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說笑,林楚芹看向安芝,怕她聽了心裡不舒坦,別人當這及笄紅衣是省了,實際上是二姐不能穿紅衣,孝期未過,因為時常要出行,還要出海,二姐挑的都是素淨的衣裳,最多不過淺粉淺綠,而這事兒別人也不知曉。
安芝卻是笑笑,從容的很,跟隨著林夫人打過一圈招呼,露了面後,回到偏廳這兒,又被方夫人給叫住了。
實際上方夫人叫的是林楚芹,恰好她們在一塊兒,便都停下,方夫人親昵拉了林楚芹的手:“你這丫頭,就見你剛剛打了招呼,一轉眼就不見了,怎麼都不來方家看看姨母?”
“姨母,您有表姐陪著,我這不得多花點時間陪陪我娘,我大姐一年回不來幾次的。”
方夫人倒是理解的很,又誇她有孝心:“你表哥再有半個月就回來了,到時候來家裡,姨母給你做你愛吃的金玉湯。”
林楚芹本想拒絕,可想到母親的吩咐,便隻能點點頭:“姨母,表哥那麼忙,這事兒等他回來再說,我陪二姐去前邊。”
方夫人目送她們遠去,一旁傳來聲音:“兩位林姑娘,瞧著都是花容月貌。”
“什麼呀,那小的才是正兒八經的。”方夫人轉身,對那夫人道,“也是我那妹妹妹夫人好,將她記在自己這兒,當成個親生的來養的。”
“那這宴會的排場也不小了,往後嫁人,肯定也不會少了她這嫁妝。”
方夫人掩嘴一笑:“嫁妝自然是不會少,不過總歸不是親生的。”
這邊林楚芹拉了安芝走遠,松了一口氣:“二姐你瞧見沒,我娘就是不聽,姨母她總想將讓我去方家,撮合我和表哥。”
“義母也是這意思啊,她覺得兩家人知根知底。”
林楚芹瞪她:“你這麼說,難道也覺得好?”
安芝拉她在亭子內坐下:“你想聽真話?”
“那還用說!”
安芝笑道:“我是覺得你去方家,不大合適,方大哥為人不錯,待人也和善,該有的學識,該有的風度都是有的,可恰恰因為你是他表妹,今後你去了方家,許多事兒才難辦,外甥女歸外甥女,進門可是兒媳婦,若是遇了什麼事,難不成你還回家告你姨母的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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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是個疼人的也就罷了,安芝看那方夫人,十句話裡九句離不開自己兒子,母親眼裡的兒子是樣樣都好,可要是誇到這份上,做她兒媳婦的人可就苦了,夫妻恩愛也就罷了,但凡有點矛盾,可都得是兒媳婦的錯,畢竟她兒子那樣優秀。
楚芹的脾氣,是受不來這樣的,要真嫁過去,怕是要憋壞。
林楚芹倒苦水:“是,我就說不好,我娘還覺得兩家人知根知底,我不會受委屈,可我現在就已經覺得委屈了。”
話說完,那邊寶珠抱了個錦盒過來,說是門外有人替薛家送過來的。
“薛家怎麼還有臉送東西來。”林楚芹叫寶珠把東西擺在桌上,“什麼呀這麼沉,打開瞧瞧!”
說罷林楚芹還起身湊近想看看,隨著寶珠將錦盒打開,林楚芹直接大叫了聲:“什麼東西!!!”
安芝將她拉開,這邊寶珠手一抖,錦盒蓋掉下去,露出了裡面的東西,是抱成團的蟲子,纏繞在一起還都是活的,在蠕動,爬滿了整個盒子。
想到自己一路抱了這東西過來,寶珠被惡心的,直打冷顫:“小姐,這都是些什麼啊!”
林楚芹喊人:“香秀,快把它丟掉,趕快去丟掉!”
可香秀可不敢靠近,怪嚇人的啊,瞧的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安芝攔住要上來的家僕,笑了:“這可是好東西啊。”
林楚芹驚恐,這還是好東西,她都不想看,直接跑到亭子外面:“二姐,你若不丟了我以後可不找你了。”
安芝哭笑不得:“這叫沙腸子,寶珠你在蘇祿不是見過的,安南的海邊也有這個,當地人還拿這煮湯,滋陰補腎,清肺補虛,這不是好東西是什麼?”
寶珠搖頭,她當時喝湯時可不知道它們原來是這樣的,要不然它絕不喝。
“薛家送這東西來做什麼!”
“不是薛家,是薛成立送的。”安芝也是佩服他,沒被自己打怕了,還越挫越勇,手段也是越漸的不入流了,居然想用這種小把戲嚇她,“這薛家三少爺的腦海怕是給磕傻了。”
林楚芹滿臉拒絕:“快蓋上!”
不等安芝去翻錦盒蓋子,那邊又有人過來,抱了個更大的匣子,說是沈家大少爺派人送來的。
林楚芹命令香秀:“可別是什麼怪模怪樣的東西,去,打開它!”
香秀上前將匣子上的鎖扣撥開,見匣子是上下相連的,便將上部分抱了起來。
看到露出的東西後林楚芹松了一口氣,安芝卻怔住了,她直接將匣子內的蓮花碗拿起來,看著上面無比熟悉的缺口,忍住了想要去找他的念頭,低頭看去,匣子內還擺放的一個玉簪子,瞧這造型,就是及笄禮上換簪時用的,隻是比尋常的更為精致。
等香秀將錦盒合上後林楚芹才過來,拿起那玉簪子嘆氣:“原本覺得這禮也不驚豔,可有薛少爺的東西做陪襯,沈少爺送的這些,當屬最佳!”
第54章 心悅
接下來的宴會裡, 安芝有些心不在焉。
所幸林夫人知道她的脾氣,沒有再帶著她出去見各位夫人,待到宴席結束後,送走了各位夫人, 回到院子內的安芝坐在塌上,看著桌上的匣子,有些出神。
原本天沒亮起來,這會兒應能睡上一陣子, 但安芝卻半點睡意都沒有, 她託腮看著匣子內的蓮花碗,除了一開始拿出來瞧過,現在是一直放在匣子內的。
“小姐,您怎麼不睡一會兒。”寶珠取來了禮單, 原本打算放好了悄悄退出去,卻發現小姐還沒睡,見她在看匣子,“要不我替您收起來罷。”
“你替我, 送個口訊去沈家, 找李管事,就說我有事想找大少爺商量。”在亭子內她原本還壓著些情緒, 可這會兒她就想問問清楚。
寶珠愣了愣:“……是。”
去傳口訊, 待那邊答復寶珠回來, 天色已經暗了, 安芝去過主院請安, 便直接出了門,坐上馬車後直往春江樓,一刻鍾後,到了春江樓外。
在柵欄集上的春江樓十分熱鬧,但臨水的那一面卻顯得有些安靜,春江樓的後院是建在水上的,高牆內修了幾個亭閣,供給客人賞風景用,隱秘性也十分的好。
安芝推門進去,看到坐在那兒的沈帧,腳步微頓了下,很快邁了進去。
沈帧擺手,初七退了兩步,直接從旁邊打開門,安芝這才注意到原來另一扇門外是一艘遊船,他是坐船過來的?
“為了林姑娘的聲譽,還是不便與你一同出去。”沈帧替她解了疑惑,“坐。”
安芝坐下來,沈帧尤顯得十分從容,替她倒了一杯茶,笑著問:“今日是你的生辰,雖說宴會結束,夜裡應該還要與林老爺他們同聚。”
“沈少爺,恕我冒昧,你能否告訴我,你送我的那禮是在哪兒找到的?”安芝很確定,那六個金箱內沒有蓮花碗,她也確定沈帧不是隨意送的,誰會拿一個有缺口的碗當禮物送人,太失禮數,所以這一趟她非來不可。
沈帧對上她的視線,輕笑:“你可喜歡?”
安芝看了他一會兒:“多謝沈少爺。”
“那是李忱在宣城的一批外賣品裡找來的,聽聞是宣城計家的人擺的。”
安芝神色一緊:“擺出來賣?”
“是啊,金陵城中偶爾也有人家如此,大都是為了周轉銀錢,將家中值錢的東西拿出來變賣,兌些銀兩,拿去當鋪的話讓人瞧見難免是不好意思,混在鋪子內賣出去,亦或是拿到場子中去都是有的,計家拿到場子中的東西大約有百來件,李忱將他們買回來,我瞧那玉碗不錯,便讓李忱送了過去。”
安芝看了他一會兒:“那叫蓮花碗,是以蓮花樣做託身雕刻出來的,原本是個藥碗。”那是她小的時候喝藥用的碗,為了能哄她老老實實喝藥,爹和娘想過不少辦法,見她那時喜歡玉石,就專程用上好的玉找人雕了這個蓮花碗。
蓮花碗上的缺口,是她六歲那年一次鬧脾氣用勺子敲的,被她敲了個缺口後,爹擔心會刮著她,就將它收在了她屋子內,她還記得是自己要求擺在架子上的,用盒子裝好,以免再壞。
安芝不知道他送這個的用意,但她肯定他是知道自己是誰,如若不然,這蓮花碗送的不會這麼恰巧。
“沈少爺,計家百來件東西,可是都被李管事買回來了?”
沈帧點點頭:“沒錯。”
安芝沉默了一陣。
沈帧也沒有說話,兩個人便都沉默著,屋內安靜,屋外的河道上倒是熱鬧,如今這天還有人在看水塔燈,也不怕冷。
許久過去,安芝輕輕碰著藏在袖口中的銀票,抽出來一些又塞了回去,抬起頭:“沈少爺,我如今沒法報答你。”她知道他不缺錢,也知道他不將這些東西留下不是為了錢,所以她用銀票來感謝,並不合適。
“這些東西,對我也是無用,對林姑娘來說,或許十分重要,我可以讓李忱給你送過來。”
“有勞了,這些對我而言,的確很重要。”安芝並沒有避諱這些東西在她心中的重要性,也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因為即便是他不開口,她也會說。
她幾乎是能斷定這百餘件的是什麼,無非是她和大哥屋內的東西,還有父親屋子裡的,看著值錢的,容易變賣的,都叫二堂伯他們拿出來變賣周轉銀錢,她那蓮花碗重新打磨一下還值不少錢,更別說大哥和父親的東西。
這件事權叔沒有向她提起。
“林姑娘,可是能幫我一把?”沈帧指了指窗邊,安芝一怔,說了聲好,起身替他推了輪椅,推到窗戶邊上,窗外此時有一艘遊船在放煙火,竄的並不高,半空就炸開了,落下來的火星子掉水面時還有光亮,但縱使是這樣也十分的絢爛。
屋內又陷入了安靜,沈帧看著窗外,安芝在看煙火,那遊船上的人顯得興致特別高,一連放了一刻多鍾才停下來,風吹到這兒,還有煙火氣味。
原本以為這一陣歇下去,遊船也該盡興而歸了,卻不想停下沒多久,那邊忽然咚咚咚冒氣一陣的煙火,在天空綻開時,出現了個鳳鳥的模樣。
安芝微怔了下,低頭看了眼沈帧,忽然明白了他叫自己推到窗邊來的是為何,不是他要賞風景,而是為了給她看這煙火,剛剛那鳳鳥太過於明顯。
宣城中有個不知道是多久以前傳下來的習俗,滿十五的姑娘,要給她縫做鳳鳥繡包,由母親那邊的,祖母或是姨母都可以,在及笄當天給她戴上,預祝她今後福順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