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怕,又期待,怕他發現自己,期待多聽他說句話。
就在這般煎熬中,光陰移去,西邊晚霞越發璀璨,時候不早了,霍筠青起身告辭了。
告辭時候,香嫵依然沒敢多說什麼,隻是含糊地沉著嗓子告別,告別時候自然膽顫心驚,但好在霍筠青並沒多說什麼。
待到送走了,香嫵便覺得渾身力氣仿佛都用盡了,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她想著,這一次,怕是她和他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面了。
因為太過難過,以至於根本不能說話,待到下船上了馬車後,她隻能無力地倚靠在車窗上。
雅達出去和侍衛一起騎馬了,她一個人靠在那裡,不斷地回憶著適才點點滴滴。
正想著間,馬車停下來了。
她並沒細想,依然懶懶地靠在那裡。
誰知就在這時,車門被人打開,一束光射了進來。
香嫵抬頭,恍惚中看過去,卻見夜暮之中,男人彎腰踏入馬車之中。
“你——”香嫵大驚。
霍筠青抬起發暗眸,看著眼前女人。
“真是你。”
依然是一如既往淡漠輕啞。
第81章 那是我兒子
Advertisement
外面些許微光從帷幕縫隙鑽了進來, 是很黯淡光,天顯然已經暗了下來。自那縫隙裡隱約可以感覺到,路上行人已經稀稀落落,周圍變得極其安靜, 隻有駕車馬偶爾間鼻子裡發出灰灰聲。
陷入黑暗中車廂便越發寂靜了, 寂靜得香嫵能聽到自己呼吸聲。
她渾身僵硬地站在那裡,微微垂著頭, 發絲從臉頰垂落, 遮住了半邊臉頰, 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當場捉住賊般, 完全沒有防備地被霍筠青捉住,毫無遮掩。
世間所有一切都仿佛離她遠去,她覺得自己陷入陌生黑暗,一時隻能聽到自己呼吸聲, 一下一下地,那麼急促而沉重, 以至於她覺得眼前男人一定聽得清清楚楚。
她羞愧地咬著唇, 臉上火燙, 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男人卻低下身來, 之後彎腰進入了馬車內。
香嫵越發忐忑不安了,他,他要做什麼?他怎麼連一句話都不說, 甚至問都不問?
香嫵手足無措,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面對這般情景。
她死死地咬著唇,目視前方, 死死地盯著那微微晃動馬車帷簾, 手指尖都在顫。
身邊霍筠青卻是依然一聲不吭, 他就那麼沉默地上了車。
高大身形使得這馬車顯得局促了起來,他彎著腰,走到了香嫵身邊。
熟悉而強烈男性氣息籠罩著香嫵,濃鬱黑暗讓這種氣息更為清晰,讓香嫵覺得自己仿佛要被他淹沒,她甚至忘記了呼吸,就那麼僵硬地坐在那裡。
她身子顫得仿佛風中落葉,對未知恐懼讓她閉上眼睛。
他會怎麼辦,會氣得痛揍她一頓,還是會扼住她脖子逼問她?
那她該怎麼說……
然而霍筠青竟然什麼都沒做,他甚至連碰她一下都沒有,就那麼徑自坐下來,坐在香嫵身邊。
綢緞布料細碎聲音在黑暗密閉空間中清晰地傳入香嫵耳中,她甚至感覺到他袍角好像輕輕擦過了自己胳膊。
不過是細微碰觸,好像便沾染了些許滾燙熱意,那熱意猶如溫熱溪流,流遍了全身,讓她四肢百骸都開始發燙。
鼻子發酸,眼眶中已經有湿潤緩慢地湧出。
就在這時,身子顛簸了一下,她微驚,睫毛顫動間,淚珠落下,疑惑地看過去,卻是馬車往前走了。
馬蹄清脆地踏在石板路上,馬車前行聲音單調而富有規律,仿佛會這麼一下一下地走到永遠。
香嫵無措地坐在那裡,茫然地望著縫隙裡射進來那絲微光。
他不說話,她也不知道怎麼開口。
他若是怒氣勃發,興師問罪,她反倒是知道怎麼應對了。
身邊男人沉默得猶如一塊石頭,車廂中黑暗讓一切變得壓抑而逼仄,香嫵猶如被人放在架子上烤著。
不知道馬車走了多久,香嫵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了,她終於受不了了。
要死要活,他好歹說話,何必這樣!
“侯爺,你——”聲音低低怯怯地從咬著唇中發出,香嫵試探著開口,發出聲音卻是低弱而猶豫。
霍筠青依然沉默,甚至連氣息都未曾變上半分,仿佛完全沒聽到香嫵話一般。
“你是什麼意思?”香嫵用手成拳,堵住幾乎不能壓抑哭泣聲:“你到底要做什麼?”
身邊男人呼吸聲沉穩而平靜。
不過他到底是開口說話了,聲音涼淡中帶著絲絲啞:“天晚了,回家。”
回家?
香嫵顫著唇,小聲說:“那侯爺怎麼跟著我……”
他要回家,自去回他自己家。
霍筠青聽到這話,終於緩慢地轉過頭,看向她。
馬車內是一片濃重夜色,但香嫵清楚地知道,男人目光正落在自己臉上。
“你不是要回家嗎?”霍筠青淡淡地道,好生理所當然樣子。
“我……是,我要回家啊。”香嫵實在不知道如何應答,這樣霍筠青完全讓她不明所以。
心被吊著,腦子完全變成漿糊。
“那我跟著你回家。”霍筠青語氣稀松平常,像是在說今天早點用膳上榻歇息。
“侯爺——”香嫵徹底受不了了,她攥緊了拳頭,轉首望向他,咬牙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有什麼話,好歹說明白!你也不用這麼吊著我讓我難受,你這就是故弄玄虛!”
她聲音緊繃,咬牙切齒。
然而她說出這話後,霍筠青卻是依然沉默地看著她。
天雖然暗了,但是他視力好,能清楚地看到她臉上細微動靜。
他就那麼看著這個女人眼眸中清亮淚,看著她紅潤削薄唇兒在顫。
幾年過去,她倒是和往日一般,做錯了事,便好生無辜地看著你,讓你心生不忍,隻恨不得將所有她想要都捧到她面前。
其實隻要她開口,要什麼,他都可以。
當初明明知道她喜歡是銀子,並不是自己,驕傲若自己,還不是奉上銀子,隻為換她溫柔和順。
但她確實夠狠。
狠到帶著自己骨肉離開,孩子三歲多了,長得那麼像自己,自己卻根本不知道,甚至設下計謀,讓自己誤以為她不在人世了。
霍筠青想起這些年自己煎熬和苦楚,想起發現她屍骨時痛,想起自己為她立下衣冠冢,一股說不出是悲是怒情緒便湧了上來,無法克制。
“要我說清楚是嗎?”霍筠青聲音中帶了些許嘲諷:“雅達是我親生骨肉是不是?你偷了我種,連知會一聲都不曾?你就這麼讓我父子分離,扔下我孤寂一人不管不顧!”
“我——”香嫵蒼白地辯解:“我又不是故意,我當時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嗎?”霍筠青冷笑:“那後來知道了呢,知道了怎麼不回來?還是說你當時和你奸夫□□摟在一起不舍得回來?怎麼如今倒是成了寡婦,還是別人不要你了?被人拋棄了,孤兒寡母,隻能過來燕京城了是不是?”
“我——”香嫵並不會吵架,特別是和昔日這個她敬仰猶如天神一般男人吵架,她更不行,她薄薄唇在哆嗦,手也在顫,她又氣又惱又不知如何是好,最後終於,她掙扎著要起身:“我不理你了,我就是成了寡婦又如何,那我走就是,你不要跟著我!”
說完,真得就要走。
她想逃,逃得離他遠遠,這輩子再也不想看他一眼!
然而她還沒起身,身邊男人已經劈手握住了她手腕,之後,猝不及防間,她被男人一拉,就那麼拉了他懷中。
她拼命掙扎,奮力反抗,但最後還是被他牢牢地禁錮在他堅硬胸膛和有力臂膀之間。
他力氣特別大,大到將香嫵箍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而就在香嫵還沒來得及呼救一聲時候,他已經俯首堵住了她唇。
香嫵一時根本沒辦法力氣,隻能閉上眼睛,細軟纖瘦她幾乎成弓一般微微後仰,她化作了琴弦,琴聲如泣如訴一般動人。
霍筠青低首,臉頰緊貼著女人潤滿了淚臉頰,感覺著上面沁涼湿潤。
香嫵卻是一句話都不能說,隻將臉埋在他胸膛裡。
霍筠青看著這樣她,幾年不見了,依然是乖巧得很,就這麼安分柔順地倚靠著自己,會讓自己覺得,她這輩子再不能離開自己。
但其實呢,她跑了,跑得義無反顧,絕不回頭。
“你竟然還想跑,你以為你能跑嗎?”霍筠青聲音中已經徹底沒了之前淡漠,變得低啞而急促:“既讓我尋到了你,這輩子,你休想再離開我半步,我便是死,也要拉著你一起。”
香嫵聽得這話,神情微動,卻是想起來了。
他娶了妻子,便是妻子死了,他也為她立了墓碑,一副情根深種模樣。
而自己留在他身邊,依然隻能是妾。
況且,自己其實才是真正霍迎雲,也就是說,本來自己應該是他養女。
即將登基為帝趙迎峰是自己親哥哥,也是他養子,這輩分放在那裡,她若是就這麼無名無分地跟著他,讓哥哥和母親臉往哪裡擱!
想到這裡,她猛地醒悟過來,就要從他懷裡起身。
他當然是不許,按著她腰,捏著她關鍵處:“怎麼,你還想逃?你以為能從我手心裡逃了?”
香嫵咬唇,恨聲道:“你和我什麼幹系,憑什麼這麼對我!”
霍筠青定定地看著她,依然是憤憤小模樣,因為些許怒,那臉頰染上了紅豔,眼眸中也變得靈動火亮。
他指尖輕輕劃過她細嫩臉頰:“你連兒子都給我生了,還敢說我們沒幹系?”
果然他已經知道了!
香嫵心裡明白,這事根本沒法隱瞞,隻要看看雅達那張臉,明眼人都知道他們必為父子,但到底心裡存著一絲僥幸。
如今被當面戳穿,真是面紅耳赤心虛不已。
不過她還是強自道:“我兒子不是你血脈,你不是說我尋了奸夫□□嗎,那是我和別人——”
這話沒說完,他猛地俯首下來,之後香嫵耳朵上便是尖銳痛。
香嫵不敢置信地摸著自己耳朵。
他,他竟然咬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