞪他,男人渾身發硬,單手解開額帶,輕輕纏系在她的眼上。
“殿下,別害怕……”
宣明珠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她看不見了,自然也不知道男人隨即又勾手扯下發帶,一頭青絲瞬間靡亂地散開,絲絲縷縷落在女子臉上。
他將發帶覆上她的唇,繞到她長發之後系緊。
最後,是他的腰帶,寬大而柔軟的黑鞶帶綁住她兩隻雪腕,向上推至頭頂。
宣明珠在布料下的瞳孔放大,這個孟浪之人,絕不會是梅鶴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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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男子貼在耳畔的低語,明明白白昭示著他的身份。
他“明珠”、“殿下”、“醋醋”地亂叫,不停安撫著,說他不會動她,可自己卻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一邊拼命克制,一邊妄圖放縱。
他渾身都在戰慄。
隔著絲綢,便不算褻瀆了吧,吻再度落下,朝聖著她的脈搏,她的目色,她的唇香。
宣明珠單薄的寢衣上承著沉實的重量,身動不得,喉堵綿絮,如陷夢魘,隻有感觀與觸覺被無限放大……她快瘋了。
那三條絲帶,最終都湿了個透……
第65章 羞恥
梅長生猛地從夢中驚醒。
星船搖晃,昏黃的羊角燈懸在舷壁,他支著腿從床板坐起,大口喘息,渾身的熱氣是從那夢裡帶出的,裈褲上卻沾著一片粘膩的冰涼。
萬籟俱寂中,耳中惺惺響,一顆狂囂的心若擂鼓。
那道緊繃的身影靜了片刻,甩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這樣的夢,在梅鶴庭的過往歲月裡數不清做過多少次,都是與她,兇猛的,凌亂的,瘋糜的,比這場夢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他因有一種克制,知道她不願再做他的妻子,所以在方才的夢裡,憑著靈臺最後一絲微弱的清明,並未做到最後。
但那般捆縛她,隔著絲布一遍遍勾勒她的眉睫,唇舌,峰尖,像吞食上癮的阿芙蓉般……已經足夠令他羞恥。
時至今日,他已經看清也接受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暗色,可唯有在這件不可言說的嗜欲面前,他永遠逃脫不開那個十六歲不知所措的少年,一邊羞恥,一邊想要得更深更多。
梅長生沉默地下床,取水收拾自己。
他掌摑的那半邊臉微紅,忍不住舔舔唇,另半邊臉,於是更紅。
原以為,隻有剜心的痛苦才能換取夢見她的恩賜,如今傷愈了,所以他便一時不曾自束心神,這一路與她同行,他也實在無法不心猿意馬。昨夜睡前,想到她就休息在近在咫尺的隔壁,梅長生便隻覺得安穩,向天發誓絕無那些齷齪念頭——
誰知一到夢裡,原形畢露。
要命的是,按推測,宣明珠有可能會被拉入他的夢。
一想到她有可能知曉……梅長生的身上又起了一種變化,坐臥不下,冷水也制不住那毒龍。一片慘黃的靜謐裡,時隱時現的江水聲一浪一浪淹上心田,男子鼻翼邊的鬢發拂動得有些急,白皙而修長的手指攥成一團。
那隻握筆作錦繡文章的手,絕不可用於自瀆。
這是他從未打破的底線。是給自己留的最後一分臉面。
好在他已經慣於忍耐,抿住薄唇,水紅赩奕的眼睛盯住燈罩一個點,慢慢平復,隻是喘息間捺不住,不小心發出一聲無人得聞的悶呻。
一隻蛾子不知從何處飛進來,直奔散發著光亮的羊角燈罩開始撞擊,一下一下,不知疲倦。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疲敝地掉落在木縫間,不再動彈。
梅長生長出一口氣,回身洗把臉,平靜地換了身幹淨衣物。
除了那雙水紅未退的眼睑,他已神色如常,在硬木床板邊坐了一陣,自知這一夜不會再有睡意,索性穿上鬥篷,去甲板上觀江風夜月。
一拉開門,對門卻也正巧打開,身披紗緞的女子從門內走出。
二人懼是一愣。
隻見宣明珠長發如墨,蟬髻未挽,隨意地垂散在披風的襟領上。那雙光採神熠的鳳眸此時有些萎靡,似乎不曾休息好,睑下一片雪白的肌膚卻染了淺淺紅暈,宛如胭脂。
宣明珠原想去甲板上吹吹冷風,讓自己清醒些,全部的心神都用於驅逐那個荒唐的夢,沒闲情捯饬自己,卻沒想到這個時間還會有人沒睡。
且還是他。
餘光見梅鶴庭穿戴整潔,緊束在腰肢的月華玉帶襯出他颀長身形,頭發連夜裡也冠得一絲不苟,哪裡是夢中那種狂浪樣子。
那麼問題來了,她究竟為何會做那種夢,還把這個人想象成那種天殺的模樣?
“殿下。”
隔著一條過道,低沉而微啞的聲音傳來,在萬籟俱寂中格外明顯。
宣明珠耳窩一痒,一時錯亂,飛快地抬頭看了眼他額上的束帶,見還在,松口氣的同時暗罵自己瘋了。
她不能亂,更不能落荒而逃,她可是宣明珠,一個夢而已,誰會知道,心虛個鬼。
於是她攏了攏外罩緞衣,冷淡地“嗯”了聲。
二人各自背靠艙門而立,宣明珠難得地面對一件事如此不自在,梅長生不動聲色地瞧一眼她的神情,低問:“寶鴉睡得還好嗎?”
“嗯。”
梅長生道:“殿下可是難眠?正好臣要去甲板走走,可為殿下引路。”
宣明珠握發放平呼息,心想這是在她的船上,是她的地盤,做什麼反要避他?
她如鶴的秀頸優雅輕點,下頷微揚,清清嗓音道,“本宮睡不著,去外頭瞧瞧月色。大人便莫隨意走動了,回房歇著吧。”言下之意,她不想見他在眼前礙眼,合該是他避走才對。
說罷一抬眼,無意對上那雙深邃的黑眸,宣明珠心尖不防一悸,忽想起夢中眼布落下之前最後看見的那雙眼,慌亂一瞬,咬牙扔下句“不去了”,推門鑽回屋子,將門板重重闔上。
梅長生在關閉的門外站了半晌,還是松不開微抖的掌心。
一個人遮掩的神色是做不得假的,他至此可確定,她的確入了他的夢。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條詭異的紐帶,將他們牽扯在一處。隻不過仔細回想,從前他撞入她的夢,是因她的執念化解,與過去的他做訣別,還自身一個清清爽爽,而如今……
他滿心壓抑著說不出的腌臜。
此刻他的心情,仿佛在峭壁之上不著衣縷地走鋼索,在害怕中興奮,又在無恥中沉淪。
可清醒時候,每當看見純潔高貴如她,他又恐玷汙了她。
左右搖擺,進退兩難。
梅長生獨自往甲板而去,扶著木闌一人站至天明。
寅卯相交時分,東方既白,餘小七在寶船二層的甲板上看到了那道蕭索的身影。
他忙沿著一條角梯上來,手中端了盅溫熱的參湯,“大人請用。”
梅長生回頭看了一眼,吹了一夜風的嘴唇微白,“先放著吧。”
餘小七舔舔唇,小聲道:“那個大人,您之前吩咐過小的,若您哪天不想喝,便讓小的提醒一句,身子緊要。”
梅長生聽見遲了一晌,點頭,長睫意興闌珊地掃過來,接盞一口喝下那碗半藥半補的參湯,交回給七郎,“這些日子辛苦你照料了。”
他自從離開汝州後,便尋了一支百年血參交給手底下的人,令他們每日清晨切下五錢,加龍眼刺五熬水送來。寅末卯初,正為心肺氣血相交之際,他翻閱了那麼多冊醫書,別的用處沒有,倒是能給自己開個養元方子。
身子緊要,因為此身還有用,他要養好。
卻說宣明珠夜裡折騰了一回,回房後心氣莫名浮躁,怎麼也睡不著,直到四更天,才挨在床沿邊抵著寶鴉香甜的睡顏不覺眯著了。
再醒過來,也睡不過一個時辰,手邊卻是空了,寶鴉沒在屋裡。
宣明珠撐起發酸的脖子,喊了聲“寶鴉”無人應,徹底清醒過來,忙喚泓兒。泓兒捧了熱水巾帨進來,帶進一絲霞紅的天光,道:“殿下莫急,小小姐和小公子們在甲板觀日出呢。迎宵她們都在。”
宣明珠聞言放下心,洗漱後換了件織金藕絲秋半襦裙,外罩冰臺蘭色的廣袖長褙,也出門過去。
但見東方一輪彤霞照映淮水,粼粼波光映日潋滟,甲板上梅長生長身玉立,領著三個小的正在觀日。迎宵等護衛識得眼色,不遠不近地守在後頭不去打擾。
見宣明珠過來,她喊了聲殿下,三子回頭,寶鴉在船板上一蹦一蹦地向阿娘招手:“娘親快過來看日出,比九峰山上觀日別有番不同呢!”
梅長生斂然轉眸,見她走來了,便讓身向旁避了一避。
宣明珠經過一夜已坦然了許多,平平地擦身走過,先朝梅珩臉色望去,瞧著比昨日強些,這才放心,站在子女中間眺望江日,眼前煦光暖面,水波無涯,不覺神思廣闊。
時有晨風,帶著淺淺腥氣吹動她簪鬢的絨花。梅長生不著痕跡向她身側踱了一步,擋住大半曉風。
忽這時寶船微晃,似逢著了暗浪,宣明珠站身不穩,梅長生忙一手扶住寶鴉一手在她臂腕一勾,幫她穩住身形。
指尖劃過袖下肌膚,是冰涼的觸感。宣明珠一愣。
她記得他身上的溫度一向暖如炭爐——不對,這時候是該想這些有的沒的嗎,她收斂心神道了聲,“放肆。”
聲音不輕不重,倒似為了出昨夜夢裡的那口惡氣,這口氣出了,她才可撂在腦後不去理會,否則總覺得自己吃了暗虧似的。
梅長生也便從善如流,頷首道:“臣失儀。”
寶鴉轉轉眼,學著阿娘的口吻質問梅大,“放肆。你剛才怎麼不扶好我?”
梅豫俯身揖手,“我失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