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芝這才坐下來,託腮想著,那顧大人,到底是真克妻還是假的?
……
寒山寺一行後,日子並沒有出現太大的變化,師叔還是每日會出去那麼幾個時辰,五月初十邁出後,商行內是越發忙碌。
前去登州的船再有半個月就可以回來,而安芝要準備六七月的宣城三伏集。
三伏集顧名思義就是在三伏天的那近三十天內舉辦的集市大會,沒有金陵的三月開市那麼熱鬧,但也會有很多人前去,主要是小商戶,還有一些跑貨的人,拿出到三伏集上的東西要勝在量,價也不能過於貴,而這品質,卻也馬虎不得。
安芝去年搜找的桃木就是為三伏集準備的,又讓權叔找了一批價位不高的玉石,半年裡打出了不少樣式,就等屆時拿出去。
五月裡,金陵的天也是越來越熱。
十八這天臨了正中午,安芝這邊讓寶珠準備好冰鎮的綠豆湯拿出去給伙計們喝,站在門口正指揮人將商行外的幔子放下來頂兩個棚子供人休憩,前邊兒停了一輛馬車,顧清禾從上邊走下來,小跑的進了商行,瞧見安芝後開口就問:“我聽說你這兒有紅瑪瑙?”
“有紅瑪瑙的又不止我一家。”安芝見他額頭滿是汗,“怎麼了?”
“我把我爹的手串弄斷了,去了沈家,李管事說你這兒或許有。”顧清禾是真的著急,父親與傅大人去了丘莊,這才剛出發,他偷進他書房就把他的手串給弄斷了,撿回來後還少了一顆,他隻能想辦法補救。
“我看看。”安芝將他帶進內屋,顧清禾小心翼翼從懷裡拿出匣子,裡面放著斷了線的紅瑪瑙,看顏色,雖說不是各家鋪子內的那種紅,安芝這兒也非獨此一家。
李管事那般交代,想必是沈帧吩咐的。
想到此,安芝對他道:“我這兒有是有,但要和原來的一模一樣,得花些時間才行,這手串很重要?”
“很重要,我爹時常會拿著它。”顧清禾聽她說有辦法,放心了一半,“要多久?”
“顧大人何時回來?”
“我爹他再三四日就回來了,在這之前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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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芝摸了摸這些瑪瑙珠子:“我晚些時候送過去看看,你明日再來罷。”
顧清禾點點頭:“那我明日再來,多少錢都沒事,隻要與之前的一樣。”
安芝送他離開,數了數盒子內的珠子,這些珠子都不是整圓的,也就是說每個的形狀都有些許的差別,如今少了一顆,這顏色可以一樣,模樣怕是難像,隻能按著盒子內的這些仿一顆。
正好要外出一趟,安芝便將珠子送去了梳齋,回來時天已經黑了,李管家交代梳齋那兒已經差人將手串送回來,安芝打開一看,不僅是補上了,珠子也都串齊了,原本沒讓梳齋的師傅那麼做,如今串了倒也成。
第二天顧清禾來商行後安芝將手串交給他,他還尤為高興,可四天後,傍晚時,顧府忽然派人過來,說是顧大人請她過去一趟,有事相議。
第73章 對弈
安芝與知府顧大人之間不算熟, 商行內也沒有什麼事是要顧大人下令來請她,所以在去的路上, 安芝想著或許是與顧少爺有關。
等到了顧府後,因為不確定顧大人到底要說什麼, 寒暄之後安芝也未先開口,直到顧從籍將紅手串拿出來, 問及她這是誰所串時, 安芝這才意識到不僅僅是與顧少爺有關。
於是安芝道:“顧大人,前幾日顧少爺的確來了我商行這兒,說不小心弄斷了您的手串,在我這兒添了珠。”
顧從籍握著手串,指間輕輕抿過其中幾顆,看著安芝:“今日請傅掌櫃過來, 是想問問這手串, 究竟是誰人所串?”
安芝怔了下, 輕笑:“這是我梳齋內的師傅所串, 顧大人放心, 雖說不能與原來的一模一樣, 但所用的紅瑪瑙,不論從質地還是成色, 都與這些相差無幾。”送去梳齋時安芝還曾擔心過,怕有色差會被瞧出來, 可回來後看到串起來的手串, 她便沒了那擔憂, “可是有什麼問題?”
“是你梳齋內的師傅所串?可還有別人經手?”
“手串是我親手送去梳齋的,由梳齋內的伙計送回來的。”
顧從籍的手抿到其中一顆後頓了頓,面色無恙:“我兒頑劣,勞煩傅掌櫃了。”
“舉手之勞。”安芝輕輕點頭。
“請傅掌櫃過來還有一事,前幾日我與傅大人去了丘莊,發現今年那邊幾個村子的花圃無人採收,就想問問傅掌櫃,你行內的花料,可還有在收?”
金陵城內大批量收花料的商戶並不多,安芝這邊勉強算是多的,去年她從金陵外附近的村子裡收,今年也是如此,至於丘莊,是個養花育苗的好地方,卻不是個好採買的去處。
提及這買賣,安芝如實:“顧大人,丘莊那邊的花料價高過城外四五成至多。”刨去運輸成本,那也是虧的。
“確實如此,不過往後其價會與這兒的相持。”
安芝意會過來他的意思,笑道:“有顧大人這句話,我倒是放心了。”
顧從籍看了她一會兒:“傅姑娘是哪裡人氏?”
“宣城。”
顧從籍沒再問什麼,將丘莊那邊的花農戶的名冊交給她,安芝接下後告辭離開。
前廳內安靜下來,顧從籍捻著手串,低下頭,手中捏著的正是替換上去的那顆。
但實際上這顆紅瑪瑙與旁邊的一模一樣,因為整個手串中的珠子本就不是渾圓,有些差別,替換的那顆也就更瞧不出區別來了,可顧從籍就是一下能分辨,以至於他上午回來,拿到這手串時就察覺到了。
而他在意的並非是瑪瑙珠,而是這顆珠子的位置,順手第六顆,與之前丟失的那顆所在的一樣。
問過清禾,得知他取回時已是如此,顧從籍才派人去請傅掌櫃,可得到的回答,並非是他心中所猜測的。
二十八顆珠子,連清禾都不知道,那有多少可能性,它會在原來的位置。
會是他想多了嗎?
……
離開顧府後,安芝坐在馬車上,翻著顧大人給的花農戶名冊,這大概是將丘莊那兒的都涵蓋了,寫了七八頁,後面還有說明養的都是些什麼花。
丘莊那邊有得天獨厚的養花條件,按理說不會有剩的,安芝當初將梳齋開起來時,也有考慮過去那兒收花料,可丘莊那兒太黑,花農聯合抬價,不合作的會直接打壓,加上當地衙門縱容,丘莊那邊的價就比金陵這兒的高出一半之多。
往年去丘莊收花料的大都是外地來的,金陵這兒的本地商戶去的甚少,安芝這樣雖然所需多,也寧願在金陵外散著收回來,或許是因為今年開市對其造成了一定的影響,加上新巡使上任後的多番巡查,丘莊今年許多花圃被滯,出現了無人前去採收的情況。
無人採收,最終虧的還是百姓,顧少爺說前幾日顧大人去了丘莊,想必也是為了這事。
不過對安芝而言,倒的確是個好消息。
掀開窗戶往外看,見馬車在晉陽街,安芝便讓車夫直接帶她去了梳齋,等回到商行,已是下午。
原本這時辰不會回來的卿竹坐在後院中乘涼,安芝走上前,將一壇剛買來的酒擺在桌上:“師叔。”
卿竹笑:“無事獻殷勤?”
“前幾日擺在裡屋的手串,是師叔您串起來的嗎?”安芝去梳齋問過師傅,手串送過來時是散的,並未串聯。
卿竹也沒否認:“是啊,我原本還想問你,是不是宜山帶下來的星宿珠。”
“那是星宿珠?”手串是二十八顆珠子,但因為是顧大人的東西,安芝也沒往那處去想。
卿竹一愣:“不是你的東西?”
對望了一陣後,卿竹沒由來湧起不安,看著安芝小心問:“是誰的?”
安芝坐下來:“顧少爺送過來的,說不小心掉了一顆,讓我幫忙補上。”
“原來是補的,難怪這第六顆的心珠摸起來不太對,當時串時我就覺得是新添。”卿竹說完後臉色微變,“這手串是誰的?”
安芝給了個“你說呢”的眼神,卿竹驚詫:“是顧從籍的。”
“師叔,顧大人的手串,是不是你的?”
卿竹:“……”
安芝知道這星宿珠,二十八顆瑪瑙組成,每一顆代表一個星宿,珠子之間的細微差別隻有時常佩戴的人才能分辨出,旁人肯定不知。
師公和師傅都有,但她從沒見師叔戴過,那天顧少爺送來時安芝也沒有留意,可今日去了顧府後見顧大人反復問自己,她就想到了可能與師叔有關,哪知道有關不僅僅是她將它們串起來,這手串就是她的!
卿竹還在消化她所說的話,過了會兒她起身,朝藤架外走去,走了幾步後停下來,轉過身看她:“這串星宿珠是我拜師時師傅贈與我的。”隨身戴了有十餘年,後來下山報仇後不小心遺失了。
“丟了?”
“是啊。”卿竹記得十分清楚,那次偷襲不成被人追趕,逃跑中被顧從籍救下,她當時昏迷了兩日才醒的,醒來後這星宿珠就不見了,當下報仇心切,卿竹也沒在意這些,自然也不會想到東西在顧從籍手上。
安芝看了她一會兒沒再說話,師叔戴了十餘年,對星宿珠熟悉的很,所以一眼就看出了新舊區別,而顧大人,他本不知這星宿珠的排序由來,卻能一下辨認,隻能說明這十年來,他是時常將它拿在手上。
院子內一下安靜,各有所思。
過了會兒後卿竹拎起安芝擺下的酒壇子,轉而進了屋。
安芝輕笑,她不知道師叔對顧大人的心思,卻看出了顧大人對她的心思,克妻一說到底如何,委實難說。
師公將師叔留在這兒,是否料到了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