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白明霽輕聲應道:“嗯!”
晏長陵眸子一抬。
兩人目光撞在一起,她抿著唇,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含著水霧朝他望來,對視了幾息,又乖乖地閉上了眼睛,“多謝夫君。”
晏長陵:“……”
他是眼花了嗎,竟在她身上頭一回看到了‘乖巧’二字。
晏長陵頓了好半晌,才從她上方直起身,提步出去,去找府醫。
—
見人出去了,白明霽才睜開眼睛,神色帶了一些挫敗,開始懷疑,他給自己支的那些招,不過是空口無憑,沒有半點作用。
剛從床上坐起身,素商便走了進來。
手裡拿著幾小包茶葉,上前遞給了白明霽,“娘子,奴婢去查過了,這些是奴婢在市面上找到的,娘子仔細瞧瞧,無論是茶葉的品質還是香味,都與娘子給奴婢的一樣……”
白明霽不意外,隻問道:“有多少家?”
素商道:“三家。”
白明霽皺眉。
連直供晏家的茶莊,這樣的小利都不放過,更別說侯爺其他的產業。
白明霽吩咐道:“你明日去找一個叫張德全的人,查清他的家底。”
張德全,二夫人陪嫁嬤嬤,張嬤嬤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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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輩子侯府倒臺後,張家一夜暴富,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二夫人的兄長做了續弦,單是明面上的嫁妝,便有一百多抬,比得上大戶人家的小姐出嫁了。
素商點頭,“奴婢記住了。”
太色晚了,白明霽打發了她去歇息,自己拿了茶莊的賬本出來一筆一筆地查看。
她十歲起幫著母親一道記賬,後來從母親手裡接管白家,管了五六年,再賬目的繁瑣,與她而言,都如同家常便飯。
晏長陵回來後,便看到適才還一副病恹恹的小娘子,正坐在床上聚精會神地翻著賬本。
床頭一盞紗燈的光暈打在她臉上,映出一雙精明的眼睛,哪裡還能看出半點病態。
精神著呢。
“頭不疼了?”
白明霽看得太專注,晏長陵走到跟前出聲了,才猛然驚醒,仰頭對上一雙漆黑探視的眸子,愣了愣,反應過來,衡量一番後,還是決定演戲演到底,眉頭一皺,手指撐著頭,“瞧吧,夫君不說我都忘記了,如今一想起來,又疼了……”
晏長陵默默地看著她。
他已去問過了府醫。
府醫的回答:“不是少夫人身邊的那位姑姑染了風寒?少夫人倒也讓老夫摸過脈,老夫見其脈象旺盛,身子骨健壯得很,並無大礙,莫非是被底下的人過度了病氣?可早期,不應該有疲倦的症狀……”
他還覺得奇怪呢。
晏長陵一笑,坐在床邊一面褪靴,一面漫不經心地問道:“這麼神奇?”
白明霽見他這番神態,知道八成是被戳穿了,“好像也沒那麼疼了,水已經備好了,夫君快去洗漱。”
金秋姑姑今日生病臥著床,素商已被自己打發下去,新來的丫鬟又摸不到皮頭,怕他把自己的衣物翻亂,白明霽不得不下床替他去備換洗的長衫。
剛喊完頭疼,也不能立馬就‘康復’,軟手軟腳地把換洗地衣衫,遞到了他手裡,“郎君有什麼需要,再叫我。”
晏長陵看著她:“當真沒事?”
白明霽點頭,“無礙。”
晏長陵走去了淨房。
白明霽趕緊收拾好賬本,知道接下來又會看到一副美人出浴圖。
看不見為靜。
已記不清被那副畫面衝擊多少回了。
白明霽打算一‘病’到底,先躺到了床上,沒再等他。
小半個時辰後,腳步聲靠近,接著床榻陷了一下。
晏長陵坐在外沿,俯身看著她微微顫動的眼皮,也沒問她睡沒睡著,直接道:“明日帶你去宮中,讓御醫看看?”
白明霽一怔,睜開了眼睛。
看著他一頭半幹的湿發,和一如既往半敞開的衣襟,又閉上了,道:“我這老毛病,不礙事,哪裡用得著見太醫。”
“治不好?”晏長陵問。
“也不是完全不能根治。”白明霽的聲音頓了頓,依舊沒睜眼,道:“我這是心病。”
想起心不關腦子的事。
白明霽又道:“心病引起的頭疼。”
“什麼心病?”
這回白明霽悠悠地睜開了眼睛,“想知道?”
晏長陵不動。
白明霽不太想起身,勾了一下手指,“那你靠過來,我告訴你。”
晏長陵俯身,湊近,便聽小娘子低聲同他說了一句,“我愁,怎樣才能讓夫君與我生孩子。”
他頭靠得並不近,偏生白明霽抬起了頸項,如幽蘭的氣息全都灑在了他耳根之下,胸腔一燙,晏長陵轉過頭,黑眸緊緊地看著她躲向一側的目光。
這是最後一試了,白明霽想,自己已經盡力了,他再不樂意,她隻能放棄。
餘光見他堵在自己上方,半晌沒吭聲,正打算側身去睡,便聽他低聲問:“當真喜歡我?”
這並非他第一次問,可此時的嗓音在夜裡多了一層磁,白明霽心頭一跳,眸子轉過頭,隨後便落入了一雙黑如深潭的瞳仁內。
“即便將來有一日,我晏家依舊會面臨前世的災難,你也還會喜歡?”
白明霽本想回答“喜歡”,卻因他的後半句頓了頓,疑惑問他:“夫君已經找回了那道丟失的聖旨,晏家怎會還有事?”
隻要他不主動去報復,不衝動,晏家的這場劫難,便到此為止了。
“你不是問我上輩子經歷了什麼嗎。”那日她問,他沒問,這幾日她的言行舉止,是為何意,他都知道。
晏長陵直起身,坐在了她身旁,緩聲道:“我奉陛下密詔,前去大啟議和,大啟同意共伐大宣,且派了太子親徵。”晏長陵道:“隨行的還有太子妃。”
白明霽知道大啟的太子妃,是晏家的大娘子,晏月寧。
晏長陵繼續道:“在半路,大啟的兵馬被我大酆的晏家軍包圍在了黃沙谷。”
白明霽一愣。
晏家軍?怎麼會……
“趙缜手執聖旨,命令我晏家軍殺死了大啟太子,太子死了,阿姐也死了,還有她肚子裡的孩子。”
他話音落下,白明霽心頭猛然一顫,這得多歹毒啊。那他最後呢,死在城門之下,被亂箭穿心,是他沒逃出來,還是他自願的?
白明霽側過頭看向他,目光中不覺已生出了一片憐憫。
晏長陵與她對望,揚唇一笑,掩蓋過眼底的滔天恨意,輕聲道:“所以,朱家的人必須死。”
“太子必然會拿命相護,皇帝與我是有些恩情,但這份恩情,無法與他親生兒子相比。”
殺朱家,便如同砍斷太子的一雙翅膀,去掉他半條命。
就算皇帝饒過了他,將來等到太子登基後,晏家將面臨的結局還是一樣,不會有好下場。
白明霽不笨,明白這些道理。
但還在想他適才說的那番話。
晏家軍殺了大啟太子,殺了晏家的大娘子太子妃,還有她肚子裡的孩子。
難怪晏長陵死了。
他怎可能還會活著回來。
見她久久不出聲,晏長陵用胳膊輕戳了她一下,“問你話,還喜歡?”
白明霽最怕麻煩。
也最為惜命。
照她一向的處事風格,聽完這些,確實應該及時抽身。
可要讓她再看著晏侯府被抄,晏侯爺被長槍壓跪在地,晏老夫人手帶镣銬被押送出府……
她做不到。
“晏長陵。”白明霽沒回答他,輕喚了他一聲。
“嗯?”
“如今你才來問我,不覺得晚了嗎。”白明霽扭著脖子看他,“如果你是在向我示弱,那你成功了。”
她對他生了憐憫。
朱家確實該死,必須得死。
她道:“我喜歡你,也願意承擔後果。”
人生本就是一場豪賭,強者生,弱者敗,是輸是贏,比過了方知道結果,在這之前,一切都是未知,他們未必就是輸的那一方。
細想想她與前世的日子,也沒有什麼不同,不過是把白府換成了晏府。
前世白府的人總說她心硬。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隻要他們低下頭來求自己一句,來她跟前示弱一回,告訴她,他們需要她,她也能和和氣氣地與他們說話。
身旁的人不說話,隻顧看著她。
白明霽伸手拉下他的脖子,下顎微抬,唇瓣輕輕地覆上去,啄了一下,“相信了?”
四目望入彼此的眼底。
白明霽被他眸子裡的灼熱燙得心頭一悸,勾住他的那隻手漸漸沒了力氣,眼剛垂下,頭上的人便欺了下來。
粗礦的手掌捧起了她的臉,晏長陵逼迫她看著自己,拇指壓在她的唇瓣上,目光隨著手指移動,在她那張飽滿的唇上慢慢磨過,突然滑下按住她的下顎,吻落了下去,貼著她的微張的雙唇,重重一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