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亦誠的話音剛落,邊維就跑了出去。
芋頭是宋彬下午去地裡刨出來的,個頭還沒長大就提前下了鍋,也不怎麼甜,吃的就是個香味,這東西是放的越久越甜。
邊維還是吃掉了好幾個,她去廚房給章亦誠盛粥,聽到背後的腳步聲就知道是宋彬,走路的時候,鞋子在地上拖拖拉拉。
宋彬哪壺不開提哪壺:“邊維,你怎麼還是一瓶倒,工作以後沒練練酒量?”
邊維給他一掌。
宋彬往後退了好幾步,他顫抖著伸手去指邊維:“你……你好狠的……噗……”
邊維拿銅瓢在鍋裡劃拉劃拉:“吐外面,別髒著地。”
“我都吐完了。”宋彬痞痞的吹一下額前的劉海,“我說,你有沒有點良心,這好歹是我闊別一年多給你帶來的演出。”
邊維哼了聲:“演技太爛,辣眼睛。”
宋彬一個白眼掃過去,別人想看還看不著呢,他拿著手機走過去:“明兒你就要回去了,下次還不知道啥時候能見著,加一下你的微信。”
邊維說:“不給。”
“給一個唄。”宋彬沒皮沒臉,“看在你曾經對我伸出援手的份上,以後我發達了,當了大老板,你可以來佔我的光。”
邊維扭頭對他龇牙咧嘴:“等你發達了,我差不多已經老掉牙了。”
“……”
宋彬還是弄到了邊維的微信。
其實他跟邊維的朋友圈有相同的好友,可以很容易就能弄到,畢業後卻始終沒有加,生活沒了交集,共同話題也在逐漸減少,互不打擾是對青春歲月最好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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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要了,也不是說會常聯系,那樣多討人嫌啊,宋彬心裡有那個數,還是以祝福為主,放在好友欄裡就行。
暴雨襲擊整個村落,停電了,家家戶戶都用上了蠟燭。
邊維跟章亦誠走不了,手機也沒電了,兩人就在宋彬家裡待著,急也沒辦法,又不能長翅膀飛。
雨下的太大,廁所在後門外面,出去很不方便,宋彬媽媽就在邊維他們屋放了一個痰盂。
第一次用還好,後面再用,一揭開蓋子,衝出來的那個味兒真是……沒法形容。
生活果然不是偶像劇。
邊維上床抱住章亦誠,憂心忡忡的說:“不會發洪水吧?”
章亦誠說不會。
邊維翻身,在他懷裡蜷縮著手腳:“被子潮潮的,會不會長那種小蟲子?”
章亦誠拍拍她的後背,無聲的安撫。
邊維安靜了會兒:“我剛才回來的時候,好像看到牆角有蚯蚓在蠕動。”
章亦誠的太陽穴一跳,沒法睡了。
雨下了三天,邊維的後背就痒了三天,好一點又被她抓爛,幾乎皮開肉綻,慘不忍睹。
章亦誠出門帶的藥物不全,又因為暴雨沒法出門購買,才讓她遭了大罪。
第四天,雨停了。
邊維跟章亦誠準備動身回去。
宋彬沒打算送他們到車站,他叼根煙,吊兒郎當的笑:“邊維,過完年我去跟你混。”
邊維偷偷去瞥自家章主任。
宋彬抽抽嘴,怕什麼,我看你的時候,眼睛裡沒有什麼情啊愛啊的東西,你男人又不是瞎子。
邊維咳一聲:“我就一文案狗,苦逼的很,沒法帶你吃香的喝辣的,你要有個心理準備啊大兄弟。”
宋彬說傻孩子,不要這麼輕易相信別人,容易吃虧。
邊維說人與人之間還是有愛的,愛在人間嘛。
宋彬抱了邊維一下,不到三秒就松開了,畢竟人是有夫之婦,要注意,他跟她拉開距離,把她的背包遞過去:“好好過,有困難說一聲,兄弟我除了沒錢,其他什麼都有,挺你到底。”
“幹嘛搞得這麼煽情。”邊維隨口說,“又不是生離死別。”
宋彬拍她胳膊:“呸,烏鴉嘴!”
邊維也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自從邊維跟章亦誠走後,宋彬的眼皮就開始跳,他跟無頭蒼蠅似的在屋裡屋外瞎轉,還跑到山坡上去,連個車影都沒看著,早走遠了。
“靠,我在這兒瞎慌什麼,上微信不就行了?”
宋彬前一秒還在跟邊維聊天,後一秒就失手打翻了床頭櫃上的玻璃杯,他撿碎片的時候一分神,把手指頭給劃破了個口子,淌了不少血。
“邪了門了。”
宋彬咒罵幾句,隨便用衣服捂住傷口,嘴裡下意識的碎碎念:“天靈靈,地靈靈,王母娘娘快顯靈,保佑那死丫頭跟她男人順利回家,可千萬別出什麼岔子。”
就在宋彬止住血,準備找本小說,或者找個臺看看的時候,外頭傳來大喊大叫,出事了。
第四十四章
宋彬衝出屋子, 發現滿天都是灰塵。
院門從外面推開,宋老頭喘著氣,臉色發青,半天說不出話來。
宋彬的眼皮又開始跳了,他用手使勁摁摁:“老頭, 外面怎麼鬧哄哄的, 出什麼事了?”
宋老頭舔舔沾到灰土的嘴皮子:“山塌了。”
宋彬滿臉呆滯。
“我在棉花地裡打藥,突然聽到你三爺爺喊了聲山上起灰了。”宋老頭有些後怕, 萬分慶幸的說,“還好就塌了一小塊。”
宋彬的嗓子眼發幹:“哪個山?”
“不就後面那座大山嗎?”宋老頭抹把臉,“他娘的, 一直好好的, 怎麼就塌了, 要是有人剛好在山腳下走,還不得被埋土裡?”
後面那座山?宋彬的臉瞬間刷白,他慌亂無措:“快,老頭你快去菜地裡叫媽, 你們往西邊的山坡上走, 我背上哥去找你們。”
宋老頭沒聽明白:“去坡上幹嘛?”
宋彬的嘴唇哆嗦, 眼睛暴突的吼叫:“快啊!”
宋老頭被小兒子的反應給驚駭到了:“已經塌過了, 到不了咱這兒。”
“這種一般都是間接性的。”宋彬邊搖頭,邊語無倫次, “應該不會就這麼了了, 搞不好後面會再來一次或者兩次, 這幾天一直都是大暴雨,整日整夜連著下的,山上的土都被水泡軟了,很有可能會出現泥石流……”
宋老頭聽到後面那三個字,布滿皺紋的臉狠狠一抽,二話不說就去菜地裡找老伴,一路上都扯著嗓子叫大家快跑。
宋彬背上他哥跑出去,發現村裡人都伸著脖子朝後山方向看,還在那有說有笑,根本就沒意識現在很不安全。
宋老頭已經挨家挨戶喊過了,沒人當回事,還議論起他們一家。
大兒子儀表堂堂,為人處事老實本分,可惜是個藥罐子,這麼多年了還是吊著口氣,半死不活,看一眼就覺得晦氣。
至於老小,他吧,是全村唯一一個上了重點大學的,結果呢,年紀輕輕的不在大城市打拼,非要窩在這屁大點地方混吃等死,白讀了那麼多年書。
也有明事理的,認為宋家老小想走卻走不掉,家裡有一大攤子要他管,隻能在家附近找事做,他要是走了,會被人說不孝順,不顧自己兄弟,不走吧,就會被說沒出息,裡外不是人。
宋彬經過一戶人家,聽到裡面傳出搓麻將的聲音,他忍無可忍的爆粗口,臥槽!都他媽是傻逼嗎?這都什麼時候了,竟然還有心思坐在麻將桌上。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網絡時代,平時那些新聞不都看了嗎?為什麼還有人這麼愚蠢?
真想上去給他們一下。
宋彬把手機給他哥:“你幫我打給邊維,一直打,直到她接通為止。”
他完了又說:“也打給章主任,輪流打。”
宋禮趴在弟弟背上,布滿病態的臉上出現幾分擔憂:“他們是要經過後面那座山吧?會不會……”
“不知道,別跟我說這個!”宋彬大聲打斷,一腦門的冷汗,“我本來就很慌了,你一跟我說這個,我會掉溝裡去。”
宋禮不說話了,一遍遍的撥打那兩個號碼。
宋彬聽到不遠處幾個大媽在嚼舌頭根子,臉有些扭曲,“哥,你抓著我脖子,我要跑了。”
宋禮咳嗽:“背我過去,我跟大家伙說說。”
“說什麼說?”宋彬冷笑,“你沒聽他們怎麼說我的嗎?說我就一混小子,懂個屁,還說我是沒事找事,存心使壞,媽的,老子不管他們了。”
嘴上那麼說,他還是選擇從其他人家門口經過,而不是直接走。
宋老頭已經按照小兒子要求,火急火燎的帶著老伴到西邊山坡上去了。
他一大把年紀,心髒不好,這麼一跑,半條命都快沒了,要是什麼事都沒有,看他怎麼教訓那臭小子……
宋老頭一個激靈,不對啊,什麼事都沒有不是最好的嗎?他靠坐在大樹底下,真是越老越糊塗。
這就跟人上醫院去一樣,各種排隊,又是掛號又是檢查,結果到最後醫生說沒啥事,第一反應是竟然一點事都沒有,早知道就不來了,浪費時間。
第二反應才是還好沒事,要是查出來什麼東西,就該哭了。
其實宋彬一直在快步走,或者跑,他沒有停,不好的預感也不讓他停下來,繞著整個村子喊了一圈,花了不到兩分鍾時間。
宋彬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就像是有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的呼吸越來越亂,兇神惡煞的吼:“你們找死,我可不陪你們!”
說著就背著他哥往山坡上衝。
年輕的幾乎都上外面打工去了,村裡老的老,小的小,宋彬其實是無力的,嗓子都喊冒煙了,他被氣的都想扒開大家的腦袋,看看裡面倒地裝的什麼玩意兒。
別人當他是個傻逼就算了,連大伯小叔都說他一驚一乍,糟心。
有部分人看到這陣勢,覺得去一下也不是什麼壞事,耽誤不了多少時間,而且又不花錢,萬一真有個事呢?說不準的。
那山不就是說塌就塌了一小塊嗎?沒徹底塌下來,再塌一次也不是沒可能。
有的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抱著你走我也走的心態,拖家帶口的跟在隊伍後面,並且隨著隊伍的加快,也開始提速,漸漸從慢吞吞的走變成快步跑起來。
緊張的氛圍無聲無息蔓延。
個別人在這時候不盲目跟隊,為的是顯示自己異於常人的聰慧跟睿智,看看,我就不像他們那麼蠢,一點腦筋都不動,別人幹什麼就幹什麼。
還有小部分拖拖拉拉,把鍋洞裡的火熄熄,收個被子,關個窗戶,鎖個門,把存著帶上,一堆的事,說到底還是不急。
“大家都到山坡上去了,我們也去吧。”
“去什麼去,一群人跟一孩子瞎起混,那山離我們遠著點,就算是全塌了,倒霉的也是後面的陳家莊。”
“萬一出現泥石流,一路衝下來呢?”
“怎麼可能,幾十年都沒出過那種事。”
“還是去吧,我心裡有點慌。”
“等會兒,把這牌打完。”
“打什麼打,先放著都別動,回來再接著打,反正就是去看看,一會兒就回來了。”
“我看你們是知道我這把是清一色,想趁機溜吧?”
“……”
就在宋彬一行人抵達山坡上,一口氣還沒喘勻的時候,南邊忽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像是雷鳴聲。
又要下雨了?怎麼下個沒完?田都淹了,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應。
緊跟著是放炮竹的聲音,噼裡啪啦的接連不斷,越老越大聲,所有人看到了什麼,個個臉上都露出驚恐的表情。
災難片就在眼前發生了。
一把無形的神兵利器揮下,將南邊高聳入雲的山峰削掉一半,大大小小的石塊混著泥沙洶湧而下,如同一條黃龍,咆哮著卷走所過之處的一切。
整個村莊頃刻間被摧毀,黃龍沒有停下來的跡象,直直衝向遠處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