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芝輕輕摸了下昨夜被震疼的虎口, 鼻子微酸,衝大家笑了笑。
為了讓她心情好一些,這些人都費了許多心思。
安芝深吸了一口氣“權叔,趙家那邊怎麼樣了?”
“昨天人抓回去後, 今天一早商行那邊趙家與錢莊都派了人過來, 按大小姐的吩咐, 將契送去了衙門。”
“四間鋪子還有兩條船, 算下來是不是還差一點?”
權叔點點頭, 實際上商行內能變賣的東西很少,之前那些貨還得賠給別人,所以算下來還差了些。
“李管家,家裡東西也都搬走了?”
李管家本想晚些時候再提,希望大小姐緩緩,可大小姐提起來了,他也就隻能先說“大清早趙家就叫人來了。”李管家昨天夜裡留在計府中,天沒亮趙家那兒就派人過來了,二十來個人高馬大的人,進來時兇神惡煞的十分嚇人,難怪宣城中常有人說趙家惹不得。
“搬幹淨了就好,也省了再等他們,等衙門那邊落定後,明日就將那邊庫房中的搬回去。”安芝走上馬車,“現在去衙門。”
李管家與權叔面面相覷“大小姐這是……”
權叔拍了拍他肩膀“大小姐這是叫我們不用擔心了。”說完後權叔看向那邊沈家大少爺,有他在也好。
宣城衙門內,被關了一夜的計家二老爺,整個人顯得滄桑,雖說許多年前他就是個鄉下小伙子,可人到底是富貴過了,再跌下去,就顯得更加的狼狽。
關在隔壁的計成雲,昨天夜裡還大吵大鬧過,但這是衙門,被衙役錘了兩棍後老實了,安芝進來後,他坐在暗處,就一直用怨恨的目光看著她。
安芝徑自來到計二老爺這邊。
“明日衙門這邊會押送一些人去官窯,堂伯,你與表哥就在其中,賣了商行清了家中的東西,你們還欠趙家七百兩,官窯中一個月八錢銀子,一年十兩不到,除去衙門抽走的,你們還得在那裡做五十年。”
計二老爺握住牢門看著安芝求道“安芝,二伯如今都四十多了,你這不是要二伯死在官窯裡,安芝,你父親真的不是二伯害死的,我沒害他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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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芝看著眼前的人,三十多年前,二堂伯還年少時,與大堂伯一起,跟著他們的父親,被祖父接到宣城,生活一下富庶後,這心態也就隨之跟著變了,所以他們父親過世後,他沒從遺言跟著大堂伯回鄉下,而是繼續留在了計家。
祖父和父親原本就是寬厚的人,二堂伯要留下,便是當親人一樣對待著,即便是二堂伯在生意上表現平平,也給了他獨掌一家商行做管事的權利,可貪婪的人沒有滿足的一天,走到這一步,他心中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依舊是沒有多少愧疚。
“二堂伯,我可以替你們償五百兩給趙家,讓你們能早點從官窯解脫。”
安芝話音未落,計二老爺的眼睛就亮了,也不管她之後會提什麼,直接答應了下來,安芝從懷裡拿出彎鉤玉佩“你可認得這個?”
“這,這不是你父親留給你們兄妹的。”計二老爺不明所以,“你滿月時你父親親自給你戴上的,你大哥的也是。”
“這玉佩是怎麼來的?”
計二老爺想了會兒“二十多年前帶回來的,那一趟你祖父跟你父親出遠門,回來時就有這個了,當時他們去的是利安。”許多年前的事了,現在去想具體也記不清楚,不過計老爺較為印象深刻的,是那趟回來後太老爺病了一場,病好了後身體狀況差了許多。
安芝握著玉佩,這東西的來歷比她想的還要早,大哥都還沒出生。
計二老爺一心惦記著安芝說的五百兩“安芝啊,你說的那銀子……”
“是不是唐儂讓你們去的楊子山,那些登州運來的皮子,是不是送到了楊城外的邵家。”
計二老爺愣了下“是。”
安芝將玉佩收了回去,平靜道“他交代過你什麼。”
……
從牢房出來,正中午,就連屋檐下都被照的通透,暖風撫在臉上,漸漸驅逐著安芝身上的寒意。
她的腦海中還回蕩著二堂伯的話。
“三年前你大哥他們出發去嶺西,船出發半個月後,我就收到了一封信,上頭交代了幾件事,說是照著做就能達成所願,叫我在九月聯系好計家那些商戶到計家逼債,又叫我以後每年兩趟去楊子山邵家送皮子,我一開始哪知道是什麼意思,後來船真的出事了,我就照著信上說的去做。”
“最開始我也不知道信是唐儂派人送的,去年他回來後我才知道,還暗中給了我們一些生意,這件事成雲是不知道的,所以安芝啊,二伯真的沒有害你父親,這,這一切都是唐儂指使的,他一定是為了爭奪計家的家產,所以才設計了這些。”
安芝回了神,除了這些之外,再多問關於邵家的事,卻是一概不知了,而之前安芝去楊城,得知的消息是邵家生意失敗,所以漸漸沒落,到整個村子都沒人住,荒廢在那裡。
二十多年前,利安,邵家,這些有關聯嗎?
身後傳來衙役的聲音,趙家人已經等著了,就等她過去,最後籤字畫押。
兩家錢莊加趙家,在宣城的地位足夠讓宣城衙門毫不拖沓的把事情辦完,對安芝而言,也是越快越好,離開衙門後,安芝奔了一趟通寶錢莊,一天下來沒有闲過,待到第二天下午時,安芝才回計家。
計的這個宅子是計家老太爺置辦的,實際上也是能拿去抵債,但安芝從中想了些辦法,在馮家私底下周旋後,趙家也願意買她面子,便將空宅子保下來了。
安芝走入前院,看著並沒有太大變化的院景,對沈帧道“趙家還算客氣,沒把這些都搬走,算下來也值些銀子。”
說完安芝朝後邊走去,李管家正指揮人把東西抬進屋,安芝走入書房,看著架子上已經擺了一部分的東西“還得謝謝你,要不然這些東西保不下來。”盡管隻是一部分,對她而言卻很珍貴,如果沈帧沒有收下這批被二堂伯賣掉的東西,她再想要拿回來就很困難了。
沈帧看著架子上一半都是瓶子“伯父喜歡收藏這些。”
“哎,李叔把這個也帶來了。”安芝從桌上的匣子中抱出金樽,擺在桌上給他看,“從你庫房裡拿出來後一直放在商行裡,沒想到李叔把這也收拾過來了。”
沈帧看著外觀金燦燦,渾兒上下透出濃重富貴氣息的金樽,抿嘴“看來我不大識貨。”
“其實我在看到金樽時,也曾懷疑過,父親交代下來說這東西十分重要,它究竟重要在哪裡,畢竟這做工隻能勉強算好,與父親過去收集的那些,還要差一些。”安芝當初到沈家偷入庫房時,一度懷疑自己拿錯了東西。
“但你看。”安芝將玉佩放下去,隻聽見咚的一聲,金樽下看不出哪裡奇特的底座往外彈了些,露出縫隙。
沈帧看著她將裡面的屜子拉出來,玉佩掉在屜子中,可屜子內平滑無奇,四周又是沒有什麼機關巧處,實在是想不通它是怎麼彈出來的。
安芝將其輕輕推回去“聽到沒?”
沈帧搖頭。
安芝又試了一次,將金樽湊在他耳邊,這才有極輕的上扣聲音,從金樽最底部發出。
“我是試了很多次才找出原理,最底下有個扣,玉佩吊在上面的重量剛好震到位置,屜子才會彈出來,重一些輕一些都不行,而隻有這個玉佩才能從口中經過,旁的東西皆無法掉下去,水也不行。”
因為不能將其拆開,至今為止,安芝也沒弄懂玉佩掉下去這個過程中,裡面又是如何設計的。
沈帧接過金樽看了看“誰做的?”
安芝搖頭,權叔與她都去找了,沒找到這東西是出自哪家大師之手,但她唯一能肯定的是,這東西的來歷,與玉佩一樣,至少在二十多年前了。
“我認識一個人,或許可以讓他看看。”
“蔣公?”
沈帧點點頭,語氣有些揶揄“他要是知道自己做的鎖,隨後是叫人蠻力給溶了,不知道會怎麼想。”
安芝一怔,從他手中拿回金樽放到匣子中去,振振有詞道“那是他料想的不夠全。”
沈帧笑了“也有幾分道理。”
第108章 傅家的親人
忙到了下午, 主院那兒的東西差不多搬齊了, 昨天夜裡追著唐儂而去的初七回來, 人最後追丟了,並沒有跟蹤到他們最後去了哪裡。
安芝望著前院正廳中的畫, 過去祖父喜歡熱鬧, 總覺得一家人都在一塊兒才熱鬧, 所以這畫選的也喜慶向, 如今在這並沒有多少東西的正廳中, 這幅畫的確是充盈了許多。
她轉過身看初七:“他還會再出現的。”清音口口聲聲計家欠了他們, 他拿著大哥的玉佩,總該有所用途。
“他們出城往金陵方向去了。”初七原本是不會跟丟的,縱使身手再好,那還帶著個傷患, 但出城後在官道上,忽然出現了幾個人攔住了他, 等到糾纏過後,人就已經被救走。
在李家時就有人埋伏,想必這都是早就謀劃好的。
安芝沒有作聲, 走出正廳:“李管家,都準備好了?”
“大小姐, 都準備好了。”
安芝扭頭衝沈帧笑道:“我帶你去個地方。”
馬車出城, 向南十餘裡的地方, 有一個向陽的湖泊, 湖面之上的山林間, 隱約可見幾個露角的亭子,尋常這裡便是遊玩踏青的好去處。
到了分叉口時,馬車沒往人們常走的那條,而是去了另一條路,一段山路後在一處修好的平地處停下來,安芝從馬車上下來,看到眼前熟悉的小木屋時有些恍惚。
這個藏在山林中的屋子,是當初安芝的母親選的,她過世後父親將她葬在此處,三年前父親也葬到了這裡。
安芝有三年沒有來到這裡了。
踩上臺階,腳下的木板發出咯吱聲,盡管李管家一直有派人收拾這裡,但這屋子建的年歲有些久,又因山林內潮湿,即便是周邊的樹木不茂密,還是比別處湿潤很多,不少地方木頭**,便有些松動。
推開門屋內一股久未住人的清冷與潮氣,李管家進去將窗戶打開,屋內床的位置,上邊小桌還擺著茶具。
“以往我父親每年都會來,我娘祭日時住幾日,偶爾我也會陪他來。”安芝從隔壁的後門下去,屋後有一小塊闢出的田,上面已經雜草叢生,但依稀還能看到些攏起來的形狀,旁邊的水井上吊繩已斷,垂在那兒顯得有些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