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他以往,怕是要到清晨。”
“若是兩個時辰他還沒回來,肯定是要明日中午才會回來。”
“為何?”
安芝咧嘴:“明日再告訴你。”
沈帧莞爾,倒是有些期待輸了之後她會提什麼要求。
第86章
三伏集沒有金陵開市那麼多的規矩, 第二天天未亮時,楊河這兒就已經開始忙碌起來, 到太陽升起時, 安芝這邊的鋪子已經接了一些前來的客人, 倒是那計家的鋪面, 遲遲沒有開門。
巳時過半, 終於有人前來。
不多時,計家門外就架起了三層的架子,上邊擺滿了東西,為了吸引人,還讓兩個伙計在外面攬客,安芝的視線落在進出忙碌的那個人身上,與小叔差不多年紀,過去一直跟在二堂伯身邊,如今應該更是得力助手的錢掌櫃。
“小姐, 田家那邊回訊了。”小梳子從人群中上來, 站到安芝身旁悄聲道,“不過說了要小姐親自去一趟。”
安芝收回視線:“是那個價?”
“也沒盡然答應, 隻說請小姐去一趟。”
“小叔今早出去了?”
“三老爺一早就出去了。”
安芝點點頭:“你去把準備好的茶拿來, 隨我去一趟榮府路。”
Advertisement
隻隔了一條巷子, 走了一刻鍾就到了,安芝抬起頭看田家的招牌, 猶記得很小的時候跟父親前來的情形。
邁進去, 迎面便是一股淡淡的燻香, 櫃臺前忙碌的掌櫃抬起頭,迎客的笑容停滯了下:“安芝啊?”田掌櫃放下賬簿迎上來,眼神裡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是安芝,之前那小伙計來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原來真的是你。”
安芝微微笑著,叫了聲田伯父。
金陵開始距此都有三四個月了,怎麼會不敢相信呢,怕是早就耳聞了她還活著的消息,隻不過如同二堂伯一趟,不敢來見罷了。
“這都幾年了,也不回家去。”田掌櫃叫人備茶,將安芝帶到後屋,關切道,“你如今住在哪兒?可嫁人了?”
“我如今在金陵,尚未嫁人。”
“金陵啊。”田掌櫃輕嘖了聲,“你年紀也不小了,該回計家去,由你二堂伯做主,給你尋個好親事,將來也好有所依靠。”
安芝握著杯子笑:“多謝田伯父關心。”
靜默了片刻後,田掌櫃喝了口茶:“那你這一趟過來,是來祭拜你爹娘的?”
安芝顯得分外乖巧:“他們的祭日還沒到呢。”
田掌櫃呵呵笑著:“瞧我這記性,年紀大了,前些日子我才見過你二堂伯,你可要回去瞧瞧?”
“田伯父,您一定知道我現在金陵做什麼罷?”安芝看著他,微微笑著,“今早我讓小梳子也來過。”
客套了一陣,安芝直接切入了正題,田掌櫃見撇不開話題去,臉上的笑容頓時有些僵:“這,他來時鋪子裡正忙,我也沒聽仔細聽,還以為是哪裡來的騙子,打著你的幌子來這兒行騙。”
安芝沒有說穿他:“那現在呢,田伯父考慮的如何?”
田掌櫃的表情越發有些尷尬:“安芝啊,你說的這事兒,伯父我也沒這麼快能答復你,再說這是大生意,你一個姑娘家,在金陵這才多長時間,怎麼能與別人比呢。”
計家明明是做了喪事,抬出去的大小姐卻還活著,這本就夠讓人覺得吃驚的了,又說要與他做生意,田掌櫃心裡七上八下的相當不安穩,更重要的是他還有些心虛,要知道當初計家出事兒,他也是趕著要債那些人中的一個。
“說起這個,我父親應該還欠田伯父一筆賬是不是?”安芝從袖口中翻出一本薄帳來,翻了翻,到後邊一頁,“三年前去嶺西那一趟,田伯父要的那些燻香沉木也都跟著沉沒了,當時田伯父付了三成,去了這本該付的船運人工,還欠了你四百五十兩銀子。”
田掌櫃連連擺手:“不要緊,這都是幾年前的事了,不要緊的。”
“不過之後田伯父之後去計家要債,是拿了我父親藏的一對兒霜花玉頸瓶對麼?”安芝繼而往後翻,抬頭看田掌櫃,“這霜花玉頸瓶是舊時我祖父傳下來的,拿去當鋪應該值個四五百兩,若是正兒八經的拿去賣還能再高一些。”
田掌櫃紅著臉,半點都沒料到安芝會拿這樣一本賬簿出來,看這厚度,怕是三年前所有從計家拿過東西的都記下來的,拿了多少拿了什麼,清清楚楚。
而他剛剛還在這兒裝著什麼都不知的樣子,如今在小輩面前露了個幹淨,一把年紀這就掛不住臉了。
“安芝啊,你這是……”
安芝輕笑:“田伯父,我父親在世時就告訴我,做生意,賬上的事情不能糊塗,這邊兒算清了才好談接下來的。”
田掌櫃悻悻笑著:“都是過去的事了。”
“既然過去這賬算清了,那說說現在的,田伯父鋪子裡進的燻香沉木都是從嶺西進的罷,這價還比前兩年高了不少,今年計家抵了商行用於添船,可給您折價了?”
田掌櫃聽她這般說了,也不敢再像進門那樣小瞧她:“安芝,伯父與你實話說了,今年的貨早已經定下,明年,明年伯父一定找你。”
安芝合上了賬簿,從小梳子手中接過匣子遞給他:“田伯父,您看看這個。”
田掌櫃打開匣子,裡面間隔的十二個格子內,擺了燻香與截好的沉香小段,田掌櫃做這一行已經許多年了,他清楚這裡面的東西不差。
“田伯父您不用著急,我這剛入行,有些也不懂,您替我好好看看。”不等他說話,安芝站了起來往外走,快到門口時轉身,“對了田伯父,知道您愛喝茶,這是前些日子從登州帶來的,您嘗嘗。”
小梳子將茶罐擺在了櫃臺上跟著安芝出去了,走到鋪子外一段路後,安芝放慢腳步,臉上的笑容逐漸淡下來。
“小姐,隔著計家,田掌櫃怕是不會答應。”
“小梳子,你知道這本賬內記的銀子有多少嗎?這些人當初在商船出事後,第一件事就是衝到家中,問父親要債。”
小梳子跟在李管家身邊,自然清楚這些事,這些帳都是他幫著一塊兒整理出來的,當時因為不夠銀子還債,那些人自行的從計家拿走東西做抵,說起來那個田掌櫃拿的還算少,拿的最多的就是劉家。
“所以他若是不答應,從來不會是隔著計家這樣的理由。”安芝不了解別人,可卻知道這些人的心思,利益當頭,還管什麼計家,她給田掌櫃的那匣子燻香料子,拿的都是上好的,他開鋪子做生意,能賺錢的他豈能不要。
三伏集這些天,他自會忍不住到楊河來打聽價格。
“那其餘這幾家可要去?”
安芝抬頭,正午的太陽烈到無法直視,稍接近些眼睛就難受,可隻要後退一步站到屋檐下往外看,陽光的攻擊性就沒那麼強。
安芝微眯起眼,直到眼中太陽的輪廓清晰起來:“自然是要去。”
她現在就如同在這庇蔭處一樣,她看外面總是更清晰一些。
……
回到楊河這邊,鋪子內多了位客人,是計家以前的合作對象,安芝與李管家一起請他進了裡屋,待說完出來,已是一個時辰之後,鋪子外的街上人少了許多,安芝親自送了客人出去:“秦伯伯您走好。”
目送了人離開,安芝轉頭問李管家:“他們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若是那些與二堂伯還有合作的知道也就罷了,那些在父親過世後,與計家斷了生意的怎麼也知道她在宣城的消息。
“應該是馮家說的。”就剛剛安芝離開的那會兒功夫,也有別人來過。
“這確實是在預料之外。”馮家她不熟悉,父親和大哥也沒提起過,在她之前列下來的人當中,也沒將他算在內。
“是與老太爺有些淵源的,逢年過節走動的也不多,大小姐您不知道也正常。”就是李管家自己都沒想到,馮家會關心計家的事。
“等這些結束,您隨我去一趟馮家。”
安芝扭頭,不遠處陸庭燁與沈帧走了過來,看到陸庭燁精神不濟的樣子,安芝笑了:“陸少爺可早起呢。”
“傅姑娘說笑。”陸庭燁委實是有些精神不濟,昨天在雲湘樓裡與那靈秀姑娘聊了徹夜,天快亮時才休息,盡管是睡了個把時辰的,但日夜顛倒過後人容易疲憊,於是看起來便有些恹。
“我叫人給你煮了解酒湯,你要是已經喝了,就當暖暖胃。”安芝帶他們進後屋,“那邊忙完了?”
“這才下午人就散了那麼多,要是在金陵,怎麼也得在個把時辰。”陸庭燁回來後已經是下午了,就隻趕上了客人的尾巴,早上是怎麼一幅盛況他半點沒瞧見。
安芝給他倒了茶:“天沒亮就開張,這時辰自然都出城了。”
陸庭燁懶懶靠著:“那靈秀姑娘可真不簡單。”
安芝抿嘴,明知故問:“怎麼了?”
陸庭燁一口把茶喝完,擱了杯子放話:“明晚再去。”
他這番豪言壯志並沒有得到安芝和沈帧的贊許,留了他在內屋休息,兩個人走出來,便說及今日的事。
沈帧道:“計家二老爺讓劉老爺前來當說客,說要見我一面。”
安芝對此並不意外:“動作倒是挺快,可安排時間了?”
“明日。”
安芝知道二堂伯這幾年一直想將計家和沈家過去的生意拉回來,如今沈帧來了宣城,怎麼也得再做一把努力,隻是就斜對面的鋪子,二堂伯是真打算對她視而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