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芝近些日子了解不少這段往事,卻不好去評斷這幾個人:“旬珵應該是記了她一生的。”
“朝廷新貴,必定有人拉攏,聯姻賜婚之事也是尋常,他娶妻可以是無奈之舉,身上皆有背負責任怪不得什麼,薔姝夫人不過是伶兒,再有名聲她的身份也就那樣,他許不了正妻之位,薔姝夫人必定也不屑於為妾。”沈帧輕輕敲著桌子,“不過負了便是負了,他遇見她時,就該有所預料。”
死因不詳,其實是病鬱而亡。
安芝怔了怔,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為肇東立抱不平,沒忍住笑出了聲:“肇先生的確是可惜。”那些舊籍記載,肇東立的品貌都是不輸給別人的,要說才識,安芝想著這麼年紀就有這樣的成就,也不會差到哪裡去,既能成為入幕之賓,想必薔姝夫人也是心悅的,可偏最後是那樣的結果。
沈帧轉動著手中的杯子,看著她說的分外認真:“我不會如此。”
季先生出去了,屋裡就他們二人,沈帧的聲音不輕不重傳到她耳中,敲的人心咚咚猛跳。
她知他心思細,也知他的性子並沒有表現看起來這麼溫和,其實是有些霸道的。
他從來都清楚自己要什麼。
安芝抿著笑意,迎著他的目光道:“你和他,自然不一樣。”
第115章 邱小姐
事情辦完後, 安芝並未在淮安停留, 第二天清晨,天還沒亮一行人便出發回金陵。
路上三四日,途徑附近小鎮時沈帧有興致取了幾壇酒,小呆了片刻, 衝淡了行程中的一些憂慮,回到金陵後, 等待的同時,夏日裡,商行又一輪新的應季忙碌。
去年將李致從蘇祿帶回來後, 安芝就沒再出航過,上半年商行內也隻去了一趟登州, 安芝打算八月裡讓人去一趟嶺西,順道在安南走一趟。
定下行程,將人安排妥當後,處理好商行內的一些賬,已經是三日後的事,天蒙蒙亮, 寶珠將一夜沒睡的安芝推回床上, 盯著安芝睡著後,這才輕手輕腳的出去與外邊的丫鬟道:“東西買來了沒?”
“買來了,在廚房放著, 大娘問說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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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珠往閉著的屋門看了眼:“小姐才睡下, 一個時辰是不會醒的, 你們在外邊候著,人別走開。”
寶珠到了廚房,門邊放著個木桶,裡面就是寶珠昨天讓人去早市買來的魚,她蹲下看了眼:“成!”
說完後寶珠一把將魚撈了出來,刮鱗去鰭,摸了摸魚身厚厚的肚子,用刀子小心劃了肚皮,裡面滿包的魚子。
兩斤重的魚,這魚子也多,寶珠將魚子拿出來另外擺了,將魚肚處理幹淨後,那邊廚娘鍋子熱好,倒了油,寶珠將魚放下去,兩面煎的焦黃後撈出,再下鍋子煸蒜末兒姜絲與香料子。
冒香了後下魚,再倒入小半鍋子煮沸的水,寶珠翻了翻盒子,裡邊是剪碎的香草料,寶珠聞了聞後挑了兩樣放下去,蓋上蓋子等著熬出些白湯來再下豆腐。
一個多時辰後,寶珠拎了食盒到主院裡,看隻有一個丫鬟守著:“小姐醒了?”
小丫鬟點點頭:“剛剛醒的,春竹在裡面。”
“一早商行裡要來人,你去前廳看看,要是來了叫他等一會兒,小姐還沒用飯。”
寶珠走進屋內,安芝穿著單衣坐在床上,原本還是有些迷糊的,聞著她這兒飄過來的香氣就醒了:“什麼東西?”
寶珠把食盒放下,與春竹一塊兒侍奉安芝起來,洗漱過後笑著拉她到桌邊,給她盛了一碗魚湯:“小姐嘗嘗,這是我家那邊的一個老法子了,以前是老秀才的娘煮給他兒子吃的,讀書辛苦總到深夜才睡,老秀才的娘就去買了最肥的鯽魚回來給他熬湯,她的料特別香。”
安芝看碗裡漂浮的一層薄薄的油,底下奶白色濃鬱的湯,煮脫骨的魚頭與豆腐並在一塊兒,調羹舀一下它就輕輕晃悠,加上這獨特誘人的香味。
安芝誠實道:“香。”
“小姐,底下還有筍絲。”寶珠盛出小半碗的飯,蒸熟的飯裡還加了些豆谷,另外一小碟子廚娘腌的醬瓜,“您這幾日忙的都不合眼,就該好好補補,之前林夫人還送了支山參,給您燉雞湯。”
安芝喝了半碗湯,抬頭聽她說著各種滋補的方子,末了放下調羹忍不住道:“寶珠啊。”
“啊?”寶珠看自家小姐,“小姐怎麼了?”
“小姐要是真把你說的這些湯喝下去,怕是要給補成個胖子。”
“胖一些有什麼不好的,小姐就是太瘦了。”寶珠早就打算好了,從淮安回來,隔三差五要給小姐想些補身子的辦法,林家那邊肯定也是樂意的。
“你之前都不想這些的。”
“以前是不想,可小姐以後是要成親嫁人的,身體自然要養好。”寶珠給她添了一勺湯,說的煞有其事,“我看沈少爺的身體就不大好,那小姐的身體更得養好了,不然將來小小姐和小少爺的身體不好怎麼辦?”
安芝沒忍住笑出了聲:“好好,我看出來了,咱們寶珠是自己想嫁人了,我呢這就給你去挑一個,商行裡有兩個管事還不是,剛提拔上來,年紀輕,家裡也都清淨,要不你下午自己去瞧瞧?”
寶珠語氣一滯,轉瞬紅了臉,跺腳道:“小姐您胡說什麼,我,我什麼時候想嫁人了。”
“你想著我嫁人的事,潛意識裡啊,你也動著心思的。”安芝揶揄,“讓我猜猜看,誰家的呢,平日裡走動的也不多。”
寶珠紅透臉站在那兒,快要把衣服給掐破了,半響她氣道:“小姐盡胡說,我哪有,哪有動心思,我不和您說了!”
說完後寶珠直接走出屋去了,速度尤其快。
安芝一怔,這口氣,難道讓她說中了?
……
安芝用過飯後去前廳見了管事,等到下午商行那邊馬車來接她時,寶珠才肯和安芝說話。
這樣的反應更讓安芝覺得這丫頭藏心事了,原本就是句玩笑話,卻把她給試出來了,她倒是忘了這丫頭和自己一樣年紀,於是去的路上,安芝便總看她。
最後把寶珠給看惱了,紅著臉瞪著安芝,下馬車時竟說小姐欺負人。
安芝看著她氣呼呼去馬車後邊拿香燭籃子,再一次沒忍住笑出了聲。
後到的沈帧從馬車上下來,見安芝這麼開心:“什麼事這麼高興。”
安芝抿嘴:“嗯,寶珠生我氣呢。”
沈帧笑道:“你欺負她了?”
安芝道:“怎麼連你也說我欺負她。”
“她從早到晚嘴裡掛著的都是我家小姐,她若生你氣,肯定是你欺負她了。”
“你這麼說也有道理。”安芝笑著朝馬車後邊看去,恰好初七上前幫寶珠拿香燭籃子,看初七拿籃子時寶珠臉上的神情,安芝笑意微頓,隨即了然。
這時後邊上來了兩輛馬車,沈帧看馬車上的標識:“他們來了。”
安芝望過去,前頭一輛馬車上下來了陸庭燁,看到他們後先是打了招呼,瞧著精神很好,他下馬車後不是迎向他們,而是去了後邊的馬車,這時後頭一輛馬車簾子拉開了,一個小丫鬟先鑽了出來,隨後出來一個模樣俊俏的女子。
待那女子下梯子時,陸庭燁竟伸手去扶了。
伸手去扶也不是最讓人驚訝的,安芝看著他臉上沒有半分的不情願,甚至還歡喜非常的樣子,問一旁的沈帧:“陸少爺這是……轉性了?”
是誰口口聲聲說絕對不娶,要和他們一起去淮安的,得知去不了時又哀嘆到感覺自己要被上吊似的前邊都是絕路。
可眼前這是什麼情況。
沈帧輕笑:“看來這位邱小姐與他有緣。”
安芝看走過來的兩個人,再看陸庭燁忽然乖覺了的模樣,很贊同沈帧的說法,這豈止是有緣呢,不過十幾天的功夫就能讓陸家大少爺有這樣的改變。
半個時辰後,從大雄寶殿出來,安芝就對這緣分有了另外的理解,這位邱小姐,是她見過最溫柔的女子。
安芝過去覺得最溫柔的人是自己母親,還有芍姐姐,再來就是沈大小姐也十分的溫柔,可要認真去算,恐怕不及眼前邱家小姐的一半。
言行舉止不去說,她說話的聲音就讓安芝喜歡,感覺再躁的脾氣到了她跟前,也會緩下來,跟著和氣說話。
安芝看向不遠處等著她們,正與沈帧說話的陸庭燁,視線偶爾還望這裡瞧,再看邱家小姐回給他笑容時他的神情。
嗯,這下栽徹底了。
安芝想時,耳邊傳來邱小姐的聲音:“計姑娘,陸少爺說在這兒定了賞景的小閣樓,不如我們先過去那兒,讓他們有地方喝茶說話,我們也能歇會,再去祈福如何?”
安芝對上她的詢問的目光,一雙眼眸真的是溫和到能夠融人心,哪能不答應啊:“好。”
邱小姐笑了:“我看前來上香的,男子大都是陪同,他們也不會喜歡,不如讓他們去坐著好。”
“是。”安芝讓寶珠去叫他們,一行人往閣樓走去。
到了閣樓後,邱小姐隨行的丫鬟已經將一切準備妥當,坐了大約有一刻鍾,她們要前去祈福,陸庭燁與沈帧留在了閣樓內,安芝陪她一起出來,走了一半路後安芝才想起忘了帶要給爹娘祈福的文簿。
“邱小姐,您在這亭子內稍坐片刻,我去去就回。”
邱小姐笑著:“這裡風景不錯,我沒來過,正好坐著看會兒。”
安芝留下寶珠陪著她,往小閣樓那兒趕回去,正要推門,裡面傳來了陸庭燁稍高些的聲音:“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計姑娘過了年可就十七了。”
隨後是沈帧一如既往平靜的聲音:“想不到你現在還有精神管別的事,與邱家的婚事定了?”
“定了,來了後我爹與她父親商議了日子,就在十月,辦完婚事他們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