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沈帧笑著提醒,“我請你來嘗酒,最後可別醉暈了說不出一二。”
安芝笑了笑:“沈少爺可知宣城外的宜山下有一種酒,叫小娘子。”
沈帧為她添了一杯三年的桂花釀:“願聞其詳。”
“這酒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是用每年新收的糧食來釀,但埋的法子不同,這酒釀好後封罐,是埋在水氣通暢的土裡,也有直接沉在水底的。”安芝執了杯子,聞了聞三年陳的桂花釀,笑眯眯道,“最特別的,是這酒不能經由男子之手,是要未出閣的姑娘親手釀制,所以叫小娘子。”
沈帧點點頭:“與沐子酒相似。”
安芝也沒反駁,但師叔說過,沐子酒還差了那麼幾分,釀酒這東西,有時就差不得這幾分,同樣的法子,換個地方埋出來的味道都不一樣,小娘子的味道要好,條件太苛刻,所以隻是在宜山下有:“沈少爺,您的這些酒,是打算運往何處?”
“運往瓊臺。”這邊的小鎮靠了山,前些年沈家在這兒置了一處酒莊,用這山泉水釀了幾批酒,如今到了開壇的時候,他這回經過就順道看看。
往南啊,安芝抿了一口:“這樣的酒確實不適合運往北方。”怡情小酌之用,不適合北方那些大口碗喝烈酒的做派。
“林小姐覺得如何?”
“這四年陳的不錯。”安芝隨了師叔,嘴也養刁了,一兩年的看不上,普通的也瞧不上,若要讓她來評,這桌上的都是差一些的,“您怎麼不叫陸少爺來嘗嘗。”
沈帧看她三四杯下去都沒有反應:“他已經嘗過了。”
端酒出來的李忱腳步一頓,得虧陸少爺不在,這些埋下的酒近些日子才開壇,沈家那兒都沒送去多少,陸少爺何時嘗的。
說到是做生意,安芝便認認真真的給了建議:“明年開春,還能試試桃花酒,就算不送去瓊臺,京城那兒也有夫人小姐喜歡。”
轉眼的,安芝已經六杯下肚,連李忱都忍不住:“林小姐酒量真好。”
安芝抿嘴不語,輕輕轉著手上的杯子,她這酒量可算不上好。
沈帧輕笑:“適才過來時街上有雜耍,正好酒鋪在附近,不如過去看看?”
Advertisement
第45章 借花獻佛
深秋夜冷,倒不妨礙鎮子上的百姓出來逛夜市, 許多人都是插著手袋出來的, 哈著氣瞧著街邊的攤子,唯有孩子最不懼冷, 一串糖葫蘆就能哄的高興,在充滿香味的巷子間奔來跑去。
安芝帶著寶珠跟著沈帧走在夜市, 主僕倆都沒露出很大的興致, 想當初第一回去嶺西時,兩個人走近市裡可好生見識了什麼叫琳琅滿目,所以在面對這夜市時, 已然淡定許多。
走了半段路後, 前邊沈帧停在了一個香木攤前,拿起了其中一塊狀若靈芝扇面, 半個巴掌大的東西, 對安芝道:“林小姐。”
安芝從他手中接過這小小的靈芝扇面, 低頭聞了聞有些詫異:“是莞香?”
再看這攤子上的其他東西, 都是平平無奇的木料雕刻, 雖說是泛著香味, 可一看就知道是浸染上去的, 並非是真貨。
夜市之中這樣的攤子賣假的沉香燻木也不奇怪, 價不高,擺了幾日香氣散了也就當柴火燒, 可安芝手中這塊樹脂卻是貨真價實的莞香, 因其香味獨特而聞名, 出產與瓊臺一帶,嶺西也有。
因與這一攤子的東西混在一起,香氣難辨,也是沈帧將它拿出來了,要不然擺在一塊兒,委實是會被當成個赝貨。
“姑娘好眼力,這可是產自南越嶺西一帶的莞香,貨真價實,您瞧瞧這成色,聞聞這氣味,切上一片置於香囊中,可留餘香數日,經久不散,這還能入藥,可謂是難能一見的好東西啊。”
攤主見安芝叫出了名字,再看這行人的穿衣打扮,可不就是肥羊上門,便卯足了勁誇安芝手中的莞香:“姑娘您若不買,可就錯過了,這夜市之上,沒有比我這兒更好的了。”
攤主拍著胸脯保證,安芝輕笑:“真有這麼好?”這夜市之中,恐怕真沒有比她手上這塊莞香更貴重的東西了,可眼前的攤主也是個不識貨的,將其和一堆假冒的混在一塊兒。
“我自然說的都是實話了,咱做生意可不講究一個實在,可不能蒙騙了小姐和這位公子。”攤主心裡想著,嘿,倆不識貨的可不得往死裡坑,便從攤上取了個假的牙香樹木頭,煞有其事的和安芝介紹起來,“不瞞您說姑娘,這牙香樹可是奇貨,貢品吶,這莞香就是這牙香樹上結的,一棵樹數年才能結多少啊您說是,自然是貴重。”
安芝抿嘴,轉頭看沈帧:“瞧著是不錯啊。”
沈帧配合的點點頭,也禁不住好奇似的:“這麼貴重,老板你為何在這兒擺攤賣?”
“我做的是跑貨生意,不興開鋪子那一行,遇上姑娘您這樣識貨的才與您多說一些,旁的我也不多講,我這東西雖少,可都是好貨。”攤主一副“童叟無欺,假一賠十”的神態,也是個做慣了的,沒誇下海口說自己在哪兒有鋪子,免得人真的找上門去,有些人走南闖北的做跑貨生意,手上是有好東西的,他這麼講並沒什麼可挑錯的。
“這樣啊。”
安芝便仔細瞧了瞧,臉上有猶豫,想買又不言語,看的攤主都有些急了她才開口:“您這賣多少啊?”
攤主打量著安芝與沈帧,似在評估這倆位到底有多少身家出的起多少銀子,能坑個多少來,末了,他朝安芝伸出三指。
安芝一愣,三百兩?她看沈帧,後者微微一笑,三百兩這價在鋪子中也多見,這攤主雖不識貨,對莞香的價倒是了解的通透。
就等的這些空隙,攤主似是下了莫大的決心,壓低了聲生怕別人聽去:“三十兩。”
“……”安芝嘴角微抽,還是她想多了,誇了半天,敢情他都不曉得這東西有多值錢。
沈帧隻嘆:“三十兩啊。”
攤主見兩個人猶豫,心下覺得不對,開高了?也對,整個夜市裡可沒有這麼貴了的,到嘴的肉也不能叫它飛了啊,於是他跟著面露難色:“這位公子,已經是最便宜了,您上金陵城的鋪子裡瞧瞧,哪有我這價的。”
沈帧點了點頭,確實是沒有比這更便宜的了,沈家進過來的莞香都至少要上百銀兩,個頭還沒這大。
“可不是啊,您們若真是喜歡,我最多再給您便宜五兩銀子,再多我也不賣了,總不能叫我虧了是不是。”攤主見沈帧動搖,便又努力煽動起來。
安芝忍住不笑,他倒也知道降價不能太狠的道理,轉身從寶珠手中取了兩個十兩銀錠,又添了個五兩銀子:“成,您可收好了。”
攤主收銀子是極快,生怕安芝後悔,還大聲道:“哎,錢貨兩清!”又把之前給他們看過的假牙香木給了安芝,“姑娘我與您有緣,這就算是送給您的了!”
安芝捏著手中的莞香,看著攤主那一副“賺大發了”的神情,嘴角微動,可不就是有緣。
沈帧笑道:“走罷。”
一行人走了約莫四五十步後,安芝轉身,剛剛那位置哪裡還有那攤主的身影,早收攤溜了,安芝還收獲了一波同情的眼神,夜市中就算是遇到同行坑人,這些攤主也不會明說,畢竟將來抬頭低頭還是要一塊兒做買賣的。
安芝失笑:“他若知道這東西真能值個幾百兩,不知要在哪個巷弄裡哭暈過去。”
“進價不過一二錢銀子,他不虧。”夜市之中門道很多,坑騙也多,但遇上自己都不識貨的攤主,也是少見。
“確實不虧。”不知道是從哪個赝品坊中買來的,整攤的東西都不值二兩銀子,安芝將莞香遞給他,“這個送給你。”
沈帧眉宇微動:“為何?”
“沉香有行氣止痛的功效,你久坐不立,夜裡可會難受?用這入藥暢通氣脈,平日也會舒服一些。”莞香無害,或入藥或安神都可用,莞香價比黃金,不多見,這些也能用上許久。
沈帧接了她遞過來的莞香:“那我就不客氣了。”
安芝嘴角微揚,謝什麼呢,本來就是他發現的。
“沿途容易勞累,快到鋪子了,叫他們制兩個香珠你看如何?”
安芝想了下,這倒也不錯。
走了一刻鍾不到,酒鋪的牌子映入眼簾,看似不起眼的鋪子,走進去除了櫃子上擺著的一些酒壇子外,幹幹淨淨不像個酒鋪。
按沈帧的說法,酒擺的太多,氣味相融,便不容易分辨好壞,客人來買時有時也聞不出,倒不如幹淨些,所有的擺上一小壇置在櫃子上。
夜裡酒鋪中隻有掌櫃在,沈帧將莞香交給他下去制珠,這鋪子裡便沒有人了,李忱識相站在外邊,寶珠倒是想跟著小姐,可也不能貼身緊著啊,於是她站在幾步遠之處,看著沈家大少爺在給小姐說酒,心裡撓啊撓,這可太近了啊!
“桃花酒擺在上面。”沈帧指了指櫃子上方,那裡並著三個瓶子,安芝利落了搬來了凳子,踩上去,抱了其中一個正要下來,四平八穩的凳子忽然一隻腳斷了,頃刻斜倒。
安芝隻來得及抱緊了酒壇,下一刻,便連人帶酒壇的趴到了沈帧的腿上。
沈帧隻覺腳上一沉,低下頭去,安芝抬起頭,這畫面,像極了一年前她抱著自己的腿求收留時的模樣。
凳子是安芝自己確認過的,踩上去時沒有問題,而她之所以會趴到他腿上,是因為她剛剛若是跳下來,會踩到就在她身後的沈帧,她隻能擇最安全的辦法。
可如今,由於他距離凳子太近,凳子又挨著櫃子,導致安芝現在起不來了。
“……”安芝抬了下身子,想叫寶珠來扶她,沈帧率先拉住了她的手臂,安芝便抓住了他的手臂以做借力,一股若有似無的檀香飄過來,安芝定了定神,撞上了他的目光。
那像一汪沒有危險的清泉之地,讓人卸下心防,忍不住想要踏進去。
“小姐!”
十分短暫的接觸,卻好像隔了許久,待寶珠衝過來扶時,安芝猛地一震,松開了抓著他手臂的手,另一隻抱著酒壇,在寶珠的攙扶下起來。
“您沒事罷?”寶珠前後看了看她,確定她沒受傷,這才去看沈家少爺,“沈少爺您沒事罷?”
沈帧笑著搖頭:“林小姐可是受了驚嚇?”
“沒……”安芝將酒壇放下,不自覺看了下雙手,他剛剛衝她笑什麼呢,還笑的那樣溫柔。
李忱上前檢查了下凳子,原來是凳腳處相連的小柱松動了,這才導致凳腳歪倒,這時酒鋪的掌櫃從屋內出來,手中已經多了一粉一藍的兩個小囊,裡面裝了幾顆莞香珠:“少爺,做好了。”
沈帧將粉色的小囊遞給安芝,安芝微怔:“給我的?”她還以為是給他自己用的,畢竟他腿腳不便,四五日趕路下來,若是睡不好人會更不舒服。
“算是借花獻佛了。”
沈帧將藍色的小囊掛到腰封下,安芝遲疑了下:“若是如此,不如多制幾顆給陸少爺他們,我看陸小姐今日挺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