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後安芝與沈帧抵達淮安,在一間古董店的地下室內,見到了劉大小姐口中的商隊。
喬裝過後的安芝跟在沈帧身後,在場的有十幾個人,都要年長他們許多,對兩個年輕人的出現也不太在意,看過一眼後,眾人的視線還是落在前方木柱上蓋著黑布的東西。
等了約莫一刻鍾,又有人下來,安芝數了數,不算帶來的隨行護衛,在場的有十四個人,是衝著古董來的。
這時也有人與他們攀談了,後到的一個客人,笑眯眯的問他們:“你們也是來看東西的?”
扮成小廝的安芝點點頭:“我家少爺平日裡就喜歡收集這些。”
客人模樣敦實,看起來挺和氣的,好心提醒:“來這兒可都是有些家底的,你看前頭那幾個,幾乎每一趟都在。”
安芝看起來特別的坦誠:“我家少爺不差錢。”
沈帧沒作聲,對他報以了個微笑,主僕倆臉上似乎都寫著:我們有錢,且特別好騙。
單純不做作。
客人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
這時一道側門那兒走出兩個人,地下室內安靜下來,眾人看著這兩個人走到木柱旁,臉上開始有了期待的神情,言與間,還有人稱呼他們為邵先生。
安芝臉上的笑意微斂,這就是邵家人。
第113章 螳螂捕蟬
來的兩個人都是男的, 一個年長些, 一個與沈帧差不多,他們的穿著看起來很普通, 但是神情卻是有些傲, 大約是這地下室內的人都指著他們解開黑布, 都是求著他們而言的, 所以不論是多富貴的人,在他們眼裡都沒什麼了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木柱上, 就連剛剛與他們搭話的客人這會兒也很專注,安芝他們站在最後面反而是最自由的,她轉頭問旁邊的人:“季先生, 您覺得那底下放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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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安芝他們過來的,是託權叔請到的一位行家, 尤其擅長鑑別這些底下挖出來的東西,這回扮成他們的管事前來。
“聽他們所言, 再看大小, 可能是個酒盞。”
安芝看著黑布頂起來的兩個角, 目光落在兩個邵家人身上, 他們不緊不慢的拿出了個牌子擺在桌上, 按著他們多年來的規矩,在揭開黑布前有個底價, 在場的人出的起這價, 把錢放著, 可以繼續留著, 覺得這價高了,可以自行走人,至於這裡邊的東西值不值那都不在邵家的考慮範圍之內。
而在這之前,有資格到這兒,除了一千兩的介紹費之外,進這商隊又要交二百兩一個的人頭費,也就是說,東西還沒露臉邵家就已經賺了許多。
“少爺,八百兩的底價。”
安芝拿出銀票,擺在他們前面的託盤上,前邊的人紛紛都拿出了銀票,這時他們這邊的燈忽然滅了,隻留下前邊幾盞,眾人快等不及時,吊足了大家胃口的年輕人才將黑幕解開。
木柱上擺著的是兩隻碧綠瑩透的杯盞,看模樣像是一對的,安芝站在遠處,對細節看的不是很清楚。
“是龍鳳盞。”沈帧輕聲道,安芝低頭,他指了下杯子手柄上雕刻的圖案,“等會兒他會讓這些客人一個個上去瞧,你推我過去,能否引起他們的注意,就看這一次了。”
他們看起來年輕,在這裡人裡看著也不是最有錢的,要引起邵家人的注意就得另闢蹊徑。
安芝點頭:“我明白。”
等輪到他們時,才有人注意到安芝他們,一個坐著輪椅的少爺,帶個管事和小廝,看著他們上前,其中有人發笑。
他們站在了木柱外,安芝終於看清了木柱上的杯盞,左刻龍,右刻鳳,不論是從質地還是雕工皆是上乘,當然最值錢的還屬它的年份與來歷。
那年長些的邵家人介紹:“公子,這是藩王墓中挖出來的,僅此一對。”
沈帧淡淡嗯了聲:“你說的可是廬州上靈山上的藩王夫妻墓?我記得當時是藩王忽然病重過世,定下的婚事都來不及辦,那位未來的藩王妃之後為其殉情,合葬時為了讓他們能在陰間成親,陪葬品中皆是大婚之用,這龍鳳杯應該是合卺之用。”
兩個邵家人互相看了眼,年長的這位神情中有了些許變化,輕笑:“公子對此這麼了解,應當知道其珍貴。”
沈帧還未說話,安芝笑了:“既然是陪葬品中皆是大婚之用,就這對杯子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可還有別的?這樣的杯子我家少爺多的是。”
安芝此話一出,便讓人覺得她不是個行家,而她渾身上下也瞧不出懂的模樣,簡直就是放大話。
沈帧搖了搖頭,讓安芝推他回去,聲音不輕不重的科普:“能將此取出已是不易,不過新了些,藩王過世百餘年,他那夫妻墓中,最尊貴的應該是落葬時所戴的龍鳳冠,聽聞冠上鑲嵌了一顆夜明珠。”
隨之是安芝的輕嘆聲:“那麼多寶石,虧的是陪葬的,真要大婚時戴,脖子不得給折了。”
安芝不著調的聲音遠去,邵家人互看了眼後,繼續叫人上來看龍鳳杯。
回到原處,安芝臉上的笑意褪去,望著木柱,很快接收到了那邊投注過來的目光,她輕聲道:“看來是注意到我們了,季叔,你看這龍鳳杯值多少錢。”
“不下一千二。”
安芝看了眼擺在他們面前的一個託盤,這上面擺著紙筆和一個信封,是讓他們寫價的,邵家人收上去後會當面告訴大家誰出的最高,但不會具體說出了多少銀子。
安芝在紙上寫了一千兩,落款後折起,塞入信封內:“好了。”
沈帧抿嘴輕笑:“就值這麼多?”
“不算陪葬,這東西放在鋪子裡能賣上三百兩都算多了。”她寫一千兩已經很給顏面了,“走罷。”
餌已經放了,就看魚兒上不上鉤。
正當大家思索出價時,後邊這兒有車轱轆聲,安芝推著輪椅離開。
守在那兒的人確認過後開門讓他們出去,這邊兩位邵家人目送了後,年輕的那一位走到安芝他們那張桌子前,將信封拿起來拆開,看了後對同伴比了個一的手勢。
……
安芝他們離開時正值下午,沒有直接回客棧,而是去了淮安城中最熱鬧的街市。
暑夏,天熱的厲害,淮安沿河而建,不似金陵那般繁榮,也有其獨特的風貌,經過個卸貨碼頭時,安芝看到邊上有賣凍茶,問攤主要了四碗,推了輪椅到棚下。
淮安這兒的凍茶是用海石花煮出來的湯汁,拿了冰塊凍結後,放入煮好的消暑茶水,夏天來一碗清爽去暑。
“小的時候一到夏天,家裡的老媽子就會做,我愛吃甜的,就會加很多蜂蜜還有果脯下去,我娘怕吃壞我牙齒,隻讓我吃一半,最後都便宜我爹了。”安芝攪拌著碗裡的凍茶,舀一勺送入口中,冰涼涼驅散熱意。
沈帧抿嘴:“計伯父好福氣。”
安芝不可置否輕哼了聲,可不是好福氣呢,小的時候她身體不好,吃的便宜了爹,倒把他給喂胖了。
“我小的時候爹娘都很忙。”沈帧對兒時的印象,基本都是在長姐和祖父身邊,由長姐帶大,到了識字的年紀就在學堂和祖父這邊兩頭走。
安芝斟酌了下語言,想了會兒道:“沈夫人是個要強的。”
沈帧輕笑:“還很專橫。”
安芝癟嘴,那是他自己說的,她可沒這麼說。
正說著,初七回來了:“少爺,有人跟蹤我們。”
“應該是古董店派的人。”沈帧指了指旁邊的座位上的碗,“安芝給你買的凍茶,先坐下。”
初七愣了下:“多謝計小姐。”
安芝擱下勺子:“看來是上鉤了,但要想讓他們帶我們去利安,恐怕還得磋磨。”
“要是有機會,他們還是會去的。”邵家做這行多年,鮮少有失手的,利安旬家墓那一行讓邵家受了如此重創,失了名聲,有很長一段時間在這行裡抬不起頭來。
利安旬家墓對邵家而言即使噩夢,又是誘惑。
沈帧賭的就是邵家會心動,對別人而言或許不會再去碰,可邵家這些年來依舊沒有停止過繼續挖寶,這對他們而言,無疑是個一雪前恥的好機會。
安芝神情微動,想到了什麼:“邵清儂行事謹慎,他未必會同意,但有個人一定會去。”
“邵清音。”
安芝慢慢吃著碗裡的凍茶,心思逐漸走遠,邵清音雖然是邵家旁支所出,但這些年來,邵家就是靠這幾個旁支才沒有散掉,能把她引下墓,就能知道更多的事。
“你想讓人放消息到她那邊去。”
還未思及詳細的,沈帧直接道破了她的打算,神情平靜:“這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安芝怔了下,對上他的目光,輕笑了下:“你有什麼好辦法?”
“劉家大小姐替我們找了兩個行家。”他身體不便,隻能在外等著,但其下多風險他也不放心安芝獨自前往,所以早前就託了林家大姑幫忙,“我知道你讓權管事也找了,但這事上,林家更為專長。”
安芝垂眸,劉家肯幫忙那是再好不過,可那位劉大小姐怎麼看都不像是肯吃虧的,她若答應找人,沈帧一定允諾了什麼。
安芝心念一動,點了點頭:“好。”
……
在棚子內坐了會兒後,太陽西落,日頭沒這麼曬了,一行人便在街上又逛了會兒,在附近的酒樓厲吃過飯後,天色暗下來才回客棧。
這時辰大堂內沒幾個客人,所以坐在樓梯旁的人尤為顯眼,是他們在古董鋪內見過的邵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