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遠遠瞧見寢殿處高高架起的梯子,還有房頂上來回走動的人,宋尋月不由看向謝堯臣,謝堯臣則訕笑挑眉,面露愧色。
謝堯臣和宋尋月在勤政殿等了一會兒,皇帝便下朝歸來,身邊還帶著司天監。
謝堯臣和宋尋月同時起身,行禮相迎,皇帝看看他倆,“嗯”了一聲,走過去在椅子上坐下,又對他倆道:“你倆坐。”
夫妻二人依言重新落座,頗有些奇怪的掃了一眼與皇帝同來的司天監,再次看向皇帝。
皇帝看著面色茫然的夫妻倆,忽地低眉一聲輕笑,抬頭看向二人,對謝堯臣含笑道:“你可知,在朕諸多皇孫裡,朕為何獨獨為謝澤賜名,並免從錦?”
謝堯臣聞言搖了搖頭:“不知。”當時因為賜名這事,他還難受了幾天。
皇帝失笑,這倆迷糊蛋,果然什麼都不知道。皇帝跟著問道:“謝澤出生的時候,你們在靜江府,就沒見著什麼異象嗎?”
夫妻二人聞言面色更加迷茫,彼此相視一眼,謝堯臣回憶了下,答道:“王妃生產那日,府中上下忙成一團,心思都在王妃身上。兒臣那兩日也是寸步不離的陪著,並不知什麼異象。”
“哦……”皇帝了然,那確實,當時忙著生孩子,他們顧不上別處情況實屬尋常。
念及此,皇帝語氣間隱有些驕傲,對他們二人道:“當年十二月初七早晨開始,京中凡有水之處,錦鯉翻騰,魚兒林躍,直至十二月初八辰時,方才停歇。”
夫妻二人聞言一怔,這時間,不就是宋尋月破羊水,一直到謝澤出生的那段時間嗎?
謝堯臣似是想到什麼,眉心微鎖,試探著向皇帝問道:“謝澤出生時,天降異象?”
不會吧?
宋尋月亦是抽了抽嘴角,委實離譜,怎麼跟看話本似得?
皇帝看著夫妻二人狐疑不信的神色,笑了笑,看向司天監,對他道:“你來說。”
司天監從早朝下來,已在早朝聽過聖旨,唇邊含笑,向皇帝行禮應下,隨後側身,對謝堯臣和宋尋月道:“殿下,當年您離京後不久,臣便觀紫微帝星異常閃耀,半月後又見赤光泛其上,直至四月後,赤光再現。第三次見赤光,臣便進宮向陛下稟報,恰於當日,陛下收到您報喜的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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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堯臣被司天監的話弄得迷糊,全沒注意到他對自己的稱呼,已從王爺成了殿下,隻不解道:“這三次……都和我兒有關?為何是三次?”
宋尋月也認真看著司天監,等他的回答。
司天監回道:“第三次見赤光,便是陛下得知娘娘有孕之時,至於前兩次,殿下同娘娘,或可推斷。”
謝堯臣和宋尋月轉頭看向彼此,相視回憶。
半晌後,謝堯臣對宋尋月道:“若算算時間,頭一次見紫微帝星異常閃耀,好像是有孕之時。”
宋尋月想了想,跟著道:“第二次若是半個月後的話,好像是我……做胎夢的那天?”
謝堯臣回憶了下道:“好像是你我得知有孕之時。”
聽宋尋月說起胎夢,皇帝一眼看過去,問道:“胎夢夢到了什麼?可是一條金龍?”
謝堯臣和宋尋月一驚,異口同聲詫異道:“父皇怎麼知道?”尤其宋尋月驚得不行,她剛才差點說出金龍,但念及金龍敏感,她話到嘴邊拐了個彎,隻說胎夢。
皇帝看著夫妻二人笑笑,無奈道:“朕收到你報喜家書那日,也夢到了。”
謝堯臣和宋尋月一時不知說些什麼好,著實是沒想到,皇帝居然也夢到了金龍。
謝堯臣隻好陪笑兩聲,道:“其實兒臣也夢到了,甚至還比王妃夢得早。”
委實離譜,旁人家隻有母親做胎夢,結果他倆這兒子,給爹爹夢了下不說,連祖父都給夢了下。
皇帝聞言失笑,無比認真道:“所以說,謝澤這孩子,不一般。”
說著,皇帝再次看向司天監,道:“你接著說。”
司天監行禮,跟著對謝堯臣和宋尋月道:“臣研究星象數年,小殿下入胎後這星象,於我朝史上,隻出現過一次。便是開國皇帝,高宗皇帝生母有孕之時。”
謝堯臣和宋尋月的手在衣袖下陡然攥緊,面露驚疑之色。
高宗皇帝,平諸王,驅戎狄,開疆拓土,為大魏立下千秋功業。他們的兒子,居然同高宗皇帝命格相同?
望著夫妻二人如此震驚的神色,皇帝甚是滿意,神色間驕傲之色愈濃,似炫耀般對謝堯臣道:“你可知,朕為何要為謝澤選一個澤字?之前司天監告訴朕,他觀大魏國運,大魏國運強盛,且二十年後更有德澤天下之象,算算時間,正是謝澤長成之時。且朕與你們夫妻皆夢入金龍,龍遇水則昌,這個澤字,與他甚和!”
兒子命格如此出眾,夫妻二人不激動是不可能的,謝堯臣唇邊已掛上一絲藏不住的笑意,連著舔了好幾下唇,試圖遮掩笑意。
若一切真如皇帝和司天監所言,那謝澤這個名字就極好!好得不得了!謝堯臣心間那沒能為兒子親自取名的遺憾一掃而空,委實高興。
可沒高興多久,謝堯臣忽地感覺不大對勁,為何聽父皇的話,像是在選儲君?
尤其是昨晚恭郡王還被下了詔獄,如今皇子隻剩他一個,父皇不可能選他嗣位,那就隻能從孫輩裡選。
專門把他和宋尋月留下來,又叫來司天監,告訴他們兒子有多麼優秀,而且今日全程,父皇語氣間滿是滿意和驕傲,並無絲毫對謝澤此命格的忌憚,那就隻有一個可能……
謝堯臣面上笑意褪去,看向皇帝道:“父皇,方才聽司天監所言,金金確實命格貴重,但現在……金金還小,正是玩兒的年紀。”
皇帝看向他,眼微眯,問道:“怎麼,怕你兒子童年過不好,心疼啊?”
謝堯臣聞言訕訕笑笑,跟著道:“若是能為父皇分憂,是他的福分。但……確實是還小,若別的孩子都在玩,他卻隻能在屋裡看書寫字,怕是會很難受,而且對他性格長成也不好,沒得年紀小小的,就成個老古板。”
宋尋月聽著亦是揪心,若是真被皇帝看上,立成儲君,金金小小年紀得多大的壓力?她怕是每日看著都要心疼的掉眼淚。宋尋月委實不知皇帝要作何打算,也不好插話,隻能不斷的來回看他們父子。
聽完謝堯臣這話,皇帝緩緩點頭,做出一副對他的話擰眉深思的模樣,半晌後,皇帝再次看向謝堯臣,挑眉道:“謝澤活潑可愛,能跑能跳,能玩能鬧,若要他現在擔當重任,朕確實也不忍心……”
謝堯臣和宋尋月都暗自松了口氣,命好是好事,但真的沒必要叫他們的寶貝金金早早就過成個小苦瓜。
二人還沒來及接話,怎知皇帝忽然話鋒一轉,擲地有聲道:“所以你就辛苦個十來年,幫你兒子守好皇位吧。”
謝堯臣:“!”
宋尋月:“!”
夫妻二人面露震驚,怔怔看向皇帝,全然失語。
小兩口的神色著實有趣,一模一樣的瞠目結舌,一模一樣的震驚失色,皇帝看著不由笑,隨後道:“今日早朝,朕已昭告天下,封你為太子,妻宋氏為太子妃,明年正月初一登基。這小半年裡,朕會抓緊時間認真教你,從明日起,隨朕上早朝,住在勤政殿。”
謝堯臣和宋尋月,到此腦子還是懵的,怔怔看向皇帝,扶椅起身,屈膝跪在了皇帝面前。
謝堯臣腦海中不斷盤旋的隻有一句話“封你為太子,妻宋氏為太子妃,明年正月初一登基。”
若明年正月初一登基……謝堯臣恍惚抬頭,怔怔問道:“那父皇您呢?”
皇帝疲累的嘆了一聲,道:“累了!而且,謝澤是上天賜給大魏的珍寶,朕必得好好培養。朕教你半年後,你便登基,屆時直接在皇位上練手,趁朕身子還算康健,還能輔佐你一陣子,等你熟悉朝堂政務後,朕便安心養老,安心教養孫輩。”
這若是換成其他兒子,他絕不敢提前移交皇位,但是謝堯臣,皇帝看看他,無奈嘆氣,畢竟他這老三,是真拿他當爹!
謝堯臣思路這才一點點回來,雖然還是有些無法接受現實,他遲疑道:“可……父皇,兒臣從未想過做皇帝,所以從未往這方面努力過,若是做不好……”
皇帝抬手,制止了他,看著他的眼睛,格外認真道:“朕對你要求不高,你登基後,隻需做好三件事。其一,守好朕如今的基業;其二,富民;其三,充盈國庫,為你兒子打下夯實的基礎。祝東風經營的挺好,在廣南西路也做的很好,你不是能賺錢嗎?也善知富民之道,就撿著你最擅長的去做吧。”
謝堯臣不由低眉,眼裡透著些許心虛,怎麼父皇連祝東風都知道?
幫兒子守著皇位倒是沒什麼,但謝堯臣莫名想起這些年皇帝的辛苦,心頭忽就有些難過,他和宋尋月本打算讓兒子讀幾年書,大一點之後,再帶他出去走走,畢竟前兩年謝澤太小,對於走過的那些地方,怕是都沒什麼印象。
若是明年正月初一登基,豈非到兒子長大,他和宋尋月最少得圈在京裡十四五年?
謝堯臣轉頭看向宋尋月,面露些許遺憾之色,皇帝自是瞧見了他這神色。謝堯臣心裡打什麼主意,皇帝豈能不知?
皇帝眼微眯,勾唇嘲諷一笑,隨即對謝堯臣道:“你打十二歲開始,就耽於玩樂,如今二十四歲,玩了十二年,沒少享福,未來辛苦個十幾年,是你應得的。”
謝堯臣被皇帝戳破了心思,訕訕陪笑兩聲。隻是這話,怎麼聽著這麼耳熟?謝堯臣回憶了下,忽地想起,當初剛出京時,在河南府,整治河南府那些怠惰的官員時,他也說過類似的話,如今竟回到了自己頭上,呵,報應啊。
宋尋月聽著這些話,不由看向謝堯臣,莫名便想起他們剛離開靜江府,歇在龍崖村的那晚。他說他見不得人受苦,但那時即便他心間難受,卻也不得不收斂鋒芒,不能再為百姓做任何事,以後就不同了,他可以放開手腳去做利國利民的事。
宋尋月想著,欣慰收回目光,而就在這時,宋尋月忽地想起,若他成為皇帝,豈非得按規矩選秀?會有三宮六院?宋尋月的心驀然揪起,一陣生疼。
他會嗎?宋尋月不由轉頭看向謝堯臣,雖然謝堯臣此時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但卻是心有靈犀般,忽地向皇帝行禮道:“父皇,若是兒臣登基的話,選秀一類的事能否免了,兒臣這輩子,一個妻子,一個兒子,就夠了。”
皇帝想都沒想,直接道:“不必你說,朕今日早朝已做主替你免了日後所有選秀,後宮與前朝糾葛不清,關系錯綜復雜,你應付不來。”
且他已經經歷接連喪子的錐心之痛,等謝堯臣登基,若再招來亂七八糟的女人,但凡有個心狠的,謝澤如此命格,必會成為旁人的眼中釘,肉中刺,絕不能叫天賜之子折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