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亦誠走進來,說他跟陸肖出去一趟,十一點前回來,他像個大家長似的叮囑:“你跟姐說說話,有事給我打電話。”
邊維乖乖點頭。
以她作為一個同胞的角度來看,章舒的心裡肯定憋了很多東西,需要找個人傾訴,她算合適的人選。
也許過了今晚,僵持的情勢會有轉機。
章亦誠給章舒打電話,確定已經出電梯了,正在往他這邊來,他走到門口,聽見裡面傳出邊維的聲音。
“別喝酒,喝果汁,沒有果汁就喝椰子汁,汽水也行,你要是喝了酒回來,我今晚就不跟你睡了!”羅裡吧嗦的,一點氣勢都沒有。
“好。”
章亦誠愉悅的勾勾唇,他瞥一眼站著不動的陸肖:“羨慕我有個人管?”
陸肖口是心非:“不羨慕。”
打碎牙往肚子裡吞,絕不吐出來。
第六十二章
陸肖跟章亦誠去了間酒吧。
章亦誠上一次來這種消遣的地方還是多年前,工作太忙碌,沒時間享受生活,更不可能有多餘的時光需要消磨,他要了杯果汁,跟五顏六色的酒對比起來,顯得格格不入。
陸肖的語氣裡聽不出是什麼情緒:“沒想到你會成為妻管嚴。”
章亦誠說:“所謂的妻管嚴,隻不過是尊重。”
尊重?陸肖將這個詞放在舌尖上品了品,發現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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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裡並不嘈雜迷離,也沒設舞池,臺子上沒有瘋狂扭動的人們,隻有一個面容滄桑的大叔,抱著把木吉他,用他滄桑的嗓子說著他自己的故事。
緩緩的,沉沉的,撩撥著在場每個人的心弦。
陸肖喝了口酒,摸出打火機跟煙盒:“我最早的時候拼事業,隻是想讓你姐買得起包,用得起專櫃的化妝品,穿得起漂亮的衣服,戴的起金銀首飾,我陸肖的女人不能過的太差,走出去就算不高人一等,也不能低人一等。”
章亦誠說:“初衷是好的,可是後來你追逐上了名利。”
陸肖將一根香煙叼在嘴邊:“原先我以為擠進上流社會難,後來我發現抽離出來要在那個基礎上難千百倍。”
章亦誠摩挲著杯口:“我姐清楚這一點,所以她放棄了。”
陸肖點燃香煙,半搭著眼皮深抽一口,他掐了掐眉心:“我知道你姐對我還是有感情的,我想不通,她為什麼不肯給我一個機會。”
再耗下去,就真的老了。
“人一直活在絕望中其實會麻木,不是很可怕。”章亦誠淡淡的說,“最可怕的是有了希望,卻又一次次失望,最後絕望。”
陸肖的眉峰霎時攏緊。
酒店那邊,年齡差十多歲的兩個女人在看電影,氣氛非常和諧。
愛情電影,男女主人公時不時的打個啵,那股子黏糊的勁兒從屏幕裡往外面滲。
要是坐在電視機前的是一男一女,這會兒就該跟上電影進度了,即便還沒,也被一顆騷動的心給整的七葷八素。
章舒問邊維要不要躺著。
邊維搖頭,她不好意思讓章舒幫自己遞這個遞那個,都自己來,懷孕的月份越大,身子越懶,感覺再過不久腰上就要長遊泳圈了。
“姐,今晚的事,你不會怪我們吧?”
“不會。”章舒剝著蘆柑,“我了解陸肖的為人,他不達目的不罷休。”
她將剝好的蘆柑給邊維,自己又從袋子裡拿了一個剝起來。
邊維看著章舒塗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像她的人一樣賞心悅目,卻還是能看出做過家務的痕跡,那麼忙,怎麼騰出時間管家裡的?
看來有句老話說的沒錯,不管做什麼,還是要看有沒有那個心。
邊維吃著蘆柑,口齒不清的說:“姐,陸先生給你準備了十周年紀念日,還有蛋糕跟戒指。”
“沒錢的時候,我過生日,他會跟我一起去菜市場買菜,為了省個零頭跟菜販子說半天,兩個人燒幾個菜吃,躺在出租屋的老舊席夢思床上,覺得日子很幸福。”
章舒的語氣平淡,像是在說別人的人生,跟她無關,“有錢以後,他每年都給我買一束玫瑰,一條項鏈,讓秘書負責的,包括結婚紀念日。”
邊維半響說:“那陸先生每年還是能……”
章舒吃了塊蘆柑:“記不住,都是秘書到日期提醒的他。”
邊維啞然。
這就太不走心了吧?禮不再重,關鍵是要用心啊,陸總裁真是……
章舒吐出一口氣:“說直白些,公司做大以後,他忙的連跟我過夫妻生活的時間都沒有,躺床上就睡,體力都被工作給壓榨幹了。”
邊維不知道說什麼好。
有些時候章亦誠回來也累,一副不想說話,隻想睡覺的疲憊樣子,看起來很可憐。
不過章亦誠睡覺之前會給她泡牛奶,抱著她問公司裡都發生了什麼,通常情況下,她沒說兩句,他就睡著了,還打呼。
邊維撓撓臉,摸摸鼻子,連著做了幾個小動作:“姐,陸先生應該已經在改了。”
章舒眼皮都沒抬一下,雲淡風輕的說:“萬一沒有呢?”
邊維愣住了。
章舒笑了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劣根性,知道自己錯了,不該那麼做,後悔了,發誓以後一定要改過來,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卻依然改不掉。”
邊維的心靈受到觸動。
這話說的太對了,還真是這樣的。
她咽下嘴裡的蘆柑,欲言又止:“姐,那你……”
章舒看了眼邊維,“如果我再年輕十歲,跟你差不多大,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跟精力,我可以跟他重新來一次,但是,到了我這個年紀,幻想幾乎已經不存在了,也不敢賭,更多的是考慮現實的東西。”
邊維聽明白了,章舒是對陸肖沒有信心,對自己也是。
一般人在一個坑裡摔的很慘,爬出來以後肯定會跳過那個坑,誰還願意再進去啊,除非有自虐傾向。
說到底,還得看陸肖本人的表現,能不能讓章舒做回陸太太,還願意跟他組建一個家,就看他自己了,旁人是幫不上忙的。
章舒說:“我會跟陸肖談一談,以後他不會再找你跟亦誠了。”
邊維覺得陸總裁不是那麼好應付的。
章舒看出她心裡所想,眼睛眯了眯:“我有辦法。”
邊維想到了某個可能,她猛地抬頭:“姐,你不會想找個人談戀愛吧?”
“有什麼不可以的,現在我是單身。”章舒拿紙巾擦擦手,“我遇到合適的對象,會試著去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邊維吸口氣,是可以,沒有問題,可是真到了那時候,陸總裁八成要瘋。
章舒的情緒不怎麼高,她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換了個輕松的:“不說這個了,邊維,你跟亦誠給孩子取好名字沒有?”
“他讓我取,我又是翻字典,又是上網查百家姓,列出了好多個名字,有大名小名,他一個都不滿意,還嘲笑我,說我一孕傻三年。”邊維皺皺鼻子,“姐你說,他是不是很過分?”
“是過分,回頭我說說他。”
“說,一定要說!”邊維跟章舒告狀,“我不是很快就會餓嗎?非要吃點東西才行,不然胃裡會很難受,姐你知道他說什麼不?他就坐在床頭,嘆口氣說家裡有一隻肥貓,一頭小豬。”
“噗哧。”章舒沒忍住的笑出聲,她清清嗓子,“你接著說。”
“……”
“有一天他下班回來,跑進房裡跟我說要把嬰兒床放到我爸媽的房間,或者請個保姆,我說我要跟寶寶睡,他那個臉喲,黑的跟包公一樣,問他睡哪裡,我說床大,可以一起睡,他不行,醋壇子說打翻就打翻,簡直無理取鬧,我有時候都跟他沒法溝通。”
邊維喝口水歇歇,繼續倒豆子似的吐槽。
章舒一直在聽,眼裡不自覺的湧出幾分懷念之色,當年懷安安那會兒,她跟陸肖有說不完的話,也會像這樣說笑玩鬧。
那些日子已經離她很遙遠了,相關的記憶片段也正在被時間一點點啃噬。
臨近十一點,章亦誠扶著喝的爛醉如泥的陸肖回酒店,跟電梯裡出來的章舒打了個照面。
章舒聞到刺鼻的酒精味,她抬手在鼻子前面扇扇,掃一眼神志不清的某人,目光沒有停留的轉移到弟弟身上:“亦誠,你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
章亦誠扶住往前栽的陸肖:“盛天的權勢有多大,姐比任何人都清楚。”
言下之意是我一個個小小外科主任,手上沒大權,也沒大勢力,不得不為生計考慮,
章舒的臉抽了抽,弟弟有了邊維那孩子以後,思維都變得活躍多了。
陸肖揮動手臂,滿嘴酒話,說什麼通知下去,下午三點開會,還說了個手裡的項目,叫秘書把約合作商的時間改一下。
章舒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嘲弄,喝醉了都還惦記著自己的公司,這就叫改了?想糊弄誰?
一旁的章亦誠對此不表態。
“老婆……”陸肖眉頭緊鎖著,額前發絲凌亂的遮住眉眼,面部神情有些難受,“我口渴,你幫我倒杯水……”
章舒的身子不易察覺的僵了僵,她什麼也沒說的抬腳離開。
天亮時,陸肖頭疼欲裂,他在床上躺了許久,才給秘書打電話,說把今天的所有應酬都推掉。
秘書問上午的會議,還沒說完就被陸肖給打斷了,推遲,明天再說。
陸肖掛斷電話,靠在床頭吞雲吐霧,滿臉的消沉。
離婚後的第二年,陸肖就從家裡搬了出來,他沒看離婚協議,不知道章舒把房子留給了自己,事後才打電話問的。
章舒已經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了。
原來的家變成一套豪華的房子,家裡太冷清了,陸肖不想回去,就長期住在公司旗下的酒店裡面。
這是離婚後的第三年。
陸肖的自我催眠終於瓦解,他不得不去面對失敗的婚姻,失敗的感情,感覺自己這些年拎不出值得回憶的東西,一直在忙忙碌碌,沒有停下過腳步。
手裡的嗡嗡震動聲打斷了陸肖的思緒,他從褲子口袋裡拿出手機,是章亦誠發的微信,說他們退房回去了。
陸肖一手夾著煙,一手生疏的戳手機鍵盤,戳半天也沒戳出自己想要的字,氣得把手機給扔了出去。
背鍋俠手機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陸肖平復了下情緒繼續戳鍵盤,發過去幾個字——一路順風,謝謝,再聯系。
像他的作風,簡潔幹練,同時也表達了謝意。
每個城市都有各自的天氣,邊維跟章亦誠定居的城市大雨瓢潑,連著下好幾天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邊維一回去就半死不活的窩在被子裡,章亦誠幫她給總監打電話請假。
總監在那頭很爽快的說沒問題,還體貼的叫邊維多注意身體,公司這邊能理解。
通話結束,章亦誠欲要把邊維的手機放下來,發現有條微信。
宋彬發的,說他下午的火車到,問邊維有沒有空,過兩天一起吃個飯。
章亦誠把手機給邊維。
邊維沒接,背又痒又疼,什麼都不想幹:“給我幹嘛?”
章亦誠說:“宋彬給你發了微信。”
邊維問完微信內容,讓章亦誠幫她回復一下,完了說:“是不是又吃醋了?”
章亦誠:“沒有。”
邊維嘖嘖:“不得了,你現在會撒謊了啊。”
章亦誠面不改色,耳根微紅。
邊維把後背在床上蹭蹭:“聽說過三年之痛,七年之痒嗎?”
章亦誠扶額,這是又要配合演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