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項非遺技藝,在這不大不小的空間裡,靠自身吸引著每一位參觀的觀眾。
想起導演說,樓內還設有體驗作坊,黎穗隨手推開了旁邊一扇木門,好巧不巧,裡面正是聽到聲音、起身準備迎接的劉文姿。
隔著門檻,倆人四目相對。
莫名有些尷尬。
以前,黎穗還能爽快地翻個白眼,但現在,她卻有點不知道該用一種什麼態度來對待劉文姿。
不和的老同學?顯然已經不是。
朋友?那也還稱不上。
黎穗首先揚起一個禮貌的笑意,邁進門檻看了眼她面前擺放著的紅紙和剪刀、刻刀等工具。
這也是經過熟悉後,劉文姿選擇主營的項目——剪紙。
“要試試嗎?”
對於她的主動開口,黎穗倒是有些驚訝,她點了點頭,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
“要剪什麼?”
黎穗想了想,說:“剪朵向日葵吧。”
“行。”劉文姿臉上沒什麼表情,拿過兩張方形的紅紙,把其中一張遞給她,“跟我一樣,先把紙斜對角折疊,再折疊。”
黎穗折一次,看一次她的動作。
沒一會兒,眼裡的紅紙,變成一個小小的箭頭狀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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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文姿又拿起旁邊的鉛筆,讓黎穗按照她教的方法,在箭頭上畫了一些看似完全不相關的曲線。
“就這樣?”黎穗有些驚訝。
“嗯。”劉文姿篤定道,“然後把畫了線的這些口子剪掉。”
“你確定?”
“少廢話,失敗了我賠你兩百。”
“……”黎穗半信半疑,動作卻很配合,三兩下就剪完了。
把折了好幾層的紙拆開,黎穗的眼神也從懷疑轉變為了驚嘆,一朵簡化了的向日葵,就這麼活靈活現地呈現在她眼前。
“謝謝。”黎穗欣賞了一會兒,又慢慢把它疊好,“我沒想到你會選擇剪紙。”
“你以為我會選糖畫?”
“那我可沒這麼自作多情。”黎穗笑道,“隻是剪紙離不開剪刀刻刀,太容易受傷,我記得高三上學期的時候,有一次你被白紙劃傷手,哭了大半天。”
“首先,具體物品以及時間長短其實可以不用強調。”劉文姿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其次,我那時候一小姑娘,愛哭一點怎麼了。”
“沒怎麼,挺可愛的。”黎穗說,“我那時候,其實特別羨慕你。”
“你羨慕我?”劉文姿向來無波無瀾的臉上,難得露出些微驚訝的表情。
“嗯,因為不是所有人,想哭就能不在意所有人的目光,大聲哭出來的。”
劉文姿低著頭,沉默不語,黎穗身後的門卻突然被推開,是剛來的另一位嘉賓。
“呀,有人了呀。”嘉賓驚訝道。
“我體驗完了。”黎穗趕緊把手裡的剪紙塞進口袋,朝嘉賓禮貌笑笑,轉身邁出了門檻。
劉文姿攥緊了手裡的剪刀,看著黎穗的背影,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語似的。
“明明是我羨慕你才對。”
*
黎穗徑直上樓,又隨意推開一扇門,開盲盒似的,開到了陳瑤負責的油紙傘體驗坊。
二樓的窗戶正對著巷口,遙遙可見粉絲們還熱情地等待著。
黎穗的體驗還沒開始,窗外突然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這一次,延續的時間足足有二三十秒。
黎穗本能望去,果不其然是一身黑色連帽衛衣的談霄。
帽子松垮垮戴在腦袋上,同樣黑色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談霄目不斜視,徑直進了巷口。
由於還沒到正式開幕時間,各個體驗坊裡的攝像頭都沒開啟,大家說話也就放松了些。
陳瑤不由感慨道:“粉絲們也太拼了,我看她們在這兒等了好半天了,這太陽曬的。”
“是啊。”黎穗笑著問了句,“你們現在應該也有粉絲了吧?”
“有啊,我剛無聊的時候數了一下,這裡面我們的粉絲和談霄的唯粉大概三六開吧,還有10%是一些屬性很雜的。”
“屬性很雜是什麼意思?”
“就是比如說,cp粉。”陳瑤拉著她走到窗口,指向某處,“你看到那個穿粉色背帶褲的女生沒有?”
黎穗定睛一看,這不就是剛才紅著臉讓她轉送信件的女生嗎?
“你看她手裡的手幅,上面寫的是,雪裡送炭。”
“雪裡送炭?”
“對,這說明——”陳瑤信誓旦旦,“她是你和談霄老師的cp粉。”
“……”
黎穗終於有點懂了,小姑娘為什麼那麼執著地讓她轉送信件。
敢情這是正主不發糖,自己造糖吃。
黎穗頓時感覺口袋裡的信像是燒紅了的鐵板一樣灼人。
“對了,聽說等會兒還有導演邀請的大人脈們來,都是為了以後合作打基礎的。”
陳瑤的話,把黎穗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好奇地問:“誰啊?”
“不知道,謝導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不過對比上次談霄老師來時她的激動程度,這次一定是真的大人脈。”
倆人闲聊著回到工作臺,開始體驗油紙傘的制作。
大概半小時後,黎穗的體驗即將結束,門外的走廊裡突然傳來腳步聲,她回頭一看,談霄和於梁一前一後從門外經過,估計是進了隔壁的嘉賓休息室。
她糾結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看在小姑娘等了這半天,實在不容易的份上,幫她去把信送了。
走到休息室門口,黎穗抬手敲了敲門。
不多時,於梁來開了門,看到她,表情怔了怔:“你……”
黎穗半歪著腦袋,視線穿過於梁身側的空隙,看到談霄正靠坐在椅子上,低垂著腦袋休息。
她把信遞給了於梁:“這是剛才來的時候,談霄粉絲塞給我,託我轉交的信。”
於梁面露尷尬:“我們從來不收信的,你也知道,現在粉絲構成太復雜了,說不準這裡面到底是表白信,還是恐嚇信。”
黎穗愣了愣,倒是沒想到明星還有這種規矩,或許,這也是小姑娘把信給她的另一個原因吧。
她無聲嘆了口氣:“但畢竟是給他的,我隨便處理也不好,要不你看一下?如果是什麼不好的內容,就直接銷毀吧。”
“那好——”
於梁的話說到一半,休息室裡的談霄突然開口。
“進來再說。”
於梁剛伸出的手,又立刻收了回去,他側過身,解圍道:“本來就是嘉賓共用的休息室,黎老師進來吧,沒關系的。”
雖然語氣委婉,但姿態卻很強勢,很顯然,她要麼進去給信,要麼把信扔地上就走。
正好也有些話想說,黎穗走到談霄面前,把信放在了他手邊的小桌上。
她整理了一下措辭,緩緩開口:“談霄,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以後我們可能還會因為一些工作而產生交集,我不會回避你,但那僅僅是因為工作需要,我也希望你注意一下分寸,不要給我造成不必要的困擾。”
談霄抬眸,漆黑的雙眸,透出一絲自嘲的笑意。
“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再決定,遵不遵守這種分寸。”
“什麼?”
談霄直視著她的眼睛,問:“你愛周景淮嗎?”
黎穗因這個愛字有片刻怔愣,末了理所當然地點頭:“當然。”
但話音落下,黎穗心裡就湧起了一陣不安,因為她很清楚,談霄的觀察力不輸周景淮。
果不其然,他輕輕笑了一聲,這好像也是重逢以來,黎穗在他臉上看到的第一個笑容。
他的手肘抵在木椅扶手上,撐著下巴,看好戲似的。
“原來,真是假結婚啊。”
第60章 (二更)
“原來,真是假結婚啊。”
聞言,黎穗眉頭輕蹙:“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住院的時候,我去病房找過你,不小心聽到了你和何瀟雨的話。”但其實,當時他也隻是懷疑,因為他覺得黎穗不至於拿婚姻開玩笑,直到幾天前,他得知黎穗的爺爺,在大半年前去世了。
黎穗回憶片刻,那應該……是何瀟雨離開病房前,倆人的最後一段對話。
何瀟雨問她,為什麼那麼害怕周景淮知道她和談霄的事情,不是假結婚嗎?
沒想到那時候,他居然在外面。
黎穗有些無奈:“那你應該來得更早一點,就能聽到前面蛐蛐你的話了,不是太好聽。”
“……”
談霄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復自如,從一旁的盒子裡,取出一個面塑小女孩。
女孩身上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馬尾辮高高扎起,雙眸是比黑色稍淺一點的琥珀色,鼻子小巧,嘴角平直。
談霄用掌心託著,將它遞到黎穗面前:“像你嗎?”
黎穗小心翼翼地拿起,剛完成的作品,還是柔軟的,她打量了一會兒,搖頭:“有點像,但最重要的一處不像。”
談霄問:“哪裡?”
黎穗用手指撥了撥女孩兒臉上某處,把它放回到談霄掌心裡:“我該是這樣的。”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休息室。
談霄低頭一看。
小女孩本來平直的嘴巴,現在微微上揚著。
剛才因為確認她和周景淮是假結婚而獲得的那麼一點慶幸,此刻變得如此微不足道。
談霄和手心裡微笑的小女孩對視著,眼前突然浮現起之前在車裡的那一幕。
他抓著她的手腕,祈求似的問:“如果當年你看到了這封信,現在會不一樣嗎”
黎穗很堅決地搖了搖頭,說不會。
他問為什麼。
黎穗盯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車輛,一次次碾壓過路上有些微斑駁的斑馬線。
她意味深長地說:“你看那斑馬線,如果不定時刷新,總有一天會被車胎磨沒的。”
談霄現在才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回想起來,他那時候好像真的,沒有為她付出過什麼。
在過去的十八年裡,他沒有感受過愛,也不知道怎麼去愛別人,所以當有一個人處處為他考慮的時候,他一方面渴求她對他的好是獨一無二的,另一方面卻連如何回饋都不知道。
談霄把親手做的面塑小女孩小心翼翼放回盒子裡,有些迷茫地問:“梁哥,對一個人好,要怎麼做?”
“這……”於梁尷尬地撓撓腦袋。“我要是知道的話,至於到40歲還單身麼。”
“……”也是。
談霄沉默許久才起身,出門站在走廊裡,看著下面的庭院呼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