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麼做又是何意,當年的事並非……”
“孟大夫,我如今對你當年那麼做的緣由不感興趣。”沈帧打斷了他的話,看向怔在那兒不知在想什麼的姐姐,“她何時恢復了記憶,你就何時能離開。”
“你肯放我走。”
沈帧眼眸微垂,似笑非笑:“孟大夫,你有什麼資格與我談條件,我可以就這般養我長姐一輩子,可你,拿什麼去面對與你恩愛有加的妻子,我聽聞李家老爺自己雖不為官,兩個兒子走的卻是仕途,我沈家雖無人在這官路上,京城中卻還是認得一二,你可有的選?”
幾乎是讓人一棍子壓制在地,半分都反抗不得,孟子書深吸了一口氣:“若是她恢復不了。”
“那我隻能將你手刃在她面前,或許能喚起她的回憶。”沈帧說的輕描淡寫,可這吐露出來的字字句句,沒誰敢當它是假的。
李忱推了沈帧出去,安芝跟隨走到門口,身後傳來了孟子書的聲音:“林姑娘,原來你是為此故意接近我們夫婦。”
安芝轉過身,看他臉上還擺出的受傷神容,有些想笑:“不與你廢話是對的。”
說罷,邁步出了屋子,留在屋內的初七直接將門合上,站在那兒漠然看著孟子書,仿佛在說:你敢走,就不可能活著下山去。
“子書,他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什麼妻子?”沈歆忽然犯渾了,隻記沈帧說過的話,卻不記得那是她弟弟,亦或是見到孟子書開始,她的眼中就隻有他,活成執念在她心中,揮散不去。
孟子書後退了一步,看著她這樣的神情心中微瘆,她沒死,隻是瘋了,可如今這瘋樣,卻是比死還可怕。
“歆兒,我……你先坐下來,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
走廊裡,輪椅停在那兒,面朝著院子,安芝走到了他身旁,聽後面,屋內似乎很安靜,並無動靜傳出。
靜修院內久未有人前來,滿地的枯葉,風一吹四處飛舞,遠山還蒼綠,若非有心事,此處真的是個靜心修養的好地方。
過了會兒,傳來沈帧的聲音:“上一次在這裡見到林姑娘,還是半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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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林姑娘忘了在沈府的那段日子。”
安芝轉頭,正要反駁,看到了他置在膝蓋上的手微握,微怔,他這是,在緊張。
他並非真的不在意,並非是隻為了讓孟子書喚醒大小姐,他心中應該是比任何人都擔心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可大小姐已經這樣七年了,人生的後半輩子難道要為了這樣一個人繼續瘋癲下去,在大夫束手無策,大小姐病情越漸加重的情況下,他隻能铤而走險。
解鈴換需系鈴人,有時事實的確更殘忍,可身為親人,又怎麼不盼著她能夠恢復正常。
任何對孟子書的追討和懲罰,都得放在大小姐之後。
安芝在他旁邊的臺階上蹲坐了下來:“其實在知道他就是大小姐口中的相公時,我恨不得衝上去先打他一頓,不管如何,先出一頓氣也好,打他個鼻青臉腫,跪地求饒,再行細細盤問。”
沈帧看向她,握著手微松了幾分,眼神溫和下來:“你這是在安慰我麼。”
他哪兒需要安慰啊,他比她想的都周全,他將孟子書騙到這裡,應該是連之後的事都計劃好了,待大小姐恢復了記憶,那才是算總賬的時候。
想到這兒安芝記起一件事來:“他說不是他將大小姐送到玉明樓的,那會是誰?”
“我知道不是他。”在他今天第一眼看到孟子書時,就知道將姐姐賣進玉明樓的人不是他,他沒那膽子。
安芝的記性還是不錯的,七年前在玉明樓門口聽來的事還記得,當初周遭的人說那玉明樓有這麼大的膽子,是因為那時的沈家出了些事,難不成大小姐被賣,也是與此有關?
安芝的目光不由落到他腿上,要這樣說起來,他也十分的坎坷啊。
第41章 殺了他
過了約莫一刻鍾, 屋內還沒有動靜傳出來, 安芝開始擔憂, 大小姐莫不會聽了什麼受刺激暈過去, 可想到沈帧的護衛還留在屋內, 安芝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走廊裡風徐徐, 靜坐久了就會覺得有些冷, 李忱拿了毯子過來給沈帧蓋腿,安芝正要起身, 耳畔傳來聲音:“林姑娘是怎麼找到他的。”
“碰巧,四月裡在花市中遇見了孟大夫夫婦, 帶著個孩子, 當時聽到他夫人叫他子書, 就多留意了幾分,但因不知他姓什麼,也就無從下手, 鳳儀園賞菊那日,回家路上我撿了個走丟的孩子, 送她回家後才知道她是孟大夫的孩子。”安芝也是從那時開始才讓東叔去查,之後小館偶遇,受邀去孟府, 這才有了後來的試探。
李忱在旁聽著都覺得匪夷所思:“這可真巧, 大少爺這些年也沒停止派人打聽, 怎麼全讓林姑娘一個人撞上了。”
安芝一怔, 好像是啊, 算起來真的是很湊巧。
沈帧眼眸微深:“冥冥之中這件事該是揭曉的時候。”
這話聽著像是那意思,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安芝不免好奇:“難道沈府一直沒有打聽到他的下落?”
李忱看了眼大少爺,見他沒有反對,便對安芝道:“當初大小姐在外結識這個人時,除了她身邊的丫鬟,並沒有人知曉,後來是夫人察覺到了,便將小姐關在了府內,這時才知曉大小姐有了意中人,兩個人已經結識半年之久,期間大小姐與他有過數次見面,對方並非金陵人氏,是個行醫的大夫。”
“老爺和夫人堅決不同意,發配了大小姐身邊的丫鬟隻留了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侍奉,將大小姐關在了麗園內派人看守,不允許她再外出,而這孟大夫上門來求見時,也沒見他,當時大少爺正奉了老太爺之命外出辦事,一去半個月之久,等他回來時,大小姐已經從府中逃出去,與人私奔。”
沈家大小姐與人私奔這樣的事是決計不能傳出去的,所以隻能在暗中搜找,沈家派出去的人並不少,可都是無功而返,偌大的金陵城,這般去打聽,多少還是能有點消息的,可愣是像石沉大海一樣,找不到人。
之後沈老爺還去了一趟衙門,不能大張旗鼓的查,那就拿了沈歆的畫像叫那些守城衛記住,到城門口排查進出的人,如此整整找了一個多月後,沈老爺從一熟人口中得知,女兒在玉明樓。
等沈家派人將大小姐從玉明樓的柴房內帶出來時,這件事就徹底的瞞不住了,玉明樓的老媽子拿著籤了字按了手印的契約說這已經是賣身了的,玉明樓外還滿是看熱鬧的人,大小姐在玉明樓外瘋癲那一場,誰還能攔得住這件事被傳揚出去。
在玉明樓外時大小姐其實就已經小產,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醒來後卻瘋瘋癲癲誰都不認得,七年下來,她鮮少有清醒的時候。
“也就是說,你們都沒見過孟子書?”
李忱搖搖頭,老爺與夫人不屑見,大少爺那時沒回來,而門房根本記不住這隻來過一趟的人,大小姐瘋了不能描述,唯一見過孟子書數面的貼身丫鬟青蘭,在幫助大小姐逃出沈府和孟子書私奔後,被夫人責罰,挨不過去死了。
從大小姐口中知道他叫孟子書又有何用,金陵城中找不到這個人,所謂嚴州老家,他根本就沒回去,而是去了膠州。
大海撈針七年,到後來,即便是沈帧還不肯放棄,沈家這些派出去的人早已經懈怠了,兩年前孟子書攜妻子和女兒來金陵開醫館,掛的又是李氏的牌匾,又如何能認得。
倘若沒有安芝這次的碰巧,聽李氏的意思他們是打算去京城的,人在金陵都遇不到,離開之後更不用再想。
可越聽,安芝越覺得這件事中透著的蹊蹺,大小姐身在閨中,尋常時候都不怎麼出門,竟是與孟子書暗中來往了半年後才被大夫人發現,而孟子書口中,見大小姐送去的榮家,究竟是誰?
安芝抬起頭,他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正要開口,靜修院門口那兒湧進來了一群人,安芝一眼就認出了為首的人,沈大夫人。
她身後還跟著好些,緊隨著她腳步的就是沈玥。
沈玥還在忙不停的說話:“母親,就是這兒,大哥將大姐姐帶來了靜修院,也不知道要做什麼,還派人請大夫。”
看到屋檐下的沈帧後,董氏停下了腳步,沉靜著神情看著他,視線隻在安芝身上頓了下:“人呢?”
“母親竟有空過來。”沈帧看向沈玥,後者微縮了縮身子,站到董氏身後,垂頭的眼底透著算計。
董氏沒有回答,徑自走向門口,守在外面的小蘭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想攔住大夫人,可她哪兒有這膽量。
“母親。”
“怎麼,你還要阻攔我不成。”
話音剛落,屋內傳來了一聲尖叫。
原本站在沈帧旁邊的安芝神色一凝,快步走向門口,直接推開衝了進去,屋內孟子書臉色煞白的癱坐在地上,初七站在他附近神情也有些不知所措,安芝順著他視線看出去,發現了躲在牆角的沈歆。
沈歆整個人都顯得很不對,眼神是清明的,可神情卻癲狂,她死死看著孟子書,雙手緊握著,下一刻似要撲過來的樣子。
“不好。”安芝快步衝上去,在沈歆衝撞櫃子前抱住了她,“大小姐。”
初七並沒有料到大小姐是要自盡,他以為大小姐是要衝過去對孟子書動手,等他反應過來,安芝已經抱緊了沈歆,用自己的手阻擋了沈歆咬舌自盡。
淚滾著血在安芝的手腕上蔓開,沈歆用力咬著安芝的手腕,目光緊緊盯著孟子書,從喉腔內發出來的哭泣聲,響起在屋子中。
“小姐!”跟著進來的寶珠看到自家小姐被咬,心疼的不得了。
“別過來。”安芝側了下身子遮住了沈歆的視線,眉頭都沒皺一下,“大小姐,別看了。”
沈歆在安芝懷裡一直掙扎,若非她力氣大有些功夫底子,怎麼都控制不住發瘋的人。
隨後走進屋的董氏看到此番情形,目光落到癱坐在地嚇到起不來的孟子書身上,沉靜的眼眸中閃過厲色,在沈玥想著開口說些什麼時,她已經大步朝安芝這兒走過來。
沈歆抬頭就看到了她,安芝手腕上的力道減輕了些,未等有所反應,董氏忽然伸手,用力將沈歆從安芝懷裡拉扯了出來。
“大小姐!”
“母親!”
“啪”一聲,戴著護甲的手從沈歆臉上揮過,直接將沈歆打趴在了地上。
安芝轉頭,沈府的大夫人,在她印象中從未動氣過,素來都是端莊優雅,甚至都不會有太多神情,此時她卻是渾身在顫抖。
屋內死寂一片,就連沈歆也未有動作,很快傳來了董氏強壓著的顫聲:“我十月懷胎生你下來,十幾年教你養你,不是為了讓你給這樣的人尋死覓活,瘋癲了七年還不夠,沈家的的孩子沒有你這樣懦弱無能的。”
沈歆從地上爬起來,抬起頭看著董氏,滿臉是淚:“母親,你讓我死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