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湘樓之所以在宣城出名,是因為這裡的姑娘都頗有才藝, 價自然也高,像是安芝他們這般坐在屋內聽她唱曲兒彈琴, 便要個十幾二十,倘若伴酒便要繼續往上加,過夜尋樂就更別說了,牌頭的那幾位,還得看人家瞧不瞧得上眼。
進屋不過一刻鍾,這位靈秀姑娘的目光就黏在了陸庭燁的身上。
“公子是金陵來的罷。”一曲畢, 靈秀望著他們一行人,親自上前來斟酒, 目光掃過沈帧和陸庭燁,最終還是到了陸庭燁的身邊,福身為他倒酒。
陸庭燁是個會享受的:“你如何猜到的?”
“要是連這點眼力勁兒都沒有,奴家怎麼叫客人高興呢,明兒就是三伏集, 雲湘樓這兒離楊河不遠。”靈秀示意在屋裡侍奉的丫鬟去取些點心, “若是第一回來, 就一定要嘗嘗咱們這兒最有名的點心。”
陸庭燁有些意外,這兒的姑娘路數還真不一般:“平日裡你都是這樣待客的?”
靈秀望向坐在沈帧旁邊的安芝,笑著道:“平日裡倒不如此,不過看幾位公子今天過來,不像是尋樂的。”
安芝翻手,從袖口內拿出了一張銀票擺在桌上,靈秀望了眼:“姑娘客氣。”
“計家二少爺是靈秀姑娘的常客罷。”
靈秀掩嘴:“計少爺有幾日沒來了。”
安芝翻手又是一張銀票,笑眯眯看著她。
靈秀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下去,心中登時明白這兩位公子才是陪客:“姑娘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計家二少爺平日來找你,酒後可有說起過楊子山的事。”
靈秀看了她一會兒,忽而嫣然一笑:“計少爺可是我的常客。”要為了這點銀兩得罪常客,對她來說可劃不來。
安芝並沒有往上加銀票,而是將銀子又給收了回去,靈秀微怔了下,似乎是有些意外安芝反悔的這麼快,這……求人辦事的態度能撤這麼快?
氣氛微凝了下,安芝這才道:“不如靈秀姑娘開個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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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秀恢復了笑容,“姑娘客氣,銀子多少倒是不重要,就是有個不情之請。”
安芝輕笑:“靈秀姑娘但說無妨。”
“我與陸公子頗為投緣,不知可否,請陸公子今晚留在雲湘樓中?”靈秀望向陸庭燁,也沒掩飾她對他的喜歡,來這雲湘樓裡的客人也不是個個都英俊瀟灑的。
安芝即刻答應:“好,沒問題。”
才拿起酒杯,準備自己說兩句陸庭燁,一口酒險些把自己噎死:“……”
他扭頭看沈帧:為什麼不問問我答不答應?
沈帧悠然端起茶杯:你不答應?
陸庭燁默默,他就不該跟著他一起來宣城。
靈秀輕笑:“計少爺喜歡在我這兒聽曲兒,一個月多前那次喝醉,倒是聽他提起過楊子山,不過那時喝的有些多了,也沒聽清他說什麼,隻是發牢騷。”
“他發什麼牢騷?”
“責怪他父親為何總是被人牽著鼻子走,楊子山那兒並無利可圖,還說……”靈秀想了想,“還說,早就死在海上的人,沒什麼可懼的。”
安芝怔了下,早就死在海上的人,是說大哥和小叔?可二堂伯懼他們做什麼?
“之後再來就是半個多月後了,說是去了一趟楊子山,但並未多言,瞧著臉色不大好,我就沒有多問。”靈秀搖了搖頭,再多的她也不清楚了,計少爺雖說容易耍酒瘋,但不是個喜歡多說的人。
“這半個月他可有過來?”
“隔幾日就會來,算起來也有兩日了,今晚說不定也會來。”
靈秀剛說完,外邊兒就傳來了敲門聲:“靈秀,計少爺來了,在底下鬧著要見你。”
“李媽媽,我今天有客人了。”
說完後外邊兒就沒聲音了,安芝起身將剛剛的銀票拿出來擺在桌上:“多謝靈秀姑娘相告,我們先回去了。”
說完安芝就推了輪椅,帶沈帧出去,把陸庭燁留在了屋子內。
出門前,還給了他一個笑臉。
看著合上的門,陸庭燁有種自己被賣了的感覺。
樓下的大堂如剛剛那位媽媽所說,鬧哄哄的,安芝從樓上望下去,就在樓梯口看到了計成雲的身影,臉紅紅的一副醉相,在聽人說靈秀姑娘有客人時便開始嚷嚷,那姿態十分的丟人。
“我有時都不願相信,是這樣的人在打理計家。”安芝看著那畫面,淡淡道,“越想到這些,我就越不想等。”祖父和父親的努力毀在他們手中,她忍不了,也不想等。
沈帧抬起頭:“那位靈秀姑娘看來還瞞了一些。”
“自然是瞞了的,她若是將牌打完了,誰來給她送銀子。”不過對安芝來說,這點消息也夠了,她之前無法確定那些皮毛送去楊子山是做什麼,如今聽那意思,二堂伯這麼做是受人指使的,還與那場海難有關系。
那就值得去查一查了。
這時樓下的聲音更喧雜了,計成雲見不到靈秀,發酒瘋鬧著,不小心打到了大堂內別的客人,都是喝了些酒的,吵了沒兩句就開始打架,一旁還有許多人起哄。
“裝什麼大少爺,還不是從計家大少爺手裡搶來的。”
“就是說,他哪有當年計家大少爺那風範,看看現在的計家,數家商行關的隻剩下幾家,把自己當天王老子了。”
“你說什麼,你說誰搶!”計成雲猛地衝過去,揪住說話的人的衣領,兇著神情吼,“你說誰搶的,誰搶的!”
“你們要不搶,這計家和你們有什麼關系!”
“你們懂什麼,這計家就有我們一半!!!”計成雲被人推倒後,拎著酒瓶子認真的看著這些看笑話的人,一字一句,“這計家,是我祖父一起建下的。”
“是我爹!”計成雲猛地拍了下胸脯,“和我的。”
圍觀的人誰都沒有認真的去聽他說什麼,都當他是個笑話,可不就是個笑話,別人豈會關心他祖父的事,光是他現在這幅樣子,就夠大家說上一陣子。
沈帧收回視線,看到了安芝緊緊抓著扶欄的手,快要將扶欄捏斷。
她在生氣。
“楊子山盛產梅子酒,如今正是梅子季,採下制酒,埋上一陣子就能開壇。”
安芝回頭,對上他臉上的笑容後,斂了神色:“我沒事。”她當初能忍下殺他們的衝動,現在也能忍下計成雲在底下作怪。
沈帧也沒說破:“三伏集結束後,我正好要去一趟楊子山。”
安芝失笑,她知道他肯定要說釀酒的事,可哪有這麼湊巧:“其實你不用陪我去的。”
“去一趟也無妨。”
話音剛落隻聽見下邊兒傳來咚的一聲,酒壇子被砸碎了,安芝轉身看去,計成雲正有些懵的看著被他砸傷的人,底下安靜了許多,有人喊了句:“殺人了!快去報官!”
大堂內一瞬又鬧起來。
安芝是無心再繼續看下去,她看的越多,就越覺得等不下去,從另一邊下去後到了雲湘樓外,很快就看到了巡邏的官兵往這兒過來。
沈帧建議:“不如去那邊瞧瞧?”
雲湘樓附近的夜景很美,夏夜裡,空闊的地方都掛上了燈籠,走在路上如白晝一樣。
空氣裡散了一股從附近酒樓裡飄出來的酒香,往前走時,安芝帶著寶珠去附近的巷子內買點心,沈帧停在了一個攤子前,這裡掛的都是鳳鳥圖案的物件,團扇,帕子,還有荷包墜子,女孩子的玩樣兒做的十分精致。
沈帧拿起一個墜子,用數顆不規則的瑕疵玉石串聯而成,每個玉上都雕了個鳳鳥圖案,有振翅的,也有站立的,背後還刻有祥瑞平安的字樣。
“公子,這在我這兒賣的最好,也不貴,一串才二錢銀子。”攤主是個面慈的大叔,他給沈帧挑了下,從中選了個品相最好的,“這個更好一些。”
“都是女子戴的?”沈帧看了下,確實是比剛才自己看的更精致些。
大抵是做多了生意,這位大叔一下就聽出了沈帧的額外意思,笑著從身後拿出了差不多的墜子:“這是沒有刻的。”
沈帧讓初七付了銀子,那邊安芝回來,手中多了兩包蔥花餅。
“好幾年了,還在那個巷子內,這蔥花餅是街上最有名的你嘗嘗。” 安芝遞給他後看到了墜子,“你還買了這個。”
沈帧說的從容:“與那小囊十分搭配。”
安芝望了眼那攤子,抿嘴輕笑:“多謝沈少爺。”
安芝的語氣裡多了些刻意,聽起來又十分的有趣,沈帧抬起頭,對上了她笑盈盈的臉,嘴角跟隨著揚起:“前面好像有人唱戲。”
安芝咬著蔥花餅,與他往前走去:“你說陸少爺幾時能回來?”
沈帧輕笑:“要打賭?”
安芝挑眉:“你說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