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穗:“不用……我有人照顧,等我狀態好點再給你打電話。”
“那你好點了把地址發我,我明天下班了來看你。”
“好。”
說完,黎穗的左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好累,說幾句話好像用完了一輩子的力氣。
不多時,病房裡傳來一陣米香。
黎穗的肚子跟有感應似的,咕嚕叫了一聲。
她再次睜開眼,看到周景淮正拿著勺子,往一個保溫盒裡舀粥。
他把粥放在床頭櫃,搖高了病床靠背,一手端著粥,一手拿勺小心翼翼地舀起粥,吹了吹,才喂到她嘴邊。
黎穗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如果放在幾個月前,她或許會覺得周景淮被人魂穿了,但現在,卻好像並不意外。
都說人生病的時候,會變得格外脆弱。
黎穗第一次深以為然,她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完全可以一輩子一個人生活的人,可是此時此刻,卻也莫名地有些鼻尖泛酸。
她沒忍住吸了吸鼻子。
“又沒罵你,哭什麼?”周景淮把勺子抵在她嘴邊,語調溫和,帶著些微無奈。
黎穗喝下一口,那股暖意,一直從口腔蔓延到胃部。
“我沒哭,就是鼻子有點痒。”黎穗逞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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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周景淮輕笑一聲,耐心地一口一口把粥喂完。
黎穗抬頭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零五分了。
“你不去公司嗎?我可以找張姨來照顧我。”
周景淮低頭收拾碗勺:“休幾天年假。”
“你還有年假?”
“驢都要休息。”
黎穗慢吞吞地“哦”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一整夜沒說話了,顯得特別有聊天的欲望。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啊?”
“等燒退了。”
“燒什麼時候會退?”
“它想退的時候就會退。”
“周景淮。”
“嗯?”
“這病房是不是很貴?”
“不貴。”
“多少錢?”
“友情價,五十一晚上。”
“……”
亂七八糟的,黎穗都不知道在跟他聊什麼,但一個不太清醒的樂在其中,另一個清醒的,似乎倒也不覺得煩。
聊天的最後,黎穗又對著他的背影喊了一聲:“周景淮。”
周景淮:“怎麼?”
“謝謝你。”
周景淮回頭,便看到黎穗滿臉真摯地感慨:“你真是個好……”
把頭轉回去的同時,他打斷了她的話:“我建議你把‘人’字收回去。”
身後沉默了片刻,就在周景淮以為對話已經結束的時候,兩個極輕的字,隱約傳入了他的耳畔。
“老公。”
第48章 (二更)
翌日傍晚,黎穗的燒終於退了,隻是臉色還略顯蒼白。
何瀟雨把手裡的水果籃放下,心疼地捏捏她的臉:“以後可不敢帶你去胡吃海塞了。”
“意外,意外。”黎穗掀開被子下床,終於不用再輸液,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了。
何瀟雨環顧四周:“你老公呢?你生病他不來照顧啊?”
“照顧的,這兩天他都沒離開過。”黎穗不得不為周景淮發聲,“這不是你來看我麼,他估計擔心你尷尬,才說去趟公司。”
“那就好。”何瀟雨默默在心裡為周景淮加了一分。
黎穗看了眼時間,問:“你吃飯沒啊?”
“沒有啊,我這不一下班就趕來了。”
“那我們去食堂吃?”雖然可以讓工作人員送到病房,但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天,她此刻覺得連散步都是一種樂趣。
“行啊。”何瀟雨讓她挽著自己的手臂,闲聊著去了負一樓的餐廳。
可能是由於負一樓餐廳隻供住院部病患和家屬使用,人並不多,偌大的餐廳裡,隻零星坐著身穿病號服的四五位病人。
黎穗剛想踏進門檻,卻意識到不對——
那些人穿的病號服,和自己身上的並不一樣。
而且不遠處,還圍著一群人,架著攝像機,看起來像是劇組在拍戲。
黎穗停下腳步的同時,立刻有一位掛著場務工作牌的女生跑了過來,伸手攔住她們:“不好意思兩位,我們這裡在拍攝,想用餐的話可以電話預定,讓食堂工作人員送到病房的。”
“啊,好。”黎穗點了點頭,拉著何瀟雨走了。
何瀟雨回頭看了眼,低聲吐槽:“不是,他們拍攝歸拍攝,憑什麼影響真病患用餐啊。”
“算了吧,我打個電話讓送到病房好了。”黎穗現在人還虛弱,實在沒有理會這些事的心情。
“白走一趟。”
“當散步咯。”黎穗笑笑,掏出手機才想起自己並不知道食堂點餐的號碼,之前兩天的食物,都是周景淮讓張姨特意做的。
按滅手機,黎穗想著回到病房問問護士,卻突然感覺到一旁的何瀟雨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她疑惑地抬頭看向何瀟雨。
何瀟雨面無表情,左手卻借著身體的遮掩,扯了扯黎穗的病號服下擺,腹語似的模糊不清吐出兩個字:“談霄。”
黎穗驚訝地順著她的眼神看去。
燈光壓抑、空空蕩蕩的走廊裡,談霄穿著一身白大褂,神色淡漠地低頭看著手機。
而在他身邊的,是拿著保溫杯和小風扇的助理。
黎穗突然想起來,前幾天在微博熱搜看到說,談霄有一部醫療劇正在拍攝,好像叫什麼……
《護你》。
原來就是在這家醫院拍攝?
談霄自顧自往前走,直到察覺到前面有人擋路,才冷著臉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他的眼底罕見閃過一絲驚訝。
看到黎穗身上的病號服,他皺了皺眉:“怎麼了?”
助理驚訝地盯著他,十分警覺地回頭,見走廊裡沒人,才松一口氣。
“沒事,小感冒。”黎穗微微頷首,拉著何瀟雨想從旁邊的空隙離開。
談霄卻突然伸手擋住了她。
或許是曾經太過了解,那一瞬間,黎穗就覺得自己知道他想問什麼。
即便他不在意被助理聽到,黎穗卻不想把周景淮扯進來。
她頓時凜了臉色。
見狀,談霄的右手握了握拳,僵硬收回。
黎穗目不斜視,毫無猶豫地拉著何瀟雨的手臂,快步離開。
一直到回頭看不到談霄的身影,何瀟雨才撫摸著心口道:“嚇死我了,他居然在這兒拍戲啊?”
黎穗無奈笑笑:“我也才知道。”
何瀟雨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直到回到病房,趁黎穗點餐的時候,她才忍不住好奇:“當年……你倆究竟發生了什麼啊?”
黎穗掛了電話,打趣道:“不容易哎,你居然憋到現在才問。”
“我那不是以為他拒絕了你,怕戳你傷心處嘛。”何瀟雨疑惑地撓撓腦袋,“但是剛才看談霄那樣子,怎麼跟被你甩了似的?”
“什麼樣子?”
“他看起來挺關心你的啊,問你怎麼了的時候,眼神裡擔心都快溢出來了。”何瀟雨頓了頓,又道,“而且你瞪他一眼,什麼都沒說呢,他就把手收回去了。”
黎穗倒是沒注意這些,但是這對於現在的她來說,似乎也不重要了。
她嘆了口氣,時隔多年,第一次提起以往的事情。
“其實哪有什麼甩不甩,我們又沒有在一起過。”
“但你不是喜歡過他麼。”
“我倆住得近,出身又相似,那時候,我是覺得自己喜歡的,但是現在再回想,我發現我好像有點分不清,我那時候對他的好感,究竟是喜歡,還是一種抱團取暖式的同病相憐。”
“這設定放電視劇裡,我高低得嗑兩口。”何瀟雨來了興致,從自己買的水果籃裡掏出一個橙子,邊切邊吃瓜,“那你們都沒在一起,怎麼突然就斷聯系了?”
“我們本來說好了,高考結束後要一起出去吃飯慶祝。”黎穗坐在床沿,雙腳晃悠著,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但是高考結束後,我才知道他缺席了最後一門考試,晚上的時候,我打電話給他,是他的經紀人接的。”
“對方說,談霄已經正式和公司籤約,進入封閉培訓,手機暫時由公司保管,他還說,沒人會喜歡一個出道就戀愛的男明星,如果我喜歡他,就等等他,等他在娛樂圈站穩腳跟。”
何瀟雨義憤填膺道:“他沒跟你說一聲就提前走了?為什麼啊?”
病房裡淡淡的消毒水味傳入鼻端,黎穗沉默片刻,沒有直接回答這問題,隻說:“可能事出突然吧,我那時候沒有手機,他確實也不方便聯系我,不過現在回頭看,我才覺得,他那時候的離開,對我來說可能也不是一件壞事。”
“為什麼?”
“我以前的時候,總覺得我倆是一類人,所以我願意付出我所有的力量,試圖讓彼此都更溫暖一些。”黎穗無聲嘆了口氣,“但是後來我慢慢發現,這種抱團取暖,並沒有讓我也覺得溫暖。”
“我爺爺之前總是說,我像懸崖上的向日葵,隻要有陽光,就可以努力生長,可是那段時間,我覺得自己越來越多受到他情緒的影響,變得會失落、會多想。”
這點,何瀟雨神以為然,她拼命點頭:“我就覺得你高三下半年的時候,情緒很不對勁。”
“現在回想,當時的我根本無法把他拉出負面情緒的深淵,反而就快被他拉進去。”黎穗如釋重負地笑了笑,從桌上拿了一瓣橙子,“所以他的離開,對我來說,或許也算及時止損。”
她也是漸漸長大才明白,爺爺那時候不喜歡她和談霄來往,或許就是由於這個原因,隻是她當時當局者迷,並未意識到。
何瀟雨聽得一愣一愣:“那,如果他有什麼苦衷呢?你會重新接受他嗎?”
話音剛落,門突然被敲響。
黎穗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開門,還好,是送餐的工作人員。
不是周景淮。
於是一顆心緩緩落了地。
黎穗莫名松一口氣。
一旁何瀟雨早已忘了剛才的問題,戳戳她太陽穴調侃:“你呀你,怎麼突然就這麼慫了!”
黎穗接過晚餐,把門關上:“什麼?”
何瀟雨拆著晚餐盒外的包裝袋,打趣道:“你為什麼這麼擔心周景淮知道你和談霄的過往?你倆不是假結婚嗎?”
“我……”黎穗也說不清,最後隻能找到一個自覺合理的理由,“他這人嘴毒,要是知道我以前這麼慫,肯定天天拿來嘲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