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裡有嘉賓來來往往,談霄的目光,卻隻追隨著那個嬌小的背影。
看著她在攤位前轉來轉去。
看著她和其他嘉賓寒暄。
看著她……突然驚喜地朝大門口跑了過去,臉上帶著一種讓談霄感覺陌生的笑容。
五年前,他所熟悉的黎穗的笑容,永遠是含蓄的,甚至小心翼翼的,從來沒有如此外放的時刻。
就像太陽下的向日葵,最絢爛地綻放著。
談霄順著她奔跑的路徑望去,垂在身側的右手驟然握緊。
周景淮,怎麼會來?
*
“你怎麼會來?”
黎穗小跑到周景淮面前,微喘著問:“不是說要在南城待三天麼?這回又是來探哪位攝像師的班?”
周景淮拿起攤位上的一朵絨花,淡淡笑著指了指門口另一位攝像大哥:“小李。”
鬼才信。
黎穗想起剛才陳瑤說的話,反應過來:“你不會就是謝導邀請的人脈之一吧?”
周景淮不置可否。
“你又不跟我說。”黎穗踹他一腳,但周景淮似乎早有預料,完美閃過,還順帶把右手搭在了她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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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導昨晚才給我發的消息,想跟你說的時候,你已經睡了。”
“她臨時才想起你?”黎穗輕嘖一聲,“周景淮,看來你地位也不怎麼樣嘛。”
“她說沒抱希望能請到我。”
“……”湊不要臉。
雖然四周人來人往,但黎穗現在已經無所謂大家是否會發現倆人的關系,因此講話也無所顧忌:“我要去樓上繼續體驗手藝了,你要一起嗎?”
“體驗什麼?”周景淮便跟著她上了樓。
“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麼。”等走上樓梯,黎穗順勢推開了一扇木門,裡面是葉曉靈。
“黎老師。”葉曉靈笑眯眯地打了聲招呼,看到跟在她後面出現的人,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周、周總?”
周景淮微微頷首,沒有多言。
黎穗低頭看了眼工作臺上的金絲和拉絲盤等東西,驚訝道:“你負責的是花絲鑲嵌啊?”
“對。”葉曉靈八卦的眼神在倆人之間遊移,熱情地發出邀請,“要試試嗎?”
“我有個朋友做花絲鑲嵌很厲害。”黎穗拖開椅子坐了下來,看到旁邊有一份樣品圖例,於是順手翻了起來,大多數都比較復雜,這麼點體驗的時間肯定是做不完的,唯一看起來比較簡單的,就是一個素戒。
細細的一圈,呈s型反復,沒有任何其他裝飾。
黎穗沒有多想,指著那個說:“要不試試這個?這個看起來應該能比較快做完吧?”
葉曉靈低頭看了眼:“可以。”
未曾想,葉曉靈剛開始準備工具,周景淮突然開口:“換個別的吧。”
黎穗疑惑抬頭,發現他這話是對她說的:“為什麼?”
周景淮幽幽看她一眼:“你確定要我說理由?”
“……”黎穗隱約好像懂了什麼,移開目光,和葉曉靈四目相對,而後者則是一臉吃到大瓜的笑容,很明顯比她更懂。
“那換、換一個吧。”黎穗把圖冊翻得唰唰作響。
最後,黎穗和周景淮一起做了個簡易版的蝴蝶胸針。
把胸針別在胸口,時間已經接近下午四點,開幕式也即將正式開始。
倆人的位置沒有排在一起,黎穗在第三排,而周景淮作為所有嘉賓裡最大的人脈,自然是被安排在了第一排c位。
周景淮落座不久,旁邊的空椅子上也有一道黑影坐了下來。
他並沒有給對方一個眼神,倒是談霄主動開口:“周總怎麼會親自來?”
周景淮翻看著手裡的流程表,悠悠回答:“陪老婆。”
談霄撐著下巴嗤笑一聲:“假結婚的老婆,也需要陪嗎?”
周景淮動作微頓,卻很快反應過來,當時在醫院遇到,他就覺得談霄的態度變得有些不一樣,原來,是得知了這?
他慢條斯理地把流程表折好,看著臺上正在發言的導演,嗓音裡帶著些微笑意,卻不失攻擊力:
“弄假成真的故事很多,死而復生,不知道談先生聽沒聽過?”
第61章
開幕式後,聽說節目組還安排了一場特殊的皮影戲表演,黎穗立刻跑到周景淮面前。
雖然對倆人之間的劍拔弩張一無所知,但回頭看一眼談霄氣衝衝遠去的背影,她也猜出了個大概。
談霄這種沉默寡言的人,論嘴皮子,哪裡是周景淮的對手。
她扯扯周景淮的袖子,苦口婆心道:“你別把他氣過頭了。”
周景淮垂眸,面露不爽:“擔心他?”
黎穗一臉“為你好”的表情:“我真怕你挨揍。”
周景淮:“……”
皮影戲表演在室內,現場的嘉賓,除了過往幾期的老師及人脈以外,還有不少是新聞媒體,完全出於工作目的前來,他們中的很大一部分,對於這些其實並不感興趣,所以進了室內,不少人也隻是低頭玩著手機。
就連黎穗,對於皮影戲的印象,還停留在三打白骨精之類的傳統劇目上。
但當周傑倫《本草綱目》的前奏響起,所有人都驚訝地抬起了雙眸,有人立刻拿出手機拍攝,有人竊竊私語。
“是放錯音樂還是我走錯片場了?”
“現在皮影戲已經卷到這種程度了嗎?
“我還以為我進直播間了,差點站起來跳一首。”
……
皮布後,小人兒一身黑色,衣服上還繡著象徵高潔的竹子,在節奏輕快的歌聲中,靈活地跳著舞。
黎穗專心致志地看著光影裡的小小身影,耳邊是大家驚喜的感慨。
一股靈感突然從心底湧了上來。
時隔大半年,被編輯催了好幾次,之前打算寫的小鎮懸疑,也因為思路卡頓,遲遲沒有往下寫。
這一回,她好像突然找到了一些真正想寫的東西。
她本能地轉身看向周景淮,想跟他探討探討思路,卻想起自己的馬甲還緊捂著,於是又隻能作罷。
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給網站編輯發去了消息:【甜橙!我知道我想寫什麼了,這次不寫一個人,我想寫一群人的故事。】
雖然已經下班,但甜橙還是很快回復了她:【NP不允許哦。】
黎穗:“……”
*
由於嘉賓眾多,節目組統一安排了酒店,晚餐也是在酒店的中餐廳解決。
吃飯時,黎穗和周景淮坐一桌,談霄坐得很遠,並沒有什麼交集。
直到飯後,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電梯,黎穗本能地往角落裡走,一轉身卻發現,眼前兩個高大的身影,將她的視線遮得嚴嚴實實,也將她和前面幾位嘉賓徹底隔開。
電梯裡無人說話,顯得安靜異常,黎穗的手裡捏著12樓的房卡,後背貼在電梯壁上,卻感覺四周陰風陣陣。
好不容易電梯“叮”一聲,到達了12樓。
站在前面的嘉賓紛紛離開,電梯裡瞬間空蕩,隻剩下他們三個,以及對角線處一位負責按電梯的服務生。
雖然同為嘉賓,但咖位有所區別,連住的待遇也不太一樣。
黎穗和剛離開的那些嘉賓一樣,都是住在12樓的標間,但周景淮和談霄,節目組給安排的是頂樓套房。
大概也是清楚這一點,談霄默不作聲,給她讓開了道。
這氛圍,太讓人窒息了。
黎穗垂著頭,剛邁開腿,準備從倆人之間的過道裡穿過,左手手腕卻突然被人握住。
電梯門已經開始緩緩合上,服務生回頭看了眼,又按下開門鍵,猶豫著問:“要下嗎?”
黎穗疑惑地抬頭看向周景淮,隻見他垂眸,將黎穗手裡的房卡抽出,隨手遞給了一旁的服務生。
“我們用不著兩間,麻煩幫忙退掉。”
話音落下,電梯裡的溫度,仿佛驟降了十度。
服務生的目光不斷在兩個男人之間遊移,一個冷若冰霜,一個淡然自若,誰都沒多說,但他總覺得下一秒就可能打起來。
服務生戰戰兢兢伸手接過,點頭道:“好。”
電梯再次上升,不多時,停在頂樓。
周景淮的右手沿著她的手腕緩緩下滑,最後將她整隻手納入掌心。
黎穗心口一顫,沒有拒絕,跟著他率先出了電梯。
她沒看到身後的談霄是什麼表情,但在倆人牽著手走進同一間套房的那一刻,她聽到了不輕不重的關門聲。
黎穗驚訝的同時,也有些如釋重負,談霄的表現,比她預料的要平和很多。
她想,或許這段時間他的執著,也不一定是出於所謂的愛,畢竟多少愛,承受得住五年的分別呢,可能隻是因為他們之間,就像一個被斷更了五年依舊沒有寫完的短篇故事,他才不甘心,非要管她要一個結局。
“咯噠。”
關門聲將黎穗的思緒扯了回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碩大的雙人床。
其實黎穗很清楚,今天即便談霄不在,周景淮也會把她的房退了。
而她也早已習慣,畢竟自打家裡洗手間燈壞了,他順勢蹭上了她的床之後,她就再也沒有一個人睡過。
甚至昨晚,由於周景淮去了南城,她時隔多日第一次一個人睡,反而有些不習慣,翻來覆去到了下半夜才睡著。
所以她並沒有說什麼,洗漱完之後,就掀開被子上了床。
但她奇怪地發現,下午的時候,周景淮看起來心情還很好,到了深夜,卻有些沉默。
公主也愛半夜emo嗎?
還是,因為剛才電梯裡的事情?
有了上次的冷戰經驗,這回,黎穗索性從床上坐了起來,雙手叉著腰,一副“小公主你又怎麼了”的表情,主動開口:“都說了,如果你不高興,要說出來。”
周景淮偏過腦袋,低沉的嗓音,在昏暗的空間裡,像是被放大了無數倍。
“說出來,然後呢?”
“然後——”黎穗抿了抿唇,勉為其難道,“合理的話,我可以哄一哄你。”
還有前提。
周景淮笑了一聲,索性也跟著坐了起來,拉過她的右手,討饒似的輕輕揉捏著她的掌心:“沒有不高興。”
“那你為什麼不說話?”
“我隻是想做一件事情。”周景淮說,“有點緊張。”
“還有能讓你緊張的事情?”黎穗立馬湊了過去,“你跟我說說,讓我嘲笑嘲笑。”
“我怕我說了,你就笑不出來了。”
“怎麼可能。”黎穗不信。
話音剛落,黎穗便看到周景淮的右手伸進了睡褲口袋,她一頭霧水,直到右手無名指上被套上一個涼涼的物件。
她抬起手,借著床頭昏黃的燈光,看清那是一個花絲鑲嵌戒指,尺寸正正好好,正面是一艘小舟的輪廓,活靈活現,旁邊裝飾著太陽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