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你也來解釋解釋這個?”
說著,他按下播放,錄音筆裡瞬間傳出了周恆的聲音。
“哎,小啞巴,你不會真的不會說話吧?你爸媽沒教過你啊?哦對,忘了,你爸媽早離婚了,你爸不要你,你媽也不管你,你就是個沒人要的小垃圾,真慘。”
那一瞬間,周明宇和徐櫻同時白了臉色。
他們雖然知道,周恆私下罵過周景丞,卻萬萬沒想到,周景丞這小子,居然還錄了音。
錄了音就算了,還偏偏存到這種時候才放出來。
“不是……”周明宇倉皇地看向周芷玉,試圖解釋,卻被周芷玉冷著臉色打斷。
“別說了,你們走吧。”
“姐……”
“滾!”周芷玉指著大門口,憤怒大吼道,“滾回去好好教育你們兒子!什麼東西也敢對我兒子指手畫腳!”
周明宇還想說話,徐櫻卻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袖子,眼神裡都是暗示。
周明宇欲言又止,最終選擇了暫時離開,打算等周芷玉消消氣,再來解釋。
反正之前每一次惹她生氣,最後她都會看在他是親弟弟的份上原諒的,周明宇想,這次肯定也不例外。
他們走後,作證的男人也走了,客廳一下安靜下來。
黎穗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倒是周芷玉滿臉疲憊,先擺擺手道:“你們也先回去吧,我上去休息一會兒。”
說完,她轉身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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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穗腦子發懵,直到感覺再度被周景淮摟進懷裡,額頭落下一個溫柔的吻。
她的思路漸漸恢復了清晰,抓著他的袖子問:“你怎麼會提前看到那個視頻啊?”
周景淮坐下,把黎穗拉坐在他的大腿上,雙手圈著她的腰:“劉文姿發我的。”
劉文姿和驟雨科技合作了剪紙禮盒,能聯系到周景淮並不奇怪,但是……
“劉文姿怎麼會有?”
“她在她哥手機上看到的,我想,把視頻賣給周明宇的,應該也是她哥。”
黎穗恍然大悟,突然想起來,之前和劉文姿去吃酸菜魚的時候,她的確提過,李文順是因為在攬月溝傷人,才被抓進監獄的。
那大概率,這視頻就是他在傷人之前拍的,也正因此,視頻被封存了六年,沒有流出。
黎穗擔心又問:“那她把視頻偷偷發你,會不會有危險?”
“不會,李文順不可能傻到留下任何信息給他們。”周景淮篤定道,“所以現在就算知道自己被騙了,他們也找不到人,而且你情我願的買賣,他們也不會有臉去報警。”
“那李文順這錢,賺得可真簡單。”黎穗低聲嘟囔。
周景淮哼笑一聲:“但是這樣的人,給他一大筆錢,和給他一把用來自殺的刀沒有區別。”
也是。
黎穗的上半身往前傾,整個人放松下來,靠在他的胸口:“你是怎麼找到那個男人的?”
“雖然視頻裡,臉不是很清楚,但那個男人身邊扔著一件外套,型號比較小,像是女式,應該是他同伴的。”周景淮不急不緩道,“衣服上的logo,是一家餐廳的標志,所以我懷疑,那個女生,當年應該是這家餐廳的員工。”
“那家餐廳老板和我還算有點交情,立馬幫我找到了一些當年就在的老員工,我給她們看了視頻,其中一個女生,認出這就是她當年的男朋友。”
“當年,所以他們已經不在一起了?”
“據她說,他們當年回去之後沒幾個月就分手了,因為她那時候才知道對方已經結婚,老婆還懷孕了。不過雖然分手,但很多信息都還記得,所以要找到那個男人,並不困難。”
雖然他說著不困難,但就算是大早上收到視頻,現在也不過才中午,短短三四個小時,他不僅從南城臨時趕回來,居然還能在大海裡準確撈到那一根針,並且說服對方來作證。
黎穗不用想都知道,他這幾個小時,過得有多忙碌和難熬。
可越是感動於他的信任,黎穗的內心,其實就越掙扎。
她的目光盯著不遠處的花瓶看了許久,最終還是直起身子,決定坦誠。
“周景淮。”她溫聲開口,“所以你相信,爺爺除了我父母的事情以外,沒有欺騙過你們嗎?”
周景淮點頭,目光卻沉沉落在她臉上。
黎穗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問:“那如果我說,我覺得,爺爺是有私心的呢?”
周景淮的態度,比她預料的平靜很多,他往後靠去,牽住她的後手,輕輕捏了捏她的掌心:“你所謂的私心,是什麼?”
“如果隻是那個男人的拜託,我覺得不足以讓爺爺在你們面前,對那個男人的存在隻字不提。”黎穗客觀分析道,“就我對爺爺的了解,如果是正常情況,他就算不說出那個人是誰,也會說還有另一個人的幫忙,隻不過對方做好事不想留名。”
周景淮微掀眼皮:“所以你的意思是?”
黎穗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試圖從他的大腿上下來,卻被他按著腰阻了動作。
她低著頭,不敢直視他,隻像是闡述別人的事情一般,努力將猜想講出來:“我現在回想起來,當初,爺爺正在為我高三以及大學的學費發愁,他半途接的那個電話,可能就是學校催學費的,所以我覺得……”
更多的猜想,她有些說不下去。
但她相信,周景淮肯定能懂。
指尖交纏,黎穗的拇指指甲,在食指上留下深深的印痕,她卻毫無知覺。
周景淮沉默片刻,右手溫柔地撫過那處印痕,直到它徹底消失。
他抬起黎穗的下巴,直視著她慌亂的眼眸,親昵地喊了一聲“寶寶”。
他說:“我們不必要求每個人,都成為聖人。”
黎穗怔了怔,問:“什麼?”
“做好事不圖回報的人,值得崇敬。”周景淮眉目溫和,給她打了一劑鎮定劑,“但是,做了好事,因為生活困窘而希望得到一點物質回報的人,隻要不過分,也無可厚非,不是嗎?”
“你確定,你不是因為帶了濾鏡,才這麼認為的嗎?”
周景淮便笑了。
“那如果我說,我在還沒有喜歡你的時候,就清楚你爺爺的企圖,並接受了這一點呢?”
腦子裡仿佛嗡地一聲,黎穗徹底懵了。
“你說……什麼?”
第89章 (二更)
丞丞差點溺水那天,周景淮身在國外,隻通過電話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他連忙處理好手頭的事情,買了飛機票回國,也就是在回國的第二天,在餐桌上,他第一次見到了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以及他的孫女。
老人眼裡的討好太過明顯,催著孫女認幹媽時的態度太過急切,而小姑娘又看著唯唯諾諾,對於老人的堅持不敢反駁一句。
周景淮見過形形色色的人,說實話,很難對這樣的人有什麼好印象,但因為他救了自己的弟弟,周景淮覺得,如果隻是正常的物質索求,他可以接受。
所以那天深夜,周景淮在走廊裡遇到去洗手間的老人後,順便把他請進了書房。
和在周芷玉面前不太一樣,大概是察覺到他態度有些冷淡,老人全程表現得很拘謹,甚至不敢坐下,站在書桌前,緊張地攥了攥褲腿。
他詢問了老人的生活情況,提出給他們換一處離學校更近的住所,也會一直資助黎穗直到大學畢業。
但老人拒絕了他。
他隻希望周家可以暫時資助黎穗近一兩年的學費。
國內一兩年的學費,無非也就萬把塊錢,但看到周景淮點頭後,老人卻如釋重負,激動地下跪朝他磕起了頭。
周景淮趕緊將他扶起,那一刻,他摸到了老人手心裡硬邦邦的老繭,也感受到了他的無奈。
待老人離開後,周景淮在書房坐了許久,卻總感覺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著,最後他站起身,想著去書房陽臺透口氣。
卻沒想到一開燈,就看到樓下的秋千上,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即便是暑假,她還是穿著一身白藍相間的校服,大概是被洗過太多次,已經有些褪色。
月色下,她捧著一碗清湯寡水、一看就不太好吃的小餛飩,熱氣騰騰,卻遮掩不住她滿足的神色。
意外被抓包,她看起來並不算慌張,隻理直氣壯地告訴他,這是她自己買的。
沒有吃他們家的東西。
那是那天第一次,周景淮覺得這小姑娘,不那麼乖的時候,反倒看起來充滿了生命力。
但也僅限於這點不算深刻的印象而已。
那次之後,大概是覺得自己的本性在他面前早已暴露,又發覺他沒有打小報告,所以她索性就懶得裝了,每次餐桌上看著乖巧無比,私下遇到,卻難掩古靈精怪的本性。
印象最深的,是一個盛夏。
周景淮忙到早上七點才睡,好不容易睡著,就被偷進房間玩電腦的周恆吵醒,把他趕走,沒一會兒又來了一個。
周景淮當下心裡是很不爽的,坐起身時,臉色也不太好看,但看到黎穗拿著那裝著蛇的透明盒子,掀開了他的被子時,他反而提起了幾分興趣。
周景淮的右手反撐在背後,淡淡問:“這什麼?”
黎穗支支吾吾,最後蹦出一句:“我聽、聽說你快生日了,送你的生日禮物。”
說完,她把盒子隨手扔在床尾,一溜煙就跑了。
周景淮睡眼惺忪,把盒子拿了過來,和盒子裡的蛇面面相覷。
按照她對黎穗為數不多的了解,她雖然時不時懟他,但都沒有惡意,所以不至於上升到整蠱的程度。
而且,就算她有這心思,應該也不敢,因為她會怕爺爺生氣。
想起周恆剛才從自己房間出去,周景淮猜出了個大概。
這小姑娘,還挺會隨機應變,謊話隨口就來。
周景淮撐著腦袋,不自覺地悶笑出聲。
那時候,事業剛剛起步,由於沒有靠家裡,他和沉野稱得上是白手起家,一個人當幾個人在用。
忙碌的工作,讓他身心俱疲。
但那一刻,他突然發現,自己的疲憊似乎隨著這笑聲,消散了不少。
可惜之後的兩三年,隔了半個地球,倆人接觸不多,基本隻有他放假回國的時候,會因為周芷玉對黎家的邀請,在餐桌上見到幾面。
每一次見面,她似乎都比上一次,出落得更奪人目光。
這種奪目,是客觀的,也是主觀的。
周景淮自己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會無意識地搜尋她的方向,會找各種理由,跟她攀談,哪怕隻是互懟幾句。
等他確定,自己好像喜歡上了她的時候,黎穗已經大三了。
他也如期回了國。
回國的那天,幾個朋友幫他接風洗塵,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空腹喝了點酒,回家的路上,胃就一陣陣抽疼。
躺在黑漆漆的房間裡,疼痛讓人的視線仿佛變得模糊,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一個人在國外的日子,孤零零的,就算生病死了,也無人在意。
但就在這時候,他的餘光隱約察覺到有個人影站在門口。
他一開始以為是張姨,便讓她幫忙拿了藥,但當他被攙扶起上半身,靠在她懷裡的那一刻,他其實就知道自己認錯了。
她估計剛洗完澡,身上淡淡的香氣,毫無遮擋地傳進鼻端。
一縷發絲垂下,掉進了他的領口,發尾掃過他的脖頸,帶來一陣陣痒意。
她大概以為他醉得太死,一邊給他喂藥,一邊嘟嘟囔囔:“愛喝酒的男人,以後會變得禿頭、啤酒肚,放我們村裡都娶不到老婆。”
她話說得直接,動作卻小心翼翼,就和之前的每一次接觸一樣,嘴硬心軟。
那是周景淮第一次知道,原來生病時被人關心和照顧,是這樣一種感覺。
但黎穗嘴硬心軟的同時,也記仇得很。
半年後的大雪天,周景淮正在為航班可能延誤而發愁,低頭卻看到,有個嬌小的身影興衝衝地朝雪裡奔去。
她穿著一身純白色的羽絨服,圍著鵝黃色的圍巾,頗有興致地在樓下踩雪玩兒。
過了會兒玩夠了,又一個人自娛自樂,蹲下堆起了雪人。
灰暗天色裡,她的笑容,似乎成了唯一的光源。
“周總?”電話那頭的助理見他許久沒說話,輕聲提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