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竹一愣,許久之後她道:“你爹他是這麼跟你說的?”
“對啊,我爹說,我娘懷我時很不容易,偏偏他又沒能陪在她身邊,犯了很多錯,惹了娘生氣她才會走的。”顧清禾轉頭看她,卻看到她眼眶中有淚,小小年紀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有些無措,“你怎麼了?”
卿竹抬手,擦了下眼角,笑著搖頭:“沒事。”
而她的情緒五味雜陳。
所有在對知知那丫頭能坦然說出來的話,包括自己半年前見到這個孩子熟睡時樣子所湧出的愧疚,此時是隻言片語都講不出,在聽了這一席話後,那沉沉壓著的酸澀,讓她有些喘不上氣。
她設想過許多種見面的方式,卻沒有想到他會說這些話,師傅讓她來金陵了卻這段塵緣,她該怎麼了卻?
或許是血脈天性中的相連,或許是因為卿竹的反應太不尋常,顧清禾見她這樣,關切道:“夫人您的家人呢?”
“我的家人?”卿竹輕輕嗫著,低頭看他,“……”
坡上安芝看著師叔,一向要強,也從未見她柔弱過,大概將她過去那些年的無措都留在了這裡。
安芝並不後悔自己的安排,師叔心中有多想見這孩子,她就有多膽怯,可總該走出去第一步。
“再有一刻鍾,顧大人就會派人來找他。”
安芝轉頭,對上沈帧的視線,嗯了聲:“你沒有想問的嗎?”
沈帧笑了,順著她的話道:“她是誰?”
第72章 她能嫁
對於不少人而言, 安芝的經歷可謂特別, 幼年時身體不好被送去宜山,還未成年就遭遇了不少波折, 如今站在這兒指著谷下的女子,說她是自己的師叔, 也算不上什麼驚奇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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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可是正式弟子?”沈帧要是沒記錯,這種修行之處不容易進,門規也頗多。
安芝看著師叔:“算是, 但師叔不一樣。”安芝最初是養病去的,學藝也是為了強身健體, 而師叔是師公親收的徒弟,雖然在醫術上沒什麼造詣,將來卻是要留在觀內繼承衣缽。
“所以你不必留在宜山。”
“是啊,師傅雖然待我好, 但到了年紀肯定要下山回家的。”
“留在宜山觀內, 是不是不能成親生子?”
“嗯,師叔她當初是私自下山的,已經犯了戒律,之後她……”
安芝微頓了下, 忽然意識到他所問的不是那意思,轉頭看他, 沈帧輕笑著點頭:“嗯, 你與你師叔不一樣。”
明明語氣也不覺得有異, 她與師叔這個親傳弟子的身份本就不一樣, 可到了安芝耳中,他這話就是在承接他剛在的問話,師叔不能成親生子,她和師叔不一樣,所以她可以。
安芝輕咳了聲:“顧大人他真的是克妻?”
“過去應該有定過親事,至於這克妻一說,大都不可信。”沈帧說的直白,安芝卻陷入了深思,話是師叔自己說的,又是顧大人親口所言,應該不會有假才是。
“時間差不多了。”
沈帧話音剛落,那邊不遠處有護衛走過來,安芝踹了下腳旁的石頭,直接踹下了坡去,一路滾著,滾到了亭子附近。
正在與顧清禾說話的卿竹抬起頭,看到了被草木遮擋的人影。
“那你找到你的家人了嗎?”越是相處,顧清禾就對她越是有好感,也許是因為她身上半點沒有長輩的架子,讓人覺得輕松。
卿竹回神:“你說你爹時常來這兒找住持?”
顧清禾點點頭:“是啊,他常過來與主持談心,差不多快好了,每回都一個時辰,你是要走了?”
這孩子真是敏銳的很,卿竹嗯了聲:“我剛才是不小心到這兒的,得回去了。”
顧清禾目送了她離開,眼睛直直看著,等到人消失不見了還看著,一旁小廝連叫了好幾聲少爺,終於讓他回了神:“少爺,李護衛來了。”
顧清禾望見遠處下來的人,問那小廝:“大寶,你說我娘她,到底是長什麼模樣?”
大寶想了會兒:“夫人應該溫柔美麗。”
顧清禾扭頭:“為什麼是溫柔美麗,不溫柔呢?”
大寶給問愣住了,不溫柔?不都喜歡溫柔嗎?老爺那麼穩重的人,夫人不該是溫柔的嗎?
“萬一不是溫柔美麗怎麼辦?”
大寶想的費勁,不溫柔啊,不溫柔能怎麼辦,於是他絞盡腦汁想著自己會的不多的措辭:“那一定是美麗大方的。”
顧清禾問的十分認真:“萬一不大方呢?”
“……”大寶感覺自己又跟不上少爺的思路了,愁著神情想著,忽然他想到了什麼,斬釘截鐵道,“夫人一定很美!”
顧清禾哼了聲,朝前走去:“那還用你說!”他的娘親當然好看,肯定比剛剛那位夫人好看。
但剛剛那位夫人也挺好看的,如果是娘來找他就好了……
李護衛在前面帶路,顧清禾走上坡,轉過身看去,放下河去的花燈早就沒了,他又有些惆悵。
一轉頭,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安芝和沈帧。
安芝衝著他笑:“顧少爺。”
顧清禾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沈帧,人小鬼大:“沈叔,您帶傅掌櫃到這兒來做什麼。”
不知道打哪裡學來這擠眉弄眼的架勢,好好的一句話叫他說的頗有內涵,安芝哭笑不得:“我也沒比你年長幾歲,叫我姐姐可好。”師叔的兒子,怎麼算與她也是平輩啊。
顧清禾性子也幹脆,姐姐就姐姐,瞧著也年輕,於是嘴甜的叫了聲傅姐姐。
沈帧臉上的笑意微頓,很快恢復過來,身後的初七卻連看了顧清禾好幾眼,這邊叫姐姐,稱少爺為叔叔,那少爺豈不是一下長了傅姑娘一個輩分。
初七不說,似乎是沒人察覺到這有什麼不同,有安芝與顧清禾說話,一路過去氣氛顯得很和樂,快到禪院時,安芝笑著邀請他:“有空來商行玩。”
顧清禾一本正經:“我還要念書的。”
“那念完書來。”
顧清禾想了下:“這可行。”
“是,我尋常時候都在商行內。”
“你不出航去?”
“下半年再去。”
顧清禾噢了聲,問題又回到了最初:“你們在這兒做什麼?”
“隨處走走。”
顧清禾又噢了聲,抬頭見顧從籍出來,神情即刻乖巧了許多:“我爹來了。”
安芝目送的他往住持禪院走去,心中嘆著,真是師叔的兒子啊,有趣的很,再看向站在那兒的顧大人,這麼些年他獨自帶著孩子,心中可怨責過師叔。
不論是哪個人的心思安芝都弄不懂,幹脆不去想,與沈帧一同山下,在山腳下分別後,安芝回了商行,在後院進門就遭了一頓鞭子。
安芝左躲右閃的,跳到了桌上拉住了卿竹甩過來的鞭子,無辜的看著她:“師叔,您這樣欺負我,我要告訴師公去的。”
“我說你怎麼會讓我陪你去寒山寺。”卿竹拉回鞭子,兩個人僵持在半空中,“不打招呼就安排。”
“我要是提前與你打了招呼,你可會去?”安芝直言不諱,“您都在那書院門口呆了大半個月了,也沒見您上前去說話,我要是告訴你顧大人和顧少爺也會去,您連商行都不肯出。”
被說中了心思,卿竹猛地拉回鞭子,安芝也不怕她再打,跳下桌子到她身旁,抱住了她的胳膊:“師叔,我喜歡那孩子。”
卿竹轉頭看她,看了許久,眼神漸漸溫和下來,抬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你讓沈少爺幫你的?”
“顧大人每隔一陣子都會去寒山寺,也是碰巧,要不然還得做另外的安排。”安芝總覺得顧大人去寒山寺找住持這件事,更像是去開解的,衙門內不會有什麼事是需要他隔三差五去找住持,更何況這習慣已經有好幾年了。
卿竹輕嘆了聲:“你喜歡他什麼?”
“喜歡他像師叔。”安芝不遺餘力的幫著卿竹去晃動心中本就已經搖擺不定的抉擇,越是晃動越是亂,而越亂,有時反而越能讓她自己看清楚。
“他像我?”
安芝點頭:“顧大人這人,瞧著就有些榆木疙瘩,您看他辦起事來一絲不苟的樣子,性子肯定也正經非常,那孩子多有趣,像師叔!”
卿竹看了她一會兒,起身往屋門口走,安芝忽然道:“師叔您喜歡他嗎?”
卿竹的腳步隻微頓了下,很快消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