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長公主病入膏肓後》, 本章共2802字, 更新于: 2024-11-08 13:25:47

他倒沒覺得宣明珠在眾人面前下他面子,有何丟臉之處,畢竟晉朝的公主自立國起,地位尊崇與王孫等同,像昭樂這般好脾氣的反而少見。


唯一讓他有些奇怪的是,往常宣明珠恨不得時時與他相處,今日卻為了朋友之事將他往外推。


就好像在她心中,他的地位還不如她的朋友。


這當然是無稽之談,梅鶴庭好笑自己竟也無聊起來,學那等妾侍之流吃起了飛醋。


他收起心猿意馬,正色道:“那件案情我已有眉目,不差這一晚。”


宣明珠不再言語。他喜歡看就看好了,左右無聊的又不是她。


*


轉眼到戌牌時分,小姑娘玩困了,好幾次揉揉惺忪的眼睛,還舍不得丟下手裡的紙花。


“寶鴉乖,明日再玩兒。”


宣明珠柔聲哄道,命婢子鋪衾,自己用素簪子隨手绾起青絲,松松的墜在後頸。而後攏衣欹身在牡丹绉紗引枕上,將寶鴉摟在懷裡輕拍著哄覺。


夢魘之後,寶鴉必要如此方能睡實。


梅鶴庭瞧著燈下不施粉黛的女子側影,纖婉純淨,宛似一枝雨後清綻的梨花。


與白日裡那朵豔火紅蓮是迥然不同的。


好像自打寶鴉出生後,宣明珠便一直是這般恬靜婉然的樣子。寶鴉夜裡常常驚醒,她便整夜不離的摟著小女兒,他便在身後摟著她們娘倆。


那時擠在一張小榻上,誰都睡不實沉,卻難得的溫馨靜好。


後來他調任到大理寺,漸漸忙碌起來,便陪得她們少了。

Advertisement


男人目光暗晦,褪去了外裳,露出袖紋卷草的月白裡衣,輕道:“我來哄寶鴉睡吧。”


宣明珠略一猶豫,點點頭,心想他有這份心也好,將來等她離開了,寶鴉不至於受太多委屈。


不過還是先問了小團子一聲:“寶鴉,要爹爹陪你好麼?”


寶鴉半闔著眼呆萌點頭。


阿娘懷裡是甜甜的花香氣,爹爹懷裡是松草味道,她都喜歡哩。


“爹爹給寶鴉講個故事吧。”


接過手來的梅鶴庭一頓,卻是把他難住了。


這位昔年探花通讀聖賢經典,說起憲法律章可以頭頭是道,若論稗戲小說,大抵還不如梅豫。


“阿爹不會講故事。”


“噢。”小姑娘很是大度,“那我給爹爹講一個,我新近聽了個前朝郡主休夫的故事,是真人真事哩!可精彩!”


郡主休夫?梅鶴庭覺得似乎哪裡不對勁,下意識轉頭看宣明珠。


宣明珠已闔著眼在一旁的壺門小榻上憩著了。一張薄絲衾隨意搭在身上,露出一雙白皙而修長的小腿,再往下,是十根瑩潤如菱的玉趾,點著鮮紅的丹蔻,燈光之下眩人眼目。


梅鶴庭目光幽湛,斂回視線,耐心聽著耳邊咿咿呀呀的說書聲。


寶鴉沒有講幾句,便上下眼皮打架,自己把自己給哄睡著了。梅鶴庭輕輕拂開落在小姑娘睫上的碎發,回頭凝望。


母女倆倒是一模一樣的睡相。


他為女兒蓋好被子,輕手輕腳下地,來到小榻邊,靜靜看她安恬的睡顏。


眉間那粒豔豔的紅痣,看久了,會吸著人挪不開眼。


就似一枚美人蠱,唯透骨丹砂方能點就。


媚極無邊,不該人人皆見。


梅鶴庭的喉嚨眼兒發幹,掐了下手心移開視線,屈下腰身,一手觸到她溫軟的膝窩,另一隻手輕輕墊在纖細的後背。


想將人抱到床上去睡。


靠近的鼻息拂起了女子的碎鬢,宣明珠睜開眼。


待看清眼前的人,長公主眸中蘊含的水霧一瞬彌散,漆黑的瞳仁漠無情緒。


梅鶴庭將她一剎的變化看在眼裡,動作滯住,目光變回一貫的清肅。


燈花爆了一聲,氛圍莫名僵硬。


“寶鴉睡著了?”宣明珠坐起問了一聲,帶著微哝的鼻音。


梅鶴庭點頭,看著女子躲開他的手起身,冷不丁道:“今日是臣錯了。”


背對他的宣明珠輕頓。


“今日不該不問清楚便誤解殿下,實因臣乍見殿下出現在案發地,擔心殿下惹上是非,所以一時情急。”


宣明珠一個眼神都欠奉,到床邊瞧一回寶鴉,走到銅盆架前,為她擰條帕子拭汗。


梅鶴庭跟上去,繞到宣明珠面前,逼著她看自己的眼睛。


“臣知曉殿下的心結在生辰那日,可那日事出有因,是我聽到關於成玉公主的話氣急了。”


他說到這裡唇角下撇,隱有責怪之意:“殿下分明知曉我的品性,何必說那種不堪的話來折辱我。”


折辱?


聽到這句話,宣明珠終於有了點反應,撩起鳳眸,好笑地看向這個人。


這個她心悅了七年,不舍得他受半分委屈的枕邊人。


她當然知道,江南梅氏乃百年書香望族,出過進士舉子無計,其祖父官拜秘書郎,叔父任三屆科舉座師,梅鶴庭自己又是先帝太傅的關門弟子,差一步便連中三元,清名無雙。


江南梅氏一族,地位可與江北的五姓七望並肩,實打實是天子門生,名卿君子。


所以梅鶴庭潔身自好到一點瑕疵都不允許沾身,也活該她願意慣著他,到頭來,慣得連一句真話都聽不得了。


到底誰才是金枝玉葉?


想起他那點愛潔之癖,宣明珠菱唇輕勾:“一句話便是折辱,倘若我養面首,驸馬豈非沒臉見人了?”


梅鶴庭怔愣過後,一臉痛惜失望地看著她,“不要作踐自己!”


“……”宣明珠無言。


他以為,她聲稱養面首,是為了故意氣他,是在作踐自己。


放眼大晉朝的公主,有哪個沒養過一二面首,像成玉二嫁三嫁的也大有人在。她從前對梅鶴庭情深似篤,願意守貞,不代表對風流快活有什麼意見。


他所恃的,無非是她對他的愛,比他對她更多更深而已。


虧他說得出口。


宣明珠徹底不願言語了,垂首去絞帕子,用勁之大,像是想把這些年腦子裡進的水給擰出去。


另一隻手驀地伸過來,握在巾帕中間,力道同樣不小,也像是想把她方才那句“不堪之言”,滴水不剩地擠出去。


宣明珠胸間無名火起,又怕吵醒寶鴉,泛白的指甲便暗暗較勁,不肯松手。


被那雙會說話般的秋水眸亦怒亦嗔的一瞪,梅鶴庭眉影稍動,不由松開掌心。


袖管被向前一扯。


一卷書冊猝不及防掉進水盆子裡。


水花四濺的動靜在寂靜中格外刺耳,宣明珠一時顧不上生氣,連忙轉頭看女兒被驚醒沒有。


等到再回頭,柘黃色封皮上的幾個字跡,已經被水洇暈開了。


梅鶴庭的神情瞬間變得沉翳。


那雙深靜的眸裡摻雜著一些宣明珠參不透的情緒,似隱忍,似觸怒,令她不由得放輕聲音問:“大理寺的公文卷宗?”


討好的聲調出口,宣明珠自己先愣住。繼而,她從心底湧出無盡的疲倦以及對自己深深的厭惡。


她竟然在討好他!


七年的習慣刻進骨子裡,讓她看見梅鶴庭的臉色後,本能地擔心是不是惹他生氣了。


理智明明已經放下這個人,可卑微的身體,居然在第一時間想去安撫他。


宣明珠好比發現了一個骯髒的真相,霎那間對自己的憤怒遠遠超過對梅鶴庭。她覺得寒冷,雙肩止不住顫抖,指甲的尖端死死扣進掌心。


低垂視線的梅鶴庭沒發覺對方有異,淡聲回答一句,“不是。”


隻不過是他花了數月時間,熬了許多個夜晚,從古今在錄的詩集詞冊中,找出所有含帶“明珠”二字的詩詞,編集成冊。


是想送給她做生辰禮的,一點心意。


她貴為長公主,不缺任何金玉珍玩,單單稱贊他的丹青獨絕,他便想以此贈她。


就這麼被她的任性毀了。


梅鶴庭瞧著女子低頭不語的模樣,想來她自己也知道闖了禍,橫眉冷目便欲說她幾句。


二人已是老夫老妻,嬌氣也當有分寸,不可總由著性子胡鬧。


梅鶴庭幼聞詩禮,夙奉義訓,如今梅氏的家承,帝師之衣缽皆在他一身。讀書之人,闔當立志以治國平章為天下事,豈可沉溺於兒女情長。


他總不可能無休止地遷就她。


腹內言語尚未出口,睡著的寶鴉忽翻了個身,夢中仍對方才的故事念念不忘,哝哝囈著:


“已拜花堂已結袖,我妻竟然把我休……”*


梅鶴庭愣神的功夫,似有一聲比夢囈更輕的嘆息:“鶴庭,你我兩清罷。”


宣明珠垂下長睫,盯著地上泾渭分明的兩道影。

潛力新作

  • 在總裁文裏當保姆

    穿成總裁文裡的保姆是什麼體驗? 謝邀,上一秒剛配合管家說完臺詞:「少爺好久都沒這樣笑過了。」 就在我吃喝的時候,男二出現了。 這題我會,男二是男主弟弟,要拿女主葉蟬的。 可誰告訴我,為什麼當男主說:「除了葉蟬,我什麼都可以給你」時,男二的回答是:「那我要你家的小保姆,反正她在你家也不忙。」 正在吃瓜的我:?說什麼大實話!

    高能二維碼

    為了查出弟弟死亡的真相,邢燁掃描一個神奇的二維碼進入挑戰命運遊戲,第一個遊戲世界,邢燁就面臨著1對3的局面,處於劣勢。但邢燁依靠自身的智慧取得勝利,並得到一面鏡子,鏡子的真身是被困在遊戲道具中的玩家。邢燁與鏡子在挑戰命運遊戲中一次次逆境重生,獲得勝利,也漸漸對彼此產生了不一樣的感情。

    合歡共生

    巷尾那家人的小孫女失蹤了。

    快穿之完美命運

    在穿越之初,陳立果的內心是拒絕的。 但他很快就發現,他穿越之後,遇到的全是顏值滿分,腹肌八塊的男人。重點是,這些男人還喜歡他。 作為一個顏控的gay,陳立果簡直要興奮的流出眼淚。 然而世界顯然沒有那麼多好事。 因為在他就要流著口水撲上去的時候,有個系統冒了出來,告訴他:哥們兒,對不住了,你不能和這些人在一起。 陳立果:如果我堅持呢? 系統:呵呵。 …… 陳立果:辣雞系統!毀我青春!亂我性向! 注:攻都是一個人,此文是為了滿足作者某種不可言說的執念……所以我們的目標是星辰和大海

  • 我眼中的光

    "他出車禍差點毀容時,我提了分手。 七年後他成為頂流影帝,和當紅小花組了CP。 而我名聲盡毀,躲在偏僻的古鎮苟且度日。 再遇見時,他問我: 「早知今日,當初還會放棄我嗎?」 我平靜地看著他的眼睛:「會。」 會放棄他,但從未放棄過喜歡他。"

    擺爛男配有攻寵

    發現自己是書裡的備胎男配後,我擺爛了。綜藝上,女主哭得梨花帶雨:「如果我三十歲還嫁不了翟沉,我就嫁給你。」 我:「呵呵,那我寧願嫁人,也不娶你。」 喫飯時,女主委屈地遞來一個飯盒:「翟沉說不喫,那就給你吧。」 我:「他說他也不喫屎,你多喫點?」 就這樣,全網罵我沒素質,以後肯定娶不到女人。 這時,翟沉公開表白:「他以後嫁我,不需要娶別人。」 瞬間,全網炸了 我:「?」

    平京十九年

    我在陸鑫南最忙的時候提出了離婚。他頭也沒抬,眉宇寫著「不耐煩」三個字,說一句「你想好了,孩子撫養權歸我」 好像篤定我會為孩子妥協一般。 我笑笑,將一張銀行卡放在他的書桌上:「你當年給我的彩禮,二十八萬八,以後知知的撫養費,我也會打在這張卡裡。」 「離婚快樂,陸律。」

    不小心親了的男人是我室友

    親了賣崽蛙,沒想到裡面是校霸。都是男人不必介懷。 他卻拎著棍子滿世界追殺。還好還好。哥們不知道我是他新室友哈。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