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已經被她給拉上馬車了,難不成還跳下去逃走不成,安芝便依了她:“禮物可喜歡?”
“喜歡,就是太多了不好選。”
林楚芹輕輕扶了扶早上精致梳好的頭發,外邊傳來她貼身丫鬟香秀的聲音:“小姐天沒亮就起來了,挑二小姐帶來的首飾挑了好一陣才選出來。”
“就是說啊,你也知道我選不出,恨不得都戴著。”林楚芹神情泛了苦惱,活脫脫是被這選擇恐懼給愁壞了。
“你分了幾個盒子,讓香秀記上,出行時輪著瞧。”
林楚芹看向安芝,眼神棋盤:“怎麼分?”幾個盒子是幾個,每個要放多少收拾,又要怎麼挑,之後輪著瞧,到底從哪個開始才好?
“……”安芝看向窗外,她就不該給她出這主意。
說著這幾個月裡金陵城中的事,很快便到了寒山寺。
四月裡來寒山寺踏青的年輕人很多,山路邊的亭子內有不少賞風景的,三五人一群,也有獨自前來,帶著丫鬟小廝,好不熱鬧。
安芝陪著林楚芹去了幾個殿上香,香秀已經在寒山寺後坡那兒找好了亭子用作休憩,她們到的時候什麼都準備妥了,石凳上擺了坐墊褥子,帶來的小爐子內煮著茶,點心都是一早廚房裡做的,食盒裡還擺著不少吃食。
山風徐徐,太陽出來後溫度正好,亭子後面過去些是直上去的一段石壁,石壁上修了幾座閣樓,遠處鍾聲傳來,坡下是已經結了果的桃樹,空氣裡泛著淡淡的青草香氣,沁人心脾。
“二姐你看那兒。”林楚芹喜歡出遊,卻不是個喜歡到處走的,她最愛的就是現在這般,挑視野最好的地方,坐下來喝茶吃點心。
安芝順著她方向看過去,遠處是一片楓葉林,春日裡還是翠綠的,鬱鬱蔥蔥。
林楚芹嘆道:“入秋在那兒叫人做幅畫,一定很美。”
“嗯。”安芝抿了一口茶,確實是美,還能入藥來著。
這時她們身後不遠處的小徑上傳來了聲音,男女皆有,轉頭看去,是薛家三少爺與人結伴往這兒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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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男兩女,薛家三少爺的目光時不時落到其中一個女子身上,那意圖也是昭然。
“怎麼是他們。”林楚芹不認得薛家三少爺,卻認得其中的一個男子,是與林家相熟的範家少爺,什麼不好他就學什麼,十足的紈绔。
從那兒走過來,範少爺也看到了亭子內的林楚芹,笑著打了招呼:“這不是林家小姐麼。”
林楚芹衝他呵呵笑著,見到他並沒有很高興,這時與別人眉來眼去的薛家三少爺注意到了安芝,起初是看了眼,視線收回去後又多看了兩眼,嘴角勾著笑問範少爺:“這位也是林家小姐?”
“是林伯父認的義女。”範少爺在安芝這兒吃過一回悶虧,所以不太樂意多說。
薛三少爺卻是有了濃厚的興趣:“之前沒有聽你說起。”範少爺與他在一塊兒,可是什麼都說的,林家老爺收了個這麼漂亮的義女他怎麼會漏下。
安芝抬起頭,對上了範少爺的目光,微微一笑,讓範少爺即刻想起了那一缸泔水,整個人都激靈醒了:“我忘了。”
這邊薛家三少爺卻是被安芝這笑給吸引了,已經向亭子內的兩個人致禮:“兩位何不下去走走,今日寒山寺內還有開濟。”
安芝執了杯子看著薛家三少爺,保持著笑意:一年不見,他可真是越發的討人厭了啊。
“我們就不去了。”林楚芹直接回絕了他,“等會兒還要去替我娘做福事。”
薛家三少爺豈是這麼容易放棄的:“開濟時師傅都在主殿,倒不如一塊兒過去,再過半個時辰這兒日頭就高了。”
林楚芹一愣,這人怎麼比姓範的還要厚顏無恥,安芝將杯子放下,笑著回道:“不必了,我們有安排,幾位公子慢走。”她真的不介意再打他一頓。
範少爺拉了薛三少一把:“走罷,再不去就遲了。”這林楚蟬笑的太可怕了。
一旁之前與薛三少眉來眼去的姑娘也不樂意了,當著面向別的女子示好算什麼,便生了悶氣,叫了同行的先走了。
薛三少這才作罷,端著紳士大方的笑:“那在下不多打擾兩位。”
離開時的姿態看起來還特別的優雅。
一路保持到了身後那邊看不到為止,薛成立才露出他那一貫的笑來:“你說他是林家收的義女,什麼來路?”
範少爺心裡是有說不出的苦,嘴上自然沒好話:“她能有什麼來路,孤女一個,寄人籬下,隻不過頂著林家二小姐的名頭,和林楚芹可不一樣。”
沒來路更好啊,薛成立想起剛剛看到她時的情景,第一眼好似沒這麼驚豔,可多看幾眼就叫人記住了,還覺得越瞧越好看。
“你不會是想——”不愧是混在一塊兒的,看他這眼神範少爺就知道了他心裡在想什麼。
“有何不可。”薛成立說的坦蕩蕩,“她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就這樣的身份,怕是連嫁妝都沒有,他讓她做自己的妾,往後可不用再看人眼色。
範少爺動了動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忍住了,兩個人趕著去追前面氣憤離去的女子,嗯,想著是一回事,這快到嘴邊的也不能丟。
這邊亭子內,被他們這麼一攪和,林楚芹再也沒有剛剛那般的興致了,安芝也知道些內裡,之前範夫人來,是有想結親的意向,雖說後來是回絕了,但林楚芹對這位範少爺可一直沒好印象。
“先去做福事,你不是還想請寺裡的師傅打一套竹具。”
林楚芹點點頭,吩咐香秀:“換一處坐著,省的他們還來找。”
兩個人結伴去了祈福的廟殿,因著主殿在做生濟,人都在前面,這兒便安靜許多。
安芝跟著她進殿,從師傅手中拿了祈福的竹排,跪在蒲團上。
安芝抬起頭看殿上的神像,沉凝下了神色,閉眼祈福。
她求義父一家和順健康,求師傅和師叔她們在宜山和過去一樣和樂,不論大哥和小叔能夠回來,隻求他們還活著,求沈家大小姐能夠好起來,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還求,求沈家大少爺平安,希望他的腿能好起來。
許久,安芝緩緩睜眼看,看到菩薩那始終是慈悲的目光,虔誠叩拜。
起身後走到殿外,安芝踩上木扶梯,墊腳將竹排系在了祈福殿外的樹上,風一吹,掛在樹上的數個竹排相撞,發出好聽的聲音。
“喏。”從扶梯上下來,林楚芹將一個平安符塞到她手裡,“你貼身戴好,去哪兒都不許摘。”
安芝輕笑,依她意思把平安符收起來,兩個人往回來的方向走去,經過靜修院時安芝停下腳步:“楚芹,我在這裡走走,要不你先過去?”
林楚芹十分的善解人意:“好,等會兒我叫寶珠來叫你。”
安芝進了靜修院,這邊林楚芹帶了幾個人往坡上走去,不過幾步,迎面遇上了她的表姐,方家二小姐方怡。
“你怎麼一個人。”方怡上前挽了她,“你娘呢?”
“我與二姐一道來的,我娘在家。”
聽說是與林楚蟬一塊兒來的,方怡癟嘴:“你怎麼還叫她二姐,與你半點血緣關系都沒有,你爹也真是,平白讓她佔了二小姐的位置,還讓她在你家商行裡幫忙,小心她奪你家產!”
“表姐你在說什麼,要沒有二姐幫忙,我爹一個人哪裡忙的過來,我又不懂這些。”林楚芹失笑,“再說她是我爹故友的孩子,怎麼不能稱她為姐姐了。”
“你是不是傻啊。”方怡戳了下她的額頭,“那都是你林家的東西,她憑什麼,你才是林家正兒八經的小姐,她那麼討好你爹,就是為了你家的家產,你也不想想她一個孤女,千裡迢迢到你家來,說是投奔卻把自己當個主人,還說沒所圖。”
林楚芹收起了笑意,正色看著她:“表姐,你從哪裡聽來的這些。”
方怡一怔:“什麼我從哪裡聽來的這些。”
“往後你不要再說二姐的壞話了,背後嚼人口舌本就不對。”林楚芹端的一臉嚴肅,說的特別認真,“我爹和我娘都將二姐當女兒看待,我也將她視作姐姐,她過去生活不宜,本就該多疼惜點,在我家更不應該讓她覺得是寄人籬下。”
“你!”方怡氣的不行,“我都是為你好啊,你看你家上下,都叫她給騙的團團轉。”
林楚芹奇怪的看著她:“什麼騙,這些你都是聽誰說的。”
意識到失言,方怡猛地頓住:“我是說你們都太善良了,她難道就沒有私心了,一個姑娘家在商行裡,難道不為你家的家業,你們就該長點心。”
林楚芹倒是聽出些味來了,她說怎麼覺得這話耳熟,早先姨母來家裡,似乎也是這麼和娘說的,她林楚芹生意上的事是不懂,可也不是傻的,到底是誰在惦記林家家業。
於是她試探:“表哥可要回來了?”
“考完就回來了,你不是想去京城看看,到時讓我哥帶你去。”說起有出息的哥哥,方怡十分的驕傲,“將來等他當了官,可與那些不一樣了。”
說著她又笑眯眯推著林楚芹道:“你小時候不是最愛纏著他,我想說等他回來就要準備議親,咱們兩家若是結了親,豈不是親上加親。”
林楚芹呵呵笑著:可我不想啊。
……
這廂安芝並不知道隻見了幾次面的方家小姐已經把自己形容成了畫本子中那些侵佔別人家產的壞人,她沿著靜修院的小徑往裡走,這裡比祈福殿還安靜。
院內外沒有僧人看守,看來隻有在這兒住人時寺廟中才會差人過來,院子內沒有什麼變化,和一年前她來時一樣。
安芝是有些想大小姐的。
這也是她離開沈家後唯一擔心的人,一年過去,不知道她的狀況好些了沒。
不過隻要是住在君怡園裡,有大少爺護著就應該沒事。
想著想著安芝走到了後院,在寒山寺住的那幾天,夜裡她總愛來這兒,有一陣子沒人打掃的後院積了些樹葉,安芝就著屋檐下的臺階坐下,低頭時發現草堆裡有一顆青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