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旁的謝堯臣,儼然已從方才的情緒中出來,他神色嚴肅,與方才相比,仿佛轉眼換了個人。他正盯著眼前那籬笆圍牆內,顧希文持帚打掃的身影。
方才剛轉頭,便撞見顧希文黏在宋尋月身上的目光。顧希文反應很快,見被他發覺,便立馬低頭繼續做自己的事。
可雖隻有一瞬,但他還是看清了顧希文那雙眼中的眷戀,以及,深深的不甘……
謝堯臣臉色驟變,眸色變得幽深,晦暗不明。
前世,宋尋月是顧希文的妻子。
念頭落,一股強烈的妒忌從他心間升起!換親之初,他不在意宋尋月,自然也不在意她前世嫁了誰,可方才驟然被喚醒的記憶,讓他恍然發覺,眼下這個叫他心生旖旎的王妃,前世曾是別人的妻子。
那麼前世,同她牽手、同她親吻、同她纏綿的人,豈非是顧希文?
謝堯臣深吸一口氣,壓住心底的怒意。雖然心間妒忌酸澀泛濫,但他得叫自己清醒起來!
顧希文同宋尋月,那已是前世的事,一切既已重來,便是嶄新的人生,宋尋月同顧希文沒有半點幹系!
宋尋月不知前世事,這一世嫁了他,成了他的王妃,那她從身到心,都隻會屬於他一個人!為前世的往事妒忌吃醋,委實不必。
他好不容易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可轉念,卻忽地想起回門那日。
回門那日,孫氏想要將親事換回來,那時,顧希文說“你說過,不介意貧賤還是富貴,願意和我安穩生活。”
再結合方才顧希文那般復雜的神色,謝堯臣忽地意識到什麼,唇色微白。
顧希文那日一直沒說什麼話,直到孫氏提出將親事換回來,他方才開口,語氣間隱帶懇求。
謝堯臣心間霎時布滿困惑,顧希文能說出那番話,今日又這般眷戀不甘的望著她,那麼成親前,她是否是屬意顧希文的?
畢竟是未來深得父皇喜愛的顧大人,才華斐然,能力出眾,可不比他這個廢物更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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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未來顧希文的能耐,更知道他未來的成就,顧希文的才華是他及不上的。
想起方才顧希文眼裡深深的不甘,強烈的危機感出現在謝堯臣心間。日後若等顧希文一飛衝天,是否會來跟他搶宋尋月?若宋尋月還記著舊情,是否會答應?尤其宋瑤月這種人,根本不可能留住顧希文的心。
謝堯臣戴著扳指的拇指用力捏著食指骨節,像是極力忍耐著什麼。
他明白知道,如今宋尋月已經是他的人,隻要他不放手,她這輩子都不能離開他!他可以不去想,不去介意他們前世做過夫妻的事,但是宋尋月曾經屬意過顧希文?若無宋瑤月橫插一腳,她現在豈非會和顧希文過得很好?像前世那般?
他不想去在意,可腦海裡滿是成親前他們互相屬意的模樣。謝堯臣不禁牙關緊咬,望著籬笆院牆內顧希文的身影,額角青筋暴露。
就在這時,孫氏走了出來,行禮道:“回王爺的話,屋子裡打掃的差不多了,您可以去歇著了。”
謝堯臣臉色奇差,轉頭看向她,語氣更是森冷:“你這宋府怕是不夠格叫本王留宿。”
他本也沒打算留宿,就是想折騰下孫氏和宋瑤月。說著,扶膝起身,宋尋月也跟著站了起來。
宋尋月聽出他語氣間的不快,有些疑惑的望向他,見他神色森寒,心下微有不解,但她以為是做給孫氏看的,沒有多想,畢竟剛剛還好的,又不是唱川劇的怎會變臉這般快呢?
顧希文和宋瑤月也從院中走了出來,謝堯臣目光從顧希文面上掃過,隨後伸手,扣住了宋尋月的肩頭,用力一攬。
宋尋月猝不及防被他攬入懷中,肩頭重重撞在了他的胸口,她愈發不解,抬頭怔怔的看向謝堯臣。
他攬她好緊,這也太用力了些。
謝堯臣轉頭,朝她抿唇一笑,溫柔道:“本王的王妃,怎麼還能再住這般簡陋的院子?跟了本王,自然要擁有最好的一切。但凡本王給的起,她都能有!”
他知她在乎錢財,那麼快放下顧希文,焉知不是看重王府財產的緣故。但人是復雜的,喜歡錢財同她的有趣善良並不衝突。人無完人,人因優點相合,她的優點,足以讓他包容接受她愛財的一面。
謝堯臣再次看向顧希文,眼裡滿是無聲的挑釁。既然她喜歡錢,那他就給她,多到任何人都給不起!
他就是得讓顧希文明白,即便他日後權傾朝野,即便他日後深得父皇信賴,他也無法從他身邊搶走她!
第70章
王爺:嘗到了愛情的苦!
心間雖已做下堅定不移的決定, 可謝堯臣扣著宋尋月肩頭的手卻愈緊。
前世顧希文的成就,宋家數面之緣中, 他們彼此相敬如賓的畫面, 皆在謝堯臣腦海中翻湧。
顧希文自是感受到謝堯臣如利刃般鋒利的目光,他目光淡淡從謝堯臣面上掃過,佯裝順從低眉。他明白,無非是他曾與宋尋月有過婚約, 眼下琰郡王怕是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佔有欲作祟, 心裡不痛快。
但面對這不善的眼神和語氣, 顧希文心裡, 其實毫不在意。
一來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根本無力同琰郡王爭什麼。二來,琰郡王小他六七歲, 他看他, 同看從前私塾裡的學生差不多, 這般公然的挑釁,也就隻有他這個年紀的少年才幹得出來。
若今日易地而處,他絕不會將對方放在眼裡,畢竟對手毫無一爭之力,也不知琰郡王到底是在怕什麼,似一隻被侵犯了領地的雄獅。
謝堯臣望著顧希文這淡漠順從的神態, 忽覺自己莫名被壓了一頭, 相比之下, 他就像個不懂事的孩子, 在大人面前張牙舞爪, 但大人絲毫不理會他。
謝堯臣厭極了這種感覺, 他收回目光,攬緊宋尋月,轉身便往外走,隻甩給宋俊兩個字:“告辭。”
宋俊一愣,忙和孫氏一同相送。
謝堯臣步子有些快,宋尋月勉強才能跟上他。她身子一側歪進謝堯臣懷裡,一路上就這般被他摟著離開了宋府,完全不必自己注意腳下,跟著走就行。
宋尋月全程仰頭看他,他骨相本就凌厲,再兼此時面色冷峻,僅側臉,便已叫人望而生畏。若不是認識他這麼久,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就這神色,換成剛成親那幾天,絕對會唬得她大氣都不敢出。
宋尋月不禁有些奇怪,什麼事招惹到了他?而且好像還很生氣,這一路出來,一眼都沒有看她。
馬車已候在宋府門外,一出府門,謝堯臣便松開宋尋月上了馬車,隨後伸手,將她扶了上來,看著她進去,自己這才跟著入內,辰安從外關上了車門。
宋俊同孫氏,恭送的禮都未曾行完,馬車便已啟程,往琰郡王府方向而去。
目送馬車走遠,孫氏臉色徹底垮了下來,憤怒、不甘盡皆醞上神色。
好個琰郡王,好個宋尋月,分明不住,卻還折騰著她做這些粗使的活。從小到大,她何曾拿過掃帚?何曾拿過抹布?
她費勁心思討來這門親事,不僅沒給自己找個身份貴重的好女婿,反而請了尊折騰自己的神回來!
孫氏兀自閉目,她當真,咽不下這口氣。
宋俊轉過頭看向孫氏,見她這幅受了大苦的神色,心間的疑慮更重,若當真拿尋月當做親生孩子,為她打掃下院落,會這般痛苦嗎?
宋俊沉聲道:“日後長女的院子,好生打理著吧。”
說罷,宋俊未關懷孫氏半句,拂袖進門。今日琰郡王的話有道理,關於長女的一些事,他或許當真應該留心查查。
孫氏聞言蹙眉,交疊於腹前的雙手,不禁絞緊了指尖,她回眸望著宋俊夜色中大步離開的身影,深深抿唇,怕是要出事了,她得早做打算。
馬車上,謝堯臣自進來後,便獨個坐在靠左側的角落裡,手支著腦袋,一言不發。
車中央那銅制豹子搶珠的炭盆裡,炭火透過空隙,散發出幽紅的光,照在他一側的下颌上,五官在他面頰另一側投下悠長的陰影,叫他神色愈發晦暗不明。
他如今在宋尋月心間,早已威嚴全失,宋尋月已徹底不再怕他。
見他這麼一副模樣,宋尋月俯身,身子近乎爬在自己腿面上,抻著脖子去瞧他神色,眼裡滿是探問、疑惑。
謝堯臣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腦袋又往另一邊側了側。
“王爺……”宋尋月輕聲喚他。
謝堯臣眉眼微垂,沒有回應她。宋尋月見此,起身挪到他身邊的空位上,坐定,伸出食指,戳了下他的腿面,再復輕喚:“王爺?”
謝堯臣長睫微動,眼珠明顯往她這面轉了下。宋尋月見他這神色,心下了然,他沒有排斥她,這幅模樣不是不想理她,而是不知因什麼緣故,怄著他自己的氣。
宋尋月復又戳了他兩下,謝堯臣還是沒什麼動靜,隻是眼眸垂得更低。
宋尋月隻好又戳他一下,輕聲道:“我手冷。”
謝堯臣這次動了,轉眼看她一眼,伸手牽起她的手,拉進自己懷裡,給她捂著。
“還有這隻。”宋尋月將另一隻手也遞了過去。
謝堯臣看看她遞來的手,無法,身子徹底轉向她,一條腿屈膝翹上長椅,將她兩隻手合到一起,包進自己雙手中,垂眸給她暖著。