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就是在這裡生活了兩年。
“知知。”
身後傳來叫喊聲, 安芝轉過身, 唐儂從坡上下來, 手裡拿著一袋村長給他的珍珠:“怎麼不進屋?”
“小叔在,這兒的確變了不少呢。”安芝走上去,瞧袋子邊緣都圓鼓鼓的露著形狀,“是珍珠?”
“村長得知你明天要走,讓我把這個送給你。”唐儂帶她進屋,將袋子放在桌上,打開來,安芝低呼,竟都是粉色與金黃色的珍珠。
“這我不能收。”安芝拒絕,“理應我感謝他們的。”
“他們的心意,在集市上賣的貴,實際上從這兒採收去,價沒有這麼高。”唐儂也給她準備了一些,抱了個樸素的匣子,打開來,裡面放著一尊紅珊瑚,色澤喜人,質地瑩潤,竟是看不出一點雜質來。
“趕不及你及笄,這是為你準備的。”
安芝眨了眨眼,又泛了酸澀,忍著淚眼忽而俏皮:“行啊,那這些我都留著,算給你攢娶媳婦的本錢。”
唐儂拿著匣蓋的手一頓,緩緩蓋上,笑而不語。
屋外傳來寶珠的叫喊聲,是要安芝去碼頭看新運來的貨,安芝起身:“小叔可要一起去看看?”
“也好。”
在這邊碼頭上,清晨和傍晚都是上貨的高峰期,沒有正當午那麼熱。
唐儂跟著安芝到了碼頭上,迎面就是兩艘不小的商船,換了男裝的安芝從齊叔手中接過了冊子,一樣樣清點下來,那做派,已是十分的熟絡。
夕陽西下,天邊泛著紅霞,陽光懶懶落在她身上,散出些光芒,她身上有大哥和大嫂的影子,在這商場上比她哥哥多了一分敏銳,學起來十分的快。
唐儂的視線轉到那艘商船,看到船頭的標識時微眯了下眼,這是舊時計家商船的記號,許多年前就已經換了,怕是連二房那邊都不記得,換言之,這艘船很早已經就已經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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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安芝從貨櫃上跳下來,跑到他面前,仰頭看他,“你看怎麼樣!”
這丫頭眼裡都是光,熠熠生輝。
須臾,唐儂點點頭:“不錯。”
安芝轉過身去,手覆在後背,有些驕傲,自然是不錯的:“小叔要不要上去看看。”
心底裡有什麼劃過,輕緩不著痕跡,唐儂神色微斂,很快轉了笑意:“明日清晨就要出發,早些休息。”
安芝點點頭,帶著寶珠回了村子。
原本是想在臨別前給小叔做些家常菜的,可在廚房內搗弄了半個時辰後,安芝還是將廚房交給了船上請下來的師傅,灰溜溜的回了屋。
是夜,漁村靜謐,夏風徐徐,安芝夜不能寐,兀自在窗邊坐了半宿。
窗外的蟲鳴聲給了安芝親切感,不論身在何處,夏日裡的蟲鳴聲倒是一致的,起起伏伏合奏著,直到天際泛了灰白。
天未亮時,商船準備離岸。
安芝是那樣脾氣的人,不舍了十來天,要走時痛快的很,在碼頭上抱了唐儂後,上了船,笑著衝他揮手:“小叔,我等你回來!”
唐儂抿著笑意,目送著船離開,視線落在她身上,看著她越變越小,越來越遠,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去。
“老師。”身後傳來有些生疏的中楚話,十五六年紀的男孩子面色焦急,出口了一串蘇祿語,“阿塔娜出事了,在海裡被夾了腿,挖上來了還不松開。”
唐儂轉身跟他走了出去:“人在哪裡?”
“回村子了,巫醫說要把腿割斷……”
……
這廂船上,此時才表現出舍不得安芝,看到碼頭都沒影了,還一直盯著。
“小姐,馬上出太陽,您回艙裡歇會兒,可別再曬著了。”寶珠心裡總惦記著小姐曬黑這事兒,安祿這兒的太陽太毒辣了,這才幾天功夫,齊叔他們都黑了一圈,虧的小姐底子好,要不然回去之後還不得被夫人念叨。
“一年時間很快的,出航兩趟而已。”安芝自言自語,轉身回了船艙,望著掛在牆上的航圖發呆。
寶珠嘆了聲,不論小姐做什麼,留在這裡總比外頭好啊,這般想著她就不計較小姐光顧著賺錢,拎了壺煮茶去了。
這一航行,海上又是一月的時間,到嶺西時已是八月,天依舊熱。
靠岸時是凌晨,恰逢了三七開市的頭一天,老遠就聽到了放炮吶喊聲,從半夜到天明,到時辰才許買賣。
嶺西的市上是不許私賣私買的,衙門要抽稅,價格自然比安芝從安南那兒買來的貴,可這兒東西齊全,下到南洋貨,上到高麗東瀛,往西的安息和大秦,什麼都有。
對客商而言,貴這點價也是值的。
安芝盡管已經去了蘇祿,在嶺西這兒依舊是要採辦,剛好臨了開市,就停留了四五日,將東西採辦齊了後才帶著齊叔去往安南。
這一趟來去又是個把月,待到回航,已是九月天。
船上捂豆芽菜的木箱不知已經出了幾回,寶珠那一手扯面的功力是越來越好了,在安芝喝膩了魚湯,海上的風越來越冷。
十月初時,商船抵達金陵。
船靠岸時是大清早,正好這兩日金陵城裡在下雨,下船時涼風一吹,安芝忍不住哆嗦為了下。
寶珠追著給她披衣服,碼頭上林老爺和東叔早早等著了,前兩日他們收到信件,算了算時辰,天沒亮就過來了。
看到船上下來的安芝,林向升松了一口氣,這回還好,沒穿那亂七八糟的。
安芝一眼看出了他的擔憂,癟嘴:“義父,您就這麼信不過我呢。”
“回來就好,這一趟去的比上回還久,你義母念叨你許多日子了,快先回家去。”
“義父,我這去蘇祿帶了好些東西,還有啊。”安芝忽然停住,找到小叔的事還是等等再告訴義父,“這一趟嶺西那兒也多了許多新貨,我買了些回來,看看有沒有人喜歡。”
“先回家去。”林向升讓東叔準備馬車,“你好好在家歇幾日,這一趟出去半年,往後不必這麼急。”
安芝有些奇怪:“義父,您接連提兩回了,這麼早回家做什麼,是不是行裡出事了?”
林向升笑了:“行裡好的很,沒出事。”
安芝看了他一會兒,看的林向升臉上的笑意都快凝不住了,安芝篤定:“不對,義父您一定有什麼事瞞著我。”前幾回出海,東叔會在碼頭等她沒錯,義父都是在行裡的,就算是來碼頭,怎麼也得先說一下出行的事,哪會直催著自己回家去。
林向升與東叔對看了眼,苦笑:“你這丫頭。”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
安芝便好生看了他與東叔,沒瘦,精神也不錯,瞧著昨夜睡的應該也安穩,那應該不是什麼大事:“怎麼了?”
最後還是東叔開的口:“二小姐,前些日子,有人上門來提親了。”
“向楚芹提親?她還未及笄呢。”比她還小了一歲多,金陵城這兒都是過了十五才說親的,“哪家的公子?”
東叔朝老爺看了眼:“不是三小姐,是提您的親事。”
“……”安芝一愣,她的?
安芝身後的寶珠抬起頭,她整日跟著小姐呢,也沒見哪家少爺對小姐意屬啊,正要算,好像隻有那沈家大少爺與小姐相處起來有些不同。
“是薛家。”
碼頭上人來人往,齊叔還在指揮工人抬貨,這邊是尤其的安靜,安芝沉默了會兒:“薛成立?”
“回家再說。”林向升想著碼頭上人多嘴雜,他之所以想讓安芝早點回家去,也是怕那薛家三少爺,以往就做過不少荒唐事,誰知又會鬧出什麼來。
揣著這一份無語,回了林家見過林夫人後安芝才知道東叔所說的提親是什麼意思。
就在上個月,薛家忽然找了個與林家相熟的劉家夫人來探口風,問安芝有沒有定下親事,林夫人出於關切在先,自然是說沒有,哪知隔了幾日,薛家就派人上門來了,來的是薛家二房的夫人,與劉夫人一道,想為薛家三少爺來說親。
派頭倒是不小,可說出來的話險些沒把林夫人給氣著,說是想娶安芝做平房夫人。
官家是沒有平妻這一說的,可娶妾,明媒正娶的夫人就隻有一個,可做生意的,尤其是那些走南闖北的,家這邊取了一個後,到外頭做生意,再添一房做夫人生下孩子,也是有的。
金陵城這兒滿地是做生意的人,其中也有娶平妻的,有些是在金陵就娶了的,有些則是從外頭回來,跟著帶來,可家世越好,這種事是越少的,畢竟有些人家還想著送孩子走仕途,商不如官貴,這種娶平妻的事也不會發生,否則容易遭人詬病。
哪知道薛家會講出這種話來,他家還有個二少爺如今在京城中為官,那薛家二夫人卻還一副似乎是給了多大恩賜的神情,薛家看上個孤女,娶回去做個平妻,已是給足了顏面。
好脾氣的林夫人也沒忍住,一口回絕後,沉著臉叫人送客,這邊數著日子等安芝回來,這才有了下碼頭就讓安芝回家的安排,怕那薛家生事,畢竟薛家三少爺的名聲不太好。
“這陣子你就暫且不要出門去了。”林夫人拉著她的手,“薛家這般,委實是過分。”
安芝笑眯眯,他那不是過分,是在找死。
第33章 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